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穆展越視線從她臉上掠過,最後卻落在那暗藍色的夜空上,只簡潔地答道:“不知道。”
辰年聽了差點仰倒過去,瞪大了眼看了穆展越半晌,見他一直默然不語擡臉望天,終於相信他許是真的不知道。她不覺有點失望,想嘆氣卻又不敢,自個悶頭想了一會兒,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這事瞞不住。”
她擡頭看向穆展越,也不管他是否在聽自己講話,只徑直說道:“昨日有那麼多人在場,都看到義父把薛直的人頭交給了大當家。俗話講人多口雜,薛直又不是個無名無姓的小人物,所以這事絕不可能瞞下,怕是過不了幾天就會有消息漏出去,到時候冀州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穆展越這才緩緩回過頭來,神色淡漠地問:“那又如何?”
辰年忽地有些緊張,問道:“義父,冀州會不會派大軍來攻打寨子?薛直就這樣死了,他們總得爲他報仇啊!”
這樣一想,辰年就有些止不住地替寨子擔心,清風寨在太行山中再如何勢大,那也不過是一夥子山匪,如何能和冀州的正規軍隊相抗衡?若冀州真的下了狠心要爲薛直報仇,那麼清風寨必然會凶多吉少。
那裡是她長大的地方,那裡有她的朋友!
辰年猛地站起身來,叫道:“義父,咱們趕緊回寨子吧,叫大當家商量一下對策,實在不行就叫寨子裡的人都先出去躲一躲,冀州軍就算來了,也總不能在山裡待長久,大夥等過了這陣風頭再回來!”
她一面說着,一面緊着去收拾行囊,穆展越卻是穩坐不動,辰年抽空轉頭望了他一眼,見他如此不由心急,大聲叫道:“義父!”
穆展越動了動,說道:“沒用。”
辰年一愣,就又聽穆展越不緊不慢地說道:“你能想到的,張奎宿自然也能想到,這會兒你就算回去,也沒有什麼用處。”
辰年默默站了片刻,走到穆展越面前蹲下來,問道:“義父,您真的不知道大當家爲什麼要殺薛直?”
穆展越搖了搖頭,“不知道。”
辰年不錯眼珠地盯着他,又問道:“那我們爲什麼要突然離開寨子?爲什麼早不走晚不走,偏偏等你殺了薛直之後走?”
穆展越與她對視半晌,淡淡答道:“辰年,你問太多了。”說完了就把身子輕輕倚靠在背後的石壁上,合着眼睛閉目養神。
見他如此,辰年便知道他是不會告訴自己答案的了,她有心想偷偷溜回寨子,卻又知道自己沒本事在穆展越眼皮底下溜走,只得無奈地撇了撇嘴,又衝着穆展越做了一個鬼臉,這才走到一旁重新打開了行李做睡覺的準備。
她這裡剛給自己鋪了個簡易的牀鋪,正準備躺下歇着呢,忽聽得穆展越說道:“今日的功課還沒做呢。”
辰年心中苦不堪言,卻不敢不起來,便磨磨唧唧地走到一旁去扎馬步。她這兩日多在馬上度過,雙腿早就又痛又累,蹲不一會兒就堅持不住了。
穆展越仍在閉目而坐,彷彿已是睡着了。
辰年偷偷地鬆了口氣,想稍稍把腿站直了些,誰知心念剛動,膝窩處便捱了一粒石子。她忍不住哎呦了一聲,回頭去看穆展越,見他眼睛仍閉着,雙手輕輕地搭在膝頭,動都不曾動過一般。
辰年卻再不敢偷懶,咬着牙堅持了一刻鐘,剛待要起身時,卻突聽得穆展越在後面問道:“我出寨子之前怎麼和你說的?”
他是怎麼說的?自然是叫她老老實實地待在寨子裡,不能出去惹禍。辰年不敢回話,心虛地垂下了頭。
穆展越聲音裡依舊是平淡無波,又問她:“你是怎麼應我的?”
她怎麼應他的?自然是拍着胸脯向他保證,她一定會乖乖地待在寨子裡和小柳一起做女紅,絕對不會跟着葉小七跑出去玩。辰年哪裡還敢答話,只能把頭壓得更低,恨不得把臉都藏進衣服裡。
“你又是怎麼做的?”穆展越這才睜開了眼,靜靜地看着辰年。
她非但跟着葉小七跑出去了,還從張奎宿那裡爭了令牌,帶着一夥子人下山去做“買賣”去了,結果“買賣”沒做成,自己卻被人抓住了,若不是半道上遇到穆展越把她救了回來,她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呢!
辰年可憐巴巴地望着穆展越,小聲說道:“義父,您別再說了,我再接着扎就是了。”
穆展越果然不再說了。
辰年這回半點奸猾都不敢耍,老老實實地又紮了小半個時辰的馬步,才聽得穆展越淡淡地吩咐道:“睡吧”。
辰年明白這就算是饒過她了,心裡暗念着阿彌陀佛,再不敢說半句廢話,趕緊爬回去睡覺。這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她醒過來的時候,腳邊上的篝火早就熄了,穆展越正在一旁默默坐着,見她醒來轉頭問道:“一會兒是直接闖關,還是翻山繞過去?”
他語氣平淡,就如同在問辰年一個極尋常的問題,比如:“早上吃包子,還是饅頭?”
辰年腦袋雖然還有點迷糊,卻明白這問題絕不是選擇吃包子還是吃饅頭這麼簡單,下意識地接了一句:“什麼?”
穆展越看着心情很不錯,竟有耐心回答辰年的問題,“關口被堵住了,如果不硬闖的話,那就只能繞遠翻山過去。”
辰年終於可以確定自己剛纔並沒有聽錯,她擡着臉用不可思議地目光瞅了穆展越半晌,這才愣愣地問:“飛龍陘的關口也能直接闖過去?”
她可是聽說過飛龍陘關口的威名,還曾親自走過兩趟,那關口不說是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吧,但只要是下了狠心死守,把幾萬的大軍擋上個把月都是不成問題的。這樣的關口也可以硬闖?
穆展越點點頭,“應該能。”
辰年愕然地半張了嘴,用手指指他,又指着自己鼻尖,“就咱們倆個?”
穆展越反問她:“你還想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