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人細細商議,又尋了對宣州瞭解的人來細問那裡的情況,終於定下了初步的計劃。辰年留崔習與溫大牙兩個看守山寨,自己則帶了傻大、樊景雲等一行人扮作冀州行商,前往宣州。
別看溫大牙之前一直恨不得立刻趕辰年出去,真到她走的時候,卻又忍不住擔心,囑咐道:“大當家,這回就權當真是去做正經生意的,先瞅一瞅情況再說,切莫着急動手,安全第一。”
辰年笑道:“放心,有陸驍在呢,沒事。”她停了一停,又將溫大牙叫道一旁,小聲說道:“遇到難纏的人來尋事,你若壓不住,就去求我師父出面。” C
靜宇軒一直在偷練五蘊神功,朝陽子走後更是毫無顧忌,此刻功力雖才恢復了五六分,可壓制一般武林高手卻已是綽綽有餘。溫大牙並不知曉靜宇軒暗中練功之事,可辰年既然這樣交代,他就點頭應下了。
辰年又道:“道長走了這長時間,也不知情形如何,他那裡若有什麼要緊消息,你速叫人傳信於我。”
溫大牙應道:“我知曉,大當家放心。”
辰年這才帶了陸驍等人下山,沿着兩側初綠的蜿蜒山道,向北而去。山間道路難行,他們走得又不着急,待到宣州時,春風已過燕次山,吹開了宣州城外的樹樹杏花。
柳絲掛燕,杏花如雪。衆人瞧見如此美景,一時都瞧得呆了。辰年率先下了馬,牽着馬沿着山坡緩步向下,一路行來,仿若置身於畫卷之中。她忍不住轉頭去看陸驍,輕笑着問道:“你說這裡會不會有花妖?”
陸驍深深看她兩眼,鄭重點頭,道:“會。”
辰年殊不知自己眉目如畫,清麗絕俗,此刻便是這花雨中最爲動人的花妖,聽陸驍答得這樣肯定,她不禁翹了翹嘴角,露出一絲頑皮,戲謔道:“那你可小心不要被花妖攝走了。”
陸驍面上微紅,將視線從她面上移開,只應道:“好。”
落在後面的樊景雲趕上前來,笑着插言道:“少東家,這南坡本就又叫杏花坡,每年杏花開的時候,常有宣州人來此遊玩。不過,咱們走的這還不是風景最好的,最好還在東邊。那邊有片湖水,湖邊垂柳依依,坡上杏花如雪,上接青山,下映碧湖,景色最盛,遊人也最多。”
辰年回頭看他一眼,問道:“這樣說來,樊大哥是去過那裡了?”
樊景雲答道:“前些年曾慕名去過一趟,還不小心衝撞了一位前去賞景的美貌小姐。”
他這樣一句話,頓時把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便有好奇心盛的人忍不住高聲問他道:“結果如何?”
樊景雲笑笑,大方道:“差點被她的護衛打死,還是多虧了那小姐說了句話,這才得以活命。”
辰年聽了也不覺好奇,問道:“那小姐說了句什麼話?”
“她說,”樊景雲故意停了停,引得衆人都屏息等着他的下半句話,這才把嗓音逼細,學着女子的聲音說道:“哎呀,可莫要打死了他,污了我這地方!”
衆人聽得了愣了愣,這才放聲大笑。
傻大卻不知這有何可笑的,只粗聲問辰年道:“少東家,咱們什麼時候才能進城?我可是餓得狠了。”
辰年翻身上馬,一提繮繩,笑道:“這就進城。”
衆人隨着她往坡下跑去,一行人下山尋到官道,徑直到了宣州城外。因樊景雲以前做過行商,知曉這其中的關竅,除卻繳納官府的稅銀,又偷偷給城門的守衛塞夠了銀兩,這才領着衆人順利進城,尋了家不大不小的客棧暫住下來。
待到入夜,辰年剛剛睡下,卻聽得有人在屋外輕叩她的窗子。她坐起身來,看了看那窗外的身影,低聲問道:“陸驍?”
就聽得陸驍在外輕聲答道:“是我。”
辰年披衣下牀,走過去推開那扇窗子,瞧見窗下的陸驍,問他道:“什麼事?”
陸驍將手中提的酒罈給她看,問道:“謝辰年,我們兩個偷偷去城外賞花喝酒,好不好?”8
辰年不想他深夜來尋她是爲這事,不由笑了一笑,道:“那得翻城牆出去,宣州城的城牆可是很高。”
陸驍點頭,“嗯,他們都翻不過去,所以只好咱們兩個去了。”
辰年瞥了一眼那酒罈,又含笑問道:“可是杏花酒?若是杏花酒,我就隨你去。”
陸驍咧嘴向她笑了一笑,將酒罈轉了轉,把那罈子上貼的紅紙給她看,道:“據說是上好的杏花酒。”
辰年這才點點頭,道:“你在外面等我片刻,我這就出來。”
陸驍微微點頭,向着她無聲地笑笑,腳下一點二樓的圍欄,竟是翻身上了屋頂。辰年小心地合上窗扇,回到牀邊穿好了衣衫,將門從內反鎖,自己則翻窗而出,輕巧巧地躍上了屋頂。
陸驍正坐在屋脊上等她,瞧她過來,站起身來看她兩眼,只傻傻地笑了笑,便轉身飛身掠了出去。辰年忙上前幾步趕到他身側,拉着他的手從房頂躍至街道上,低聲道:“你想叫人把你做飛賊來抓?”
陸驍稍稍遲疑了一下,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口中應道:“好。”
辰年不知他爲何答這一聲“好”,頗覺詫異地側頭看了他一眼。陸驍只覺胸膛裡一顆心“突突突”跳得激烈,遮掩似地用力拉了她一下,忙道:“快走吧!”
他二人在僻靜的小巷穿行,一路繞向城南,翻過那高達數丈的城牆,又施展輕功奔了十餘里路,這纔到了白日裡路過的那片杏林。
此刻月上中天,靜夜風涼,陣陣花雨落下,清香沁人。兩人藉着月色,尋了一棵開得極爲繁盛的杏樹,在那樹下坐下。陸驍用手拍開酒罈,又掏了兩個酒碗出來,分別斟滿,端了一碗遞給辰年,問道:“嚐嚐,如何?”
辰年笑着接過那碗,淺淺的抿了一口,讚道:“好酒。”
陸驍將自己那碗一飲而盡,略略回味了一下,卻是道:“還是寡淡了些。”
辰年笑笑,只用雙手捧了自己那碗酒,道:“我酒量不好,這一碗就夠了,你自己敞開喝吧,我慢慢陪着你。”
陸驍知辰年是真不善飲酒,便也沒有讓她,索性丟了酒碗,抱着那酒罈直接暢飲,間或停下來去看辰年一眼,雖未言語,卻是眼中含笑,情意盎然。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叫辰年不覺有些恍惚,忽地記起那一夜,也是這般月色,雖無杏花如雪,卻是綠草如茵,那個男子,坐在草上擡眼看她,輕笑着問她:“辰年,你敢過來親我嗎?”
她明明覺得自己已經將往事盡數拋下,可這一瞬間,心口處還是傳來鈍鈍的疼痛。她不敢再想下去,忙將碗中殘酒一口飲盡,起身往別處而去。
陸驍瞧得奇怪,問她道:“謝辰年,你去哪裡?”
辰年頓了一頓,回身看他,笑着答道:“我記得樊大哥說東邊景色更好,想過去看看。”
陸驍不疑有他,便將酒罈丟下,站起身來,道:“好,我陪你去。”
兩人沿着緩坡往東而行,又行得五六裡,果然見山腳下有汪湖泊,湖邊垂柳依依,接着坡上杏花林,真如樊景雲說得那般美景。辰年不覺回頭與陸驍笑道:“也不知樊大哥是從哪裡衝撞那官家小姐。”
陸驍搖頭,道:“不知。”^
他兩人又往前走了不遠,辰年便聽到遠處杏林中似有人聲傳來,不覺詫異道:“難不成趁夜賞花的不只咱們?”
她一時好奇心起,放輕了步子循着聲音尋去,行了不過十幾丈,就忽聽得有人低聲喝問道:“前面何人?”
那聲音又冷又硬,腔調也隱隱有些怪異。辰年聽得奇怪,又覺得這腔調似有熟悉之感,轉念一想,便回頭問陸驍道:“是你們鮮氏人?”
陸驍也有些摸不準,想了一想,便用鮮氏話高聲問道:“你是何人?”
杏林內靜了一靜,片刻後就有個黑衣大漢從樹後陰影處走出,近前來看了兩眼,又驚又喜地叫道:“步六孤驍?”
陸驍愣了一愣,面上也是涌上驚喜之色,上前幾步與那黑衣大漢大力地抱了一下,相互捶了捶對方的胸口,笑道:“倍利侯,你怎地在這裡?”
他二人說的都是鮮氏話,辰年聽入耳中是半點不懂,不過瞧陸驍與男人神態親熱,便猜該是關係極好的人,因此也不着急,隻立在一旁含笑看着他們二人。卻不知那黑衣大漢又與陸驍說了什麼,陸驍的面色忽地變得凝重起來,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與那黑衣大漢嘰裡咕嚕地說了幾句話,便就轉身往辰年這邊走了過來,輕聲說道:“我有朋友在前面,要過去說幾句話,你在這裡等我可好?”
辰年瞧他言行中透些古怪,心中雖覺納悶,卻仍是點頭道:“好。”
陸驍向她勉強笑笑,正要隨那黑衣大漢往杏林裡去,不想那林間卻又走出幾個人來。爲首那人也是穿了一身黑色衣袍,身姿甚是高大英武。待到近了,辰年藉着月色看去,雖瞧不清他的五官,可只那一個模糊的輪廓,便叫人覺得其人定是俊美異常。
那人緩步過來,先看了辰年一眼,這才轉而看向陸驍,道:“陸驍。”
他說的卻是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