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還可以勉強不用穿棉服的秋天,在沒有下雪的冬天裡華利弗掉毛越發嚴重。
某天安潔正準備去樓上收衣裳,剛上樓就看着華利弗那被夾着依舊隨風擺動的圍巾,遠看沒什麼問題,可這明明是都要入冬了卻是有這麼大的風,這風一吹不管你穿了多少,都能讓你瑟瑟發抖。
這還好,冷些就冷些,還有火爐,可走近些一看,那圍巾原先是純駝色的,可上面黑色的貓毛實在是太多了,就像從純色變成豹紋的一樣了。
這是華利弗的圍巾有他的貓毛很正常,但看了看旁邊自己的白裙子,安潔現在只想把華利弗貓毛給他剃掉。
有毛歸有有毛,但還是要收下去的,安潔抱起他倆的一大堆衣服就要往樓下走,那樓梯很窄,那麼多衣服險些擠不進去,安潔明明可以分兩次收,但俗話說得好,“高處不勝寒。”
這樓上的風可比園子裡要冷得多,不僅冷還很大,單薄瘦弱的小安潔每次上來都是冒着被風吹走的風險的,自然能一次絕對不上來第二次。
三兩下下了樓,看見華利弗一個人在火爐旁的木凳上坐着。火爐邊很暖和,暖和得華利弗都要睜不開眼睛了,也不知道他咋想的明明天這麼冷,硬是不穿棉服和長靴,要耍帥穿風衣。
在外面爲了面子這樣也就算了,在家裡也是,也不知道臭美什麼,安潔自己的白裙子只是時不時拿出來看一下,安潔從來不穿。
具體來說的話有三個原因,其一是因爲天冷,這也是顯而易見的。其二,白色容易髒。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因爲安潔膚色不算白,兩邊還有點臉蛋上還有一點紅紅的,安潔也覺得自己不適合。
明明知道自己不適合,但她還是毅然決然的花了好幾個星期的零花錢買了,買這裙子只是因爲那天和華利弗一起回來的大姐姐穿的也是白色裙子。
安潔那時候很小,很幼稚,她希望藉此來博去華利弗更多的關心,即便華利弗除去執行任務和搞研究的時間以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安潔的身邊,某些薩迪爾派出的簡單任務也會帶着安潔去。
可越是這樣佔據主權,就越見不得眼裡的沙子,即便那位姐姐什麼都沒做,安潔看着和華利弗的關係也只是普通朋友。
既然是普通朋友,安潔也不會再陰陽怪氣,可最關鍵的是華利弗誇了那姐姐的白色裙子。
在小安潔記得他是這樣說的,“哦,我的上帝啊!讓我瞧瞧這該死的白色裙子,我打賭這一定是你衣櫃裡最好看的一件裙子了。”
明明符合事實的就只有“好看”那兩個字,但嫉妒使人添油加醋,硬生生的成了小說裡的譯製片腔。
嫉妒不僅使人添油加醋,還能讓人迷失自我,迷失到安潔買下了那和鈦白顏料有得一拼的白色裙子,但迷失也不全是錯誤的,在安潔認清自我後還是覺得該用這白裙子給華利弗提個醒。
華利弗其他人可都叫他博士,博士肯定聰明,既然聰明,那麼肯定也知道安潔的那點迂迴太極般的“核善”提醒,不過這“核善”提醒安潔也是有意爲之,安潔雖然小,但在這方面可謂是一把好手。
明明安潔只是在原地發呆的望了下那堆衣服頂端的白裙子,就短短几秒鐘,可再擡頭一看,原本和火爐還保持一段距離的華利弗現在頭都快要栽進火爐裡去了。
這麼驚悚又駭人的事情,安潔是不可能讓它發生的,安潔把手上那一大抱衣裳圍巾什麼的全扔在了旁邊的地毯上,那邊衣服都還沒落到地上,安潔腿就先奔向了華利弗。
要是華利弗他在那裡一動不動還好,大不了被燒掉幾根頭髮,然後在讓火爐裡的火更旺一點,可那個冬天來了無時無刻都能睡着,讓人不省心的老男人他還在向火爐那邊靠,眼看就要和熊熊焰火親密接觸了。
在華利弗沒在火爐旁邊的時候,安潔看着那火也不怎麼旺,可笑的是安潔覺得還可以再添點柴火煤炭在裡面。
可華利弗的頭有小半個探進火爐裡的時候安潔再一看,平時華利弗自己都嫌大的頭現在在火焰面前就像一顆不大的圓形煤炭一樣。
安潔跑得很快,可火焰蔓延的速度更快,赤色火焰像蛇一樣纏繞住了華利弗,然後再形同浪花波紋般淹沒他的身軀,短短一兩秒,但“赤色浪花”卻連他所坐的凳子都不放過,一瞬間,安潔不經哭出聲來。
不知道爲什麼火焰會蔓延得那麼快,安潔也來不及去了解,去質疑這詭異的一幕,她衝向已經倒下的華利弗,焰火很燙,並且炙熱,但理智的弦以及不在乎這點溫度了。
安潔赤手把被焰火吞沒的華利弗從火爐旁拉了出來,這過程痛苦無比,但最痛的還是開始觸碰他的一下,她也在腦子裡想收回手,但在抓住他的一瞬焰火的灼燒痛覺瞬間雲煙消散,她只想把他奪回來。
你的身體永遠比大腦知道你想要什麼。
安潔怕疼,其實在第一次把雙手伸進熊熊焰火的時候,那痛苦的灼燒和無法接受的痛覺已經使她的大腦下令讓安潔收回雙手,但還沒來得及實施理性的命令,雙手就已經抓住了他。
理智的弦早已緊繃,麻木,被燒得滾燙,一但觸及就會繃斷,但抓住他的時候,那弦就已經斷了。
她的身體比她的大腦更愛華利弗。
安潔把他拉出來的時候都沒敢看他被衣服蓋住的臉,安潔現在要做的是趕快澆滅他身上的火。
安潔拿起那邊地毯上的一抱衣服,也不管是什麼圍巾,裙子還是其他的什麼,拿起就是往水缸那邊跑,把手裡的一大包衣裳浸水裡,等不及水吧衣裳完全浸透,安潔只能用手把衣服往下按。
這樣是爲了讓衣服快一點浸溼,重複過兩次後安潔等不及了,她要快去救華利弗,可越是心慌就越容易出錯,她快跑到華利弗面前的時候,卻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摔倒。
摔倒是因爲抱在前面的衣服太多,又沒有時間整理,從水缸裡抓起就抱懷裡,就難免不拖在前面,安潔就是因爲這被絆倒的。
因爲前面有衣服都關係,安潔沒有摔得太厲害,但膝蓋卻因爲地上的小玩意,從而在原本摔傷的基礎上又流了許多血。
剛纔被火灼燒,安潔沒有哭,但這次她伴隨着使她不能出聲的痛感而留了血還流了淚,她在摔下然後被地上小玩意削了膝蓋一層皮的時候她想哭,想不顧及他人感受的哭。
可在摔倒和刮傷的雙重痛覺下安潔已經沒有力氣出聲了,她現在只想這樣趴在還沒有完全溼的一大堆柔軟的衣服上,儘管冷,但她真的沒有力氣了。
她也想不顧及他人的感受,但華利弗近在咫尺的燃燒身軀讓安潔再次強大。
安潔從溼漉漉的衣服上擡起頭,她想站起,然後讓浸溼過的衣服撲滅華利弗身上的火,但膝蓋的痛也不一定就會被近在咫尺的距離所打敗,她剛要站起,另一邊膝蓋的痛就讓她重新跪了下去。
這次是跪,而不是趴在柔軟的衣服上,可這也是犧牲巨大的,她無法控制自己膝蓋以下的位置,也就無法無法讓它緩緩下落,不過要是能控制,安潔怎麼可能會跪。
但現實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小腿,就這樣她的膝蓋再一次的受到了傷害,她的膝蓋上的皮肉再一次被地上那玩意刺入。
膝蓋與地面撞擊的聲音,以及安潔的一聲慘叫,燒燬了這屋子裡一切原本該有的平靜。
安潔沒有因爲這些象徵着弱小的聲音而耽擱時間,她抓起前面的衣裳就往華利弗身上扔。
光扔還是不夠的,安潔拖着雙腿來到華利弗的面前,她幫他身上的火全部撲滅,可即使這樣安潔不敢去看華利弗的面孔,不敢去揭開他身上每一處皮肉上的遮蓋物。
這些遮蓋物有的是華利弗原本的衣物,有的是安潔用來滅火的衣物。
她那時一個不滿十歲的女孩可以堅強到拖着失去知覺的一邊腿爬到華利弗面前,然後再滅火,可她記得那時她卻沒有看一眼華利弗那本該燒傷面孔的勇氣。
安潔那時不明白這究竟是堅強還是軟弱,她可以不顧及一旁人的感受,待到她沒那麼痛了再站起,可不行,因爲華利弗從來不是他人,也不是什麼旁人,華利弗是給予她生的希望的人。
她可以要理智,但比起這個,她要的是那個讓她第二次活過來的人,那個讓她真正活過的人。
安潔撲滅了火後也沒有精力去管這件事諸多詭異,或者說是超自然的地方了,她已經痛得沒有力氣把華利弗從地上扶起來,她現在只想抱着他。
從華利弗那樣毫無作爲的反應看來,安潔那時候也知道,如果再不抱住他以後可能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華利弗可能是因爲溼的衣裳的原因,他的體溫低的嚇人,即使這樣安潔還是抱住了他。
抱住他後安潔身上只有兩種東西是溫暖的了,一個是心,另一個就是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