時至今日,三國之間的戰爭已經上升到亡國的層面,不再是當初那種互相奈何不得的局面了,甚至到了現在,北齊基本已經滅國在即,到了這個當口,彼此之間自然不會再向從前一樣點到爲止,然後互相算計,靠扯皮掙得利益。
現在,大啓就是要正面碾過去,一路把北齊姜氏打服,打輸,不打到姜無忌開燕都城投降,啓國是絕對不會再接收任何一個俘虜的了!
於是,整個戰場,變成了一片鮮紅色的地獄。
郭瀚所部,統共有接近十萬人,現代人可能無法理解十萬人是一個什麼概念,後世學校裡做操的時候,大一點的學校幾千人,小一點的一兩千人,十萬人,基本就是等同於幾十上百家學校的所有學生,堆疊在一起。
這麼多的人,就算束手給你殺,也是要砍上很長一段時間的,更何況這些北齊將士,都是刀甲在身的將士,在近身搏殺的時候,他們每一個都是有反抗之力的,因此即便這場戰爭變成了一面倒的屠殺,但是時間還是持續了兩天一夜的時間,一直到第二天夜裡,殺戮才慢慢平息下來,除了少數已經崩潰的北齊逃兵之外,戰場上就再也沒有什麼活人了。
人在戰鬥的時候,一旦拼出血氣來,往往會悍不畏死,渾然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但是一旦熱血冷卻,冷靜下來之後,便會生出莫大的恐懼,比如說現在正在打掃戰場的南啓士兵,他們前不久還是舉起屠刀的人,但是現在,看着屍橫遍野的戰場,這些將士們每個人都是臉色蒼白,甚至不少人聞着刺鼻的血腥氣,趴在一邊狂嘔不止。
不過,打掃戰場還是必須進行的,清點戰損倒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要掩埋屍體,防止大規模瘟疫的產生,這是義務,也是陰德。
此時,林青跟王霜已經在帥帳裡對面而坐,一張精緻的九州地理圖鋪在兩個人中間,林青指着地圖上的大名府城,聲音粗重:“郭瀚所部已經被悉數殲滅,接下來就是大名府,邢州,相州三座城池裡散落的北齊兵馬,在咱們北進之前,要想辦法把這三顆釘子給拔掉纔是。”
“拔掉他們並不難。”
王霜眯着眼睛,輕聲說道:“難得是如何儘量少死人,先前合圍郭瀚,雖然是大獲全勝,可是咱們這邊也有兩三萬人的死傷,現在能夠節省一部分兵力,便要節省一部分兵力,王爺那邊,着實已經沒有兵馬可以摳出來給咱們充作援兵了。”
林青領出臨安的這五萬人,算是趙顯最後的餘力,也就是說,此次北進,趙顯已經用盡了渾身力氣,如果伐齊不成,那麼趙顯也沒有辦法,他雖然是一個穿越者,但是說到底也只是一個普通人,想要做成什麼事情,也只能盡人事而已。
所以,現在南啓要做的,就是儘量節省兵力,力求在到達燕都城下的時候,保持最強戰力。
林青抓了抓自己有些雜亂的鬍鬚,又撓了撓頭,然後沉聲道:“這三座城池自然是要拔掉的,不然後方不穩,我們也不敢放心北上,但是如果太着急,就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才能拔掉,按照我的意思是,咱們要慢慢來。”
“慢不得。”
王霜果斷搖頭否決:“此時,北齊的有生力量已經耗損大半,姜家收到消息之後,多半會在燕都的京畿一帶強行徵兵,這個時候每多給北齊一點時間,他們就能夠多恢復一份氣力,咱們必須要儘快開到燕都城下,哪怕暫時打不下燕都城,也要打散他們在京畿新徵募的士兵,不能讓北齊重新積蓄力量。”
論起機變,林青自知不如王霜,他擡頭看了一眼面色白淨的同僚,低聲問道:“那依你?”
王霜用手一直大名府身後的邢州,相州二城,沉聲道:“姜樊這人懦弱無比,郭瀚所部全力朝南突圍,他都見死不救,可見此人已經畏懼我們到了一定的地步,如果我們越過大名府,突襲相州和邢州,他未必敢出城來救。”
林青輕皺眉頭:“如果他出城救援呢?”
“那便更好了。”
王霜眯着眼睛,目光中盡是殺氣。
“正愁他不出來。”
大名府一戰,是王霜數十年從軍生涯一個最大的污點,直到現在,他還是對大名府裡的守軍心存怒氣,否則對於郭瀚所部,他也不至於斬盡殺絕,畢竟此時雖然不適合接受俘虜,但是還是可以沒收刀甲,把這些齊人發放爲奴的。
除此之外,王霜之所以殺氣騰騰,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這場伐齊之戰,原本是肅王府留給他王霜一個人的蛋糕,可是大名府一戰之後,王霜失去了一個人吃下這塊大蛋糕的能力,只能讓林青臨時趕來救場,現在林青救場之後,明擺着不願意走,要跟王霜一起分吃這場潑天的軍功,偏偏王霜還沒有辦法趕他走,只能任由林青厚着臉皮留在這裡。
這股怒氣,被王霜全部記在了大名府頭上。
林青擡頭瞥了王霜一眼,似乎看出了這位淮安侯心中怒氣所在,不過在軍功上面,他不可能相讓半點,只是笑着點了點頭,同意了王霜的意見,然後兩個大將軍商議了一番具體的細節,接着讓軍中文書把這幾天記錄的軍報拿了上來,兩個大將軍各自蓋上自己的私印,派人送到臨安去了。
趙顯主政以來,對於邊軍主將的原則是不干涉,但是對於邊軍的戰事,他卻是時時關注的,宗衛府一天幾封甚至十幾封軍報發回臨安城去,不止如此,王霜還有林青這種主將,也要遞上一份軍報,兩個系統的軍報事先是不通氣的,因此誰也不敢作假。
政事就是這樣,人情是人情,林青跟王霜雖然與肅王府都大有淵源,但是公事就是公事,趙顯在公私上面分的極其清楚,平日裡他雖然一口一個師兄,一口一個林叔,但是不管是王霜,還是林青,都不敢在公事上怠慢趙顯半點。
這就是肅王府的規矩,趙顯可以放權給手下人,但是在放權的同時,他必須能夠隨時監督這份權力,就算再親近的人也不會例外。
即便如此,趙顯對於邊軍的政策,也比成康朝的時候寬鬆太多了,因此不管是林青還是王霜,都對這種情況沒有什麼意見,當然了,他們也不敢有什麼意見。
徵北軍的軍報,與宗衛府的軍報,幾乎是在同時出發,分先後到達了臨安城,這簡簡單單的兩封軍報,便在臨安城裡引起了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