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君揚面色微惱,擡眼掃了她一眼,淡淡說道:“雖然是我失禮在先,可我也是爲了性命迫於無奈,你巴掌也打了,人也拖了,總該消些氣了吧?”
他一提之前的事情,辰年心中卻更是惱怒起來,便斂了臉上的笑意,說道:“我也不是故意治你,你自己沒有半分力氣,我又背不動你,不拖着你走還能怎樣?倒是好心做成驢肝肺了,就該把你丟在那餵了野狼纔好。”
封君揚就說道:“你扶我起來吧,我現在可以走幾步了。”
辰年冷眼看了他片刻,彎腰把火把塞到他手上,騰出雙手來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架到了自己肩上,問道:“這樣可能堅持得住?”
封君揚面色蒼白,緊扣着齒關點了點頭。
辰年便這樣架着他往前慢慢走去。兩人又行了一會兒,離那崖邊已是有五六里路了,封君揚實在熬不住了,這才低聲與辰年說道:“歇一會兒吧。”
辰年也累壞了,便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將封君揚放下,交代道:“你在這裡等着,我去找點乾柴來點堆火,野獸就不敢近前了。”
她把火把留給了封君揚,自己起身去附近尋找柴火,不一會兒就抱了些枯枝樹葉回來,藉着山石的遮擋點了堆火。封君揚這才放鬆了些,倚着山石盤腿坐好,開始運功療傷。辰年冷眼瞧着他,見不過片刻功夫他面色忽地大變,“哇”地一聲又吐了一口黑血出來,人也再坐不住,順着山石栽倒在了地上。
辰年之前只猜他受傷極重,卻想不到竟會嚴重到了這般地步,驚訝問道:“你真氣已是無法運行了?”
封君揚勉強笑笑,撐着身體重新坐好,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辰年看看他,又問道:“七天能好了嗎?”
封君揚已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輕聲答道:“你放心,不管好不好解藥都會給你。”
辰年心念一轉,試探地問道:“你把毒藥含在口中,也免不得要吞嚥些,你不怕自己中毒嗎?”
封君揚聞言睜眼看她,輕輕地彎了彎脣角,答道:“怕,自然是怕的。所以若我到時還活着,必會要將那解藥舔上一舔先給自己解了毒再給你的。”
辰年一想那解藥被他舔過之後沾着口水的樣子,不由噁心地打了個冷戰,橫了封君揚一眼後別過頭去再不理他。
封君揚身體虛弱至極,偏心脈受損運行不了真氣,便也只能倚着山石閉目養神,暗暗思忖是誰想要在這裡要他的性命。應不是楊成,就算是他要奪下冀州,他也不敢殺了自己和雲西決裂。也不該是薛家兄弟,那兩人眼下自顧不及,不該有心思來打他的主意。既然不是這兩家,又會是誰要他的性命的?那刺客沒在崖壁上施放袖箭,到底是有意還是湊巧?他果真不是清風寨的人嗎?
他正想着,突聽得對面響起了一陣“咕嚕嚕”的聲音,不覺睜眼看去,就見辰年雙手緊緊捂着肚子,正在尷尬看他。封君揚忍不住就笑了笑,問道:“餓了?”
辰年已是整整一天沒有吃東西,肚子早就餓得狠了,之前一直忙着還不覺如何,此刻一閒下來頓時就覺出飢餓來了。她肚子叫得這樣響,她本就覺得尷尬,偏封君揚還不識趣地問了出來,臉上就忍不住紅了紅,冷聲反問他道:“你不覺得餓?”
正在此時,就聽得封君揚的肚子也咕嚕嚕地響了一聲。兩人都是一愣,片刻之後不覺都是笑了。這樣一笑,兩人之間的關係頓時緩和了不少,辰年就問封君揚道:“你這是想去哪裡?”
封君揚坦言答道:“本想是去冀州阻止薛盛英進太行攻打清風寨,不過眼下看怕是不能了。”
辰年不覺挑了挑眉梢,奇道:“你要阻止薛盛英?爲什麼?”
封君揚笑笑,卻是說道:“其中涉及朝堂之爭,我就是和你說了你也不明白。”
辰年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你少門縫裡看人!你不說又怎知我聽不明白?別當我瞧不出來,就是昨夜裡我說得那些話叫你想到了什麼,所以你纔會這般急着出了青州。”
封君揚想了想昨夜她說得那些話,倒真的是有理有據條理清楚,遠不像是一個匪窩的野丫頭能說出來的話。此刻兩人相對而坐又沒別的事情,他也想借機理一理自己的思路,便耐下心來與辰年說道:“此事自薛直被殺起就諸多蹊蹺之處。先是薛直被殺,然後就是薛氏兄弟鬩牆冀州動盪,現在薛盛英帶兵要攻打清風寨,就如你所講,大軍進山剿匪就如用拳頭打蚊子,非但用處不大,怕是還會困住大軍。”
辰年點頭道:“真是如此。”
封君揚沉吟道:“如果薛盛英真的被困山中,那受利的會是誰?只有兩方勢力,一是北邊的宣城,可宣城與冀州隔有燕次山,大軍來往不易。而且宣城早前是北漠人的城池,聖武皇帝之後才歸入大夏版圖,朝廷爲防北漠餘孽復國,凡是北地均不許養重兵,就是到了現在,宣城兵馬也不過萬餘,只不過是用於境內平常的治安之用罷了。他們沒有這麼大的胃口可以吞下冀州,所以不應是他們。而另一個??”
辰年眼前一亮,當即就替封君揚說道:“另一個就是青州楊成,他既佔地利,又有兵馬,一旦薛盛英被困山中,他就可以帶大軍經飛龍陘直奪冀州!”
封君揚頗爲驚訝地看向辰年,想不到她一個小小的山中女匪也能有這般見識。
辰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封君揚,問道:“你不想楊成吞併冀州,所以纔要去阻止薛盛英攻打清風寨,是不是?”
封君揚緩緩點頭,“是。”
辰年當即就激動地從地上站起身來,說道:“那我們現在還等什麼?趕快去吧!再晚了寨子裡怕是要生亂。”
封君揚卻是不語,只擡着頭微微苦笑着看辰年。
辰年愣了一愣才記起來他現在是重傷難行,不覺有些不好意思,忙掩飾地蹲下身來攏了攏火堆,忽地擡頭問他道:“我也修習內功多年,我運功幫你療傷可好?”
封君揚靜靜注視她片刻,輕聲應道:“好。”
他垂下眼簾,慢慢地將衣衫連着貼身的護身軟甲一一脫下,露出其內平直的肩,修長有力的手臂,寬闊結實的胸膛,緊緻瘦削的腰腹??火光之下,那淺麥色的肌膚竟隱隱泛出如玉般的溫潤光澤。辰年是在山匪窩裡放養着長大的,沒少見過坦胸赤膊的男人,可那些人不是死壯就是精瘦,即便有一些結實精壯的,卻也從沒一個能像他這般好看的。她不覺一時看得失了神,連手裡的燒火棍落到地上都不自知。
封君揚輕輕擡了眼,俊面上也閃過一絲不自在,不過很快就又鎮定自若下來,眼中帶了若有若無的笑意,出聲喚她道:“謝姑娘?”
辰年猛地回過神來,臉上頓覺火辣,可待看到封君揚眼中的戲弄之色,性子裡的那股好強勁卻又上來了,於是便強自忍下了羞意,放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調笑道:“以前只聽寨子裡的兄弟們講論什麼‘秀色可餐’,到今日我纔算是真知道了這詞的意思。”
封君揚挑了挑眉毛:“哦?”
辰年點點頭,索性拍拍手上的灰塵,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彎腰仔細低看了看他胸前殘留的青黑掌印,沉聲問道:“真氣可是在膻中穴就滯住了?”
封君揚點頭道:“不錯。”
辰年盤膝在他身前坐下,提指封住了他幾處穴道以免真氣亂竄,然後一手抵在他上腹拿住巨闕穴,另隻手則拍在他左肩中府穴,低聲交代道:“你氣沉丹田,催真氣沿任脈向上由膻中轉向中府,走手太陰肺經。”
封君揚亦是閉目盤膝而坐,雙手結定印,依言聚真氣于丹田沿任脈緩緩上行,至巨闕穴時,一股柔和剛正的真氣從她掌心匯入他的體內,裹含住他微弱的真氣,沿着經脈繼續上行。誰知彙集着兩人內力的真氣行至膻中穴時便再難前行,就如同有堵無形的牆壁攔在那裡,無論這真氣如何衝撞都無法衝破這道屏障。
辰年不停地往封君揚體內灌注着真氣,內力耗損極大,片刻工夫額頭上就已是見了汗。封君揚那裡面色更是難看,她每催發真氣衝撞一次膻中穴,他胸口便如同被巨錘擂過一般,如此幾次下來便再難忍受,吐了一大口鮮血出來。
辰年嚇得忙收了手,有些驚慌地扶住了他,問道:“你沒事吧?”
封君揚閉目緩了好半晌才能開口,卻是淡淡笑道:“多謝你的好意,只可惜你功力還略微差些,怕是沒法助我打通經脈。”
辰年一聽也沒了主意,忍不住問道:“那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