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週六考試,週日放假,週一週二評講試卷,週三週四上課或自習,這就是高三最後三個月同學們過的日子,每週甚至每天都是同樣的流程,習慣能力再弱的人都會習慣。他們漸漸擺正了心態,把每次考試當作一次小作業,基本不會再有什麼情緒波動,這也正是學校安排週考的意義。
最後兩個月,Z帥每天都在強調:“現在大家要把精力放在文綜複習上,語數外前兩年已經積累得差不多了,再花時間也不會有很大效果,但文綜不一樣,文綜就得‘臨時抱佛腳’,現在抓緊時間背知識點,高考提高三十分沒有任何問題。”同學們都聽從Z帥的話,在保證大三科不落下的前提下,每天用大量時間背政治和歷史。地理是偏理科的科目,光背知識點是不行的,還要像數學那樣多練題。
到了五月,爲了讓週考進一步與高考接軌,學校將每間考室由原來的四十五人減少到三十人,這意味着需要更多的教室,教一樓和教二樓也就不夠用了。由於初中生每週都是雙休,學校便把初中部的兩棟教學樓也安排成考場,一部分文科生去北樓,部分理科生去南樓。2班被安排在北樓,同學們都發起牢騷,他們覺得北樓距離食堂很遠,會耽誤吃飯時間,他們不是餓鬼,只是想早點吃完飯回來複習。
五月第一次週考,陳默來到北樓二層,上樓後左手邊第一間教室就是他的考場。他走進教室、找到座位,把隨身帶的三支筆放在桌上,又到教室外面扶着護欄,悠閒地望着同一個地方。他沒有考前複習的習慣,進考室放下筆就出來,扶着護欄吹風享受。像陳默一樣考前不復習的人並不少,他們在走廊上談天說地、追逐打鬧,陳默卻很安靜,不受任何影響。
陳凱的考室就在陳默隔壁,他放好東西后,也來到走廊上休閒。他比陳默活潑得多,看見對面南樓上有很多人,他忽然就想到一件好玩的事,學着劉三姐唱起歌來,“嘿……什麼水面打跟斗嘞,嘿了了囉。”陳凱聲音洪亮,不僅二層的人聽見了,樓下樓上全都聽見了。陳默一聽到歌聲就往左邊看去,他見陳凱奮力喊着,心想:“凱哥真是年輕無極限。”張雪峰、董陽和尹亮也在二層,他們聽到歌聲都從考室出來,看見陳凱開懷地吼着。
張雪峰問:“凱哥,你又失戀了哇?”
陳凱不理張雪峰,繼續唱道:“什麼水面起高樓誒,嘿了了囉。”
南樓的人沒有迴應,樓上的人卻迴應了,“樓下是誰,這麼有興致。”
張雪峰走近護欄,向樓上說:“是2班的神經病陳凱。”
“啊,凱哥,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你。”樓上的楊巧雲說。
陳凱停住歌聲,探出頭看向樓上,笑嘻嘻地說:“是不是被我的歌聲吸引了?”
“呸,一口水噴死你。”
張雪峰也探出頭,對着樓上說:“都是同班同學,你就不要打擊凱哥嘛。”
沈靜蘭在楊巧雲身邊,也探出頭說:“天生五音不全還要唱,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的。”
董陽又對樓上說:“上次英語課遲到,凱哥唱了半首歌,明明難聽得要死,Lucy不僅不打擊他,還誇他唱得不錯,他一下子就對自己的歌有自信了。”
“所以啊,我們必須打擊他,要不然他總以爲他是歌神。”
陳默聽到這些話,一點都不生氣,說得好聽點他是瀟灑,說得難聽點就是臉皮厚。他又唱道:“嘿……什麼水面打跟斗嘞,嘿了了囉。什麼水面起高樓誒,嘿了了囉。”
“怎麼還是這兩句?”陳默問。
“我只會這兩句。”
對面的南樓終於有迴應了,不過是個男生的聲音,“什麼水面撐陽傘嘞,什麼水面共白頭咯。”
扶在護欄上的同學見有人迴應,紛紛起鬨,又是鼓掌又是嘶吼。
陳凱頓時興致高漲,把他會的兩句又唱一遍,“嘿……什麼水面打跟斗嘞,嘿了了囉。什麼水面起高樓誒,嘿了了囉。”
原本在教室的人聽到有人對唱,都跑出來看熱鬧,兩棟樓的走廊迅速擠滿了人。
南樓上一個女生高聲問:“對面的,你怎麼只唱那兩句?”
張雪峰替陳凱回答:“他只會唱兩句。”
“只會兩句還敢拉歌?”南樓的人又說。
陳凱大笑兩聲,繼續唱道:“什麼水面撐陽傘嘞,什麼水面共白頭咯。”
樓上忽然有個人說:“2班的兄弟不要怕,我來助你。”說着樓上也響起歌聲,“鴨子水面打跟斗誒,嘿了了囉。大船水面起高樓誒,荷葉水面撐陽傘,鴛鴦水面共白頭咯。”
北樓的人一起鼓掌,齊聲喊南樓人接着唱。
南樓的某個人說:“對面的文科生不要一起鼓掌,共振了樓會塌的。”
陳凱笑道:“那你們出個人應戰啊。”
“嘿……什麼結果抱娘頸誒,嘿了了囉。什麼結果一條心誒,什麼結果包梳子,什麼結果披魚鱗咯。”
“木瓜結果抱娘頸誒,嘿了了囉。香蕉結果一條心誒,柚子結果包梳子,菠蘿結果披魚鱗咯。”
在等待考試的半小時裡,南北樓的人對唱着山歌,一點都不像將要參加考試的人,就連平時最愛考前複習的人都不想錯過這場歌曲盛宴。陳默帶着笑容,一直扶在護欄上,他心想:“同學們果然多才多藝,這些歌居然都會唱。”距離考試還有十五分鐘,廣播忽然響起,“請考生立即進入考場……”同學們這才收了興致,說說笑笑先後進入考室。
上午考語文,下午考數學,第二天考英語和文綜,只要廣播不通知,陳默就不會進考室。他總在護欄邊吹風,總呆在同一個地方,笑容總是掛在臉上,高考即將來臨,他卻一點都不害怕。他心裡想着的是畢業,是畢業後和2班人的分離,和謝梓琳的分離,明明他時時刻刻都笑着,卻總有一種淡淡的憂傷透露出來。
每次等待考試的那段時間,總有人在教室裡聽歌打趣,也有人在走廊上嬉戲奔跑,很少的人還捧着書複習。說來真是可笑,他們竟然越來越喜歡考試了,因爲那兩天他們不用上課,只需要完成四次作業。彷彿,他們迫不及待地想參加高考,那樣他們就能徹底解放了。儘管如此,考完試後他們又會認真複習,評講試卷也會認真聽講,多懂一個知識點,高考也就有多得一分的機會。
Z帥常常叮囑同學們:“高考越來越近,複習肯定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保重身體,保持良好的心態。每天必須吃好睡好,早飯必須去吃,晚上不要熬夜複習,免得身體垮了,複習得再好也沒有用。課間休息一定要休息,你們不缺那十分鐘,最好是到教室外面活動活動,下節課才能保持更好的狀態。”
一到課間,2班同學都喜歡到教室外面活動,帶着班上的幾個毽子,還有一根長長的跳繩。那時候同學們才深切體會到,1至4班在教學樓一層,本就是學校給快班的最大特權,他們有很大的一塊空地活動,而樓上的平行班只有小小的走廊。然而,有些平行班不甘心只看別人玩,尤其是二樓的幾個班,他們也買來毽子在狹窄的走廊上踢來踢去,毽子經常掉到樓下,鍾七七就被砸中很多次。幸好毽子是從二樓掉的,力道不是很大,鍾七七也很大度,不僅不生氣,還主動幫忙撿毽子。
一次,鍾七七又被樓上的毽子砸中了,在踢毽子的人都笑得合不攏嘴。沈靜蘭說:“怎麼又是你啊?樓上的毽子肯定喜歡上你了。”
“可不是,今天被砸中三次了吧?”張豔玲也說。
2班正上方是7班,樓上的人看見又是鍾七七被砸中,想笑卻又不好意思笑。一個人說:“對不起對不起,又砸到你了。”
鍾七七很理解樓上的人,他們只能在走廊上活動,毽子掉下來也很正常。她微笑着擡頭說:“沒關係沒關係,越砸越聰明。”她撿起毽子往樓上扔,誰知毽子撞上護欄又掉了下來,說來真是奇怪,她扔了三次都沒有扔上二樓。
彭依依取笑道:“哎呀,怎麼扔不上去呢?是不是砸壞了控制手的神經啊?”
鍾七七白了彭依依一眼,撿起毽子又往上扔,結果還是沒有扔上去,她也迷糊了,“真是見鬼了。”
任博看不下去了,“扔個毽子都扔不上去,我來。”他撿起毽子,奮力一腳,毽子竟然直接飛上三樓。
同學們頓時大笑不止,7班的人也凌亂了。鍾七七笑道:“就你行,就你行。”
“簡直不得了,扶搖直上九萬里。”沈靜蘭說。
站在走廊上的王喬說:“任博,你把毽子踢到三樓了?這麼厲害?”
三樓上幾個女生正在聊天,毽子忽然打在最外圍女生的肩膀上。那女生撿起毽子,對樓下說:“這誰的?”
任博尷尬地揮了揮手,滿臉笑容地說,“同學,對不起啊。”
“你還真不賴啊,三樓都踢得上來。”那女生放下毽子。
任博用腳接住毽子,緩衝幾下後,準確地將毽子踢上二樓。
同學們都讚歎,任博真是踢毽子的行家啊。
六月第一天,初一初二、高一高二開始放長假,學校裡只剩下衝刺中考的初三和衝刺高考的高三,童心未泯的他們還想着過兒童節呢。當天下午,學校安排師生提前佈置高考考場,每間教室三十個座位,四個豎行,按“七八七八”的陣型佈置,除了講桌,其餘桌椅都要搬出教室,包括學生的書本,連走廊上都要空無一物。像謝梓琳這樣的通校生,書本多得無處可放,只有向住校生求助。
同學們正在佈置教室,謝梓琳對陳默說:“你寢室還放得下東西嗎?我有一紙箱書。”
“當然放得下。”
謝梓琳彎下腰,伸手去抱桌腳處的大紙箱。
陳默條件反射般說:“你放着,我來。”他將箱子抱起來放在桌上,又問:“你就這一箱書?我以前看你很多箱子的。”
“當然不止,丘離已經幫我抱了一疊回寢室了。”
“噢,難怪,都抱走了你拿什麼複習?”
“這還有個小箱子。就五天了,我肯定複習不了很多,就留了六本複習資料。”謝梓琳指着身後的箱子。
陳默將桌上的箱子搬到窗臺,“先放這裡吧,佈置了教室我再搬回去。”
“嗯,謝謝。”
聽到這句謝謝,陳默頓時覺得他和謝梓琳真的生分了。自從合照以後,他一直想着他和謝梓琳即將分離,一直沉浸在捨不得謝梓琳的小憂傷中,對謝梓琳也沒有往常那麼熱情。他依然會指導謝梓琳複習,依然給謝梓琳買晚餐,依然對謝梓琳很好,但他很少對謝梓琳笑了。謝梓琳並不傻,她察覺到了陳默的變化,想問陳默卻始終沒有問。
陳默沒有多說什麼,他走到教室後面,和其他男生一起搬桌椅。外面走廊不能放東西,他們在一樓,按學校要求要把桌椅搬到初中部,二、三樓的班級則把桌椅放在通向教三樓的走廊裡。謝梓琳看着陳默走開,她繼續收拾剩下的書,抱起一疊去女生寢室,餘倩還在寢室大門等她,她本不想麻煩陳默,卻又不能太麻煩丘離和餘倩。
佈置好考室後,同學們當晚搬進了實驗樓,進行最後五天的衝刺。老師們都不再講課,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都只是來守班,同學們自由安排,語數外的課上甚至可以複習文綜,有點緊張或者心情不好的同學還能找老師聊聊天。實驗樓裡沒有倒計時,但同學們比任何時候都清楚他們和高考的距離。
離高考還有四天,陳默忽然懂事了,他覺得他不能這樣忽冷忽熱地對待謝梓琳,否則可能會影響謝梓琳的高考,影響他自己的高考。無論他有多捨不得謝梓琳,他們倆都要好好地度過最後一段日子,就算裝他也必須裝出熱情的樣子。課間,陳默便問謝梓琳:“謝姑娘,中午我們吃什麼?”
謝梓琳有點吃驚,陳默已經一個月沒有喊她謝姑娘了,也一個月沒有和她吃午飯了,她一時還不適應。她說:“你說什麼?我們一起吃飯?”
“嗯,我想和你一起吃。”
謝梓琳心裡是開心的,“可是,我已經和餘倩約好了,一起去二樓吃麪。”
陳默笑着,向餘倩徵求意見,“餘倩,我們仨一起去吧?”
“我拒絕當你們的燈泡。”
謝梓琳只得對陳默說:“晚上吧,晚上我們一起去吃。”
“那好吧。”
餘倩笑了笑說:“我中午和丘離去吃,你們倆去吧。”
丘離回過頭說:“什麼?我還沒同意呢。”
“你忍心拆散他們嗎?”
“好吧,看在同桌最近幫我複習的份上,就成全你們吧。”
陳默和謝梓琳相視一笑,一個謝謝丘離,一個謝謝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