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兒都低着頭,我跟紀曼柔掐架的事兒早已經傳遍了將軍府,想來都有幾分忌憚我。這紀曼柔是誰?在將軍府作威作福好多年,她我都敢收拾,區區十幾個下人我又有何不敢?
月棠清了清嗓子,正兒八經問,“夫人的話大家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大家異口同聲,臉上悻悻然。
“都下去吧。”
衆人散了過後,月棠小聲問我,“小姐,您這樣做是爲了什麼?紀小姐已經被您看起來了呀!”
我放下茶盞,輕輕滴摸着沙發上的緞面,嘆了口氣說,“我總覺得今天的事兒有蹊蹺,好端端的來了那麼多殺手,他們的目標是沈毅。我在想,是誰派來刺殺沈毅的?日本人雖說已經侵入國土,卻是深入上海北平等地,咱們江城的日本人少之又少,決計不是日本人想除掉他。那麼,能有誰?這江城裡,沈毅獨大,還有誰敢跟他作對?”
月棠若有所思,“小姐的意思是,將軍手下有人要造反?”
我點頭,“不過,暫時只是猜測而已。常遠不是抓了兩個活口回來麼?姑且等他審問出點什麼來再說,爲今之計便是封鎖沈毅受傷的消息,讓對手以爲計劃落空,這幾日閉門不見客,那按捺不住的人,便會露出馬腳來,咱們等着就是。”
“若是小姐您猜錯了呢?”月棠問。
我笑笑,說,“若是猜錯了最好,反正沈毅這幾日都只能臥牀休息,正好了。有備無患,省得到時候亂了陣腳,叫人鑽空子。”
月棠聞言,似懂非懂地點頭,走到我跟前來挽住我胳膊說,“小姐,我發現您對沈將軍上心了呢!”
“你個小丫頭片子知道啥?我這是還人情,他可是爲了護着我才受傷的,我又不是白眼兒狼,好心當作驢肝肺。”
“真的嗎?”月棠意味深長地看着我,打趣地說,“若是當真如此,不怕假戲真做了!呸呸呸,瞧我這張嘴,小姐和將軍本就是正兒八經的夫妻!”
我往月棠頭上狠狠一敲,“越來越放肆了!給我放洗澡水去,我洗個澡,今夜要守着他。”
浴室裡裝着外國進口的浴缸,放滿了水加上沐浴香波將整個身子泡在其中,別提多舒服了。一個人靜的時候,很容易想事兒,這不,才安靜一會兒,腦海中便不停閃現今天下午在衚衕裡的片段。槍聲依稀迴盪在耳邊,心有餘悸。
若是我下午不跟他鬧彆扭企圖一決高下,他也不會氣急命人將車子開到巷子口,那批刺客也不會有機會開槍。發現刺客時,他的第一反應是將我護着,後背上的那一槍,就是當時被擊中的。我捧着泡沫,心裡特別不是滋味。
洗完澡出來時,月棠正在給沈毅擦汗,他脣上依舊是蒼白乾渴的,月棠倒了一杯水來,我用棉籤蘸溼了給他潤脣,這纔好了許多。
打發走月棠後,我搬了一根凳子坐在牀邊,怔怔地看着牀上躺着的人,面無血色更加顯得清俊不凡,鼻子高挺,濃眉如劍,細細看來,的確是個相貌不凡的男人。此時少了幾分凌厲和霸道,面孔溫和起來。
我想起出嫁當日,娘曾經對我說嫁給沈毅,我一定不會後悔,他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符合我心中所想.......現在向來,孃的話不無道理,嫁入將軍府的這些日子,雖說小吵不斷,沈毅對我卻是極好的,樣樣給我最好的,無論我怎麼跟他鬧脾氣,最後都是他妥協我。
可,可他心愛的是蔣家小姐,不是我呀!
想着想着,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了,第二天一早醒來時,沈毅還在睡,但面色已經紅潤了許多,嘴脣也不幹了,醫生說今早就能醒來,我心想着,醒來時肯定餓了,現在才拂曉,丫頭們還沒起,等也等不得,便換了一身兒真絲緞面粉藍底繡花旗袍,胸前繡着幾朵木蘭花,清寒雅緻,錯錯落落的,格外好看。
換好衣服,我又試了試沈毅額頭確定沒有發燒才安心下樓。穿越之前我一個人住,廚房裡的活兒難不倒我,三兩下找到米,抓了兩把淘洗乾淨,放入砂鍋中加水大火煮開,又轉小火慢慢燉煮,怕一會兒沈毅光喝粥沒什麼胃口,尋了一根鮮嫩的山黃瓜去皮拍碎,用鹽巴醃製一會兒,清水衝去多餘的鹽分,加兩滴橄欖油和檸檬汁拌了拌,便是一道開胃小菜。
熬了一個多小時,我嚐了一口,軟綿綿的,入口即化。許久不做飯的我對此十分滿意,加了點牛乳關火準備出鍋,一個不小心碰到砂鍋邊緣,燙到手上,那一塊立即冒出一個小水泡,周圍都紅了。
張媽起得早,打着哈欠進廚房時我正在拿冷水衝手,她急忙上前來看我,自責地說,“夫人,這些事兒您應該叫我們來的!”
我笑笑,“沒事兒,你們都還沒起,我便自己來了,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叫醒你們多不好。”
張媽取了菜油來給我塗手,又將粥倒入小碗裡,用托盤放好,“夫人,我幫你送上去吧。”
“行。”
上樓時,月棠剛好起來,接過張媽手裡的托盤道了聲謝,張媽轉身要走,我趕緊叫住說,“一會兒早餐給紀小姐送到房間裡去,可別忘了。”
張媽看了我一眼,答道,“是,夫人。”
沈毅還沒醒,我坐在牀沿看着他安睡的臉,心裡滿是不安,不知所措地看着月棠,“你說,要不要請醫生再來瞧一瞧?沈毅怎麼還不醒?”
月棠擰了帕子遞給我,安慰地說,“小姐您別急,先看看,說不定一會兒就醒了。”
“要是再不醒,紀曼柔怕是要吞了我,你沒瞧見昨天她撒潑的樣子,恨不得一刀砍死我才解氣。”我一邊給沈毅擦臉,一邊說,“你把窗簾拉開一些,透點氣進來,總覺得壓抑得慌。”
月棠剛拉開窗簾,沈毅的眼睛便動了動,然後緩緩睜開眼睛,眉頭皺着問我,“我怎麼了?”
“將軍您終於醒了!害我們加小姐擔心了一晚上,要是您........”月棠歡喜地跳到牀前來嘰嘰喳喳地說。
我將手中的帕子扔給月棠,打斷她的話說,“趕緊去換一把來!滿臉的汗水擦都擦不完!”我強壓這心裡的歡喜對沈毅說,“沒什麼大事兒,就是背後被人打了一槍,昏睡了一個晚上而已。”
沈毅輕笑,“可心疼了?”
我白他一眼,“心疼的可不是我,是你小姨子!”
“淘氣。”
月棠麻利地擰了帕子來遞給我,我使喚她,“你給他擦,我手痠。”然後起身站到一邊去,月棠無奈,只好去給沈毅擦臉。
“我好像聞到什麼味道了,好香。”
月棠說,“是小........”
我搶白說,“是張媽送來的,一會兒讓月棠餵你吃了吧!”下意識地藏好受傷的手。
月棠瞪着我,我反瞪她一眼,示意她不準講話,她只好委屈地閉嘴了。
沈毅胃口不佳,只喝了小半碗粥就滿頭大汗,又睡過去,睡夢中;臉色難看,估計是傷口麻藥過後疼痛難忍。
我嘆氣,心裡着急卻無能爲力,月棠見狀,勸我說,“小姐,將軍會漸漸好起來的!您別太擔心!”
“誰擔心他?”我冷着臉說,“去,告訴紀曼柔,說沈毅今早已經醒了。”
月棠訕訕地說,“是,小姐。”轉身在我背後竟然小聲說了句,“口是心非”。
讓丫頭守着沈毅後,我下樓吃早餐,剛坐下,張媽便告訴我,紀曼柔不肯吃東西,方纔送去的全都打翻了。
我面無表情,拿起一塊麪包悠然自得地塗果醬,淡淡說,“再送去一次,告訴她,這次再打翻了三天沒吃的。”
張媽訝異地看了我一眼,見我沒反應,才淡淡答了一句,“是,夫人。”
她轉身去廚房準備好食物端出來,我瞅了一眼,“告訴紀小姐,將軍已無大礙。”
不一會兒,月棠來告訴我,這次送進去的東西,紀曼柔沒有摔,只坐在梳妝鏡前暗自垂淚,一整晚沒睡好,臉色極差,衣服也是昨夜的沒換。
我淡淡應了一句,便拉着月棠去花園裡剪了一大把月季,用白玉瓷瓶插好,坐在花園裡拿剪刀修剪好,白是白,紅是紅,格外好看。剪好後,我招呼月棠來,“送上臥室去,屋子裡全是藥水味兒,用花香去去味道。”
爾後,有小丫頭來通傳,“夫人,常副官來了。”
我坐在鞦韆上晃盪着,淡淡說,“叫他到這裡來。”
不一會兒,常遠趕過來,臉上的表情不太好,我心想,估計是審問沒什麼好結果。便問,“怎麼的?”
常遠低着頭,慚愧地說,“屬下無能,並沒有問出什麼來,嚴刑逼供也無用,兩人咬舌自盡。”
“如此便說明,對方有備而來,那些刺客都是訓練有素的,問不出結果來,也不怪你。”
“那現在該怎麼做?”
我望着前方的一片花圃,月季開滿了,一片鮮紅,秋海棠垂敗,花容失色。
“什麼也不做,靜觀其變,等魚自己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