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中的衛勉身上的娘氣少了一些,但仍然打扮的很精緻,這種精緻出現在男人身上,仍然讓人有點受不了。他笑的很親切,好像和我真的是嫡親的叔侄。我看到他的第一眼,眼珠子都要充血了,但是很快我就鎮定下來,我盼了很久很久,衛勉終於出現了,儘管是在視頻中。
就在心情平靜下來的一瞬間,我就注意到了畫面的背景,視頻拍攝的有點匆忙,衛勉是在一件看上去有些寒酸的屋子裡拍下來的。
“很意外吧。”衛勉在畫面中輕輕抹抹頭髮,臉上仍然掛着笑:“天叔你流落在外面那麼久,我知道你的消息,趕過來接你,發生了一點小誤會,天叔你一定不會介意的對不對?”
聽着衛勉的話,我感覺到一些意外,又彷彿不算什麼意外。他的腔調完全變了,根本就不像從前那樣娘裡娘氣的齷齪相,說話雖然還是軟綿綿的,但那種暗藏的圓滑和老練,讓人覺得前後差異太大,甚或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其實這沒什麼奇怪的,我真的一直小看了衛勉,從十幾歲罵他罵到長大,但是我想不到他有這麼深的城府,隱忍了這麼多年,曹實的話應該沒錯,就是衛勉,裡應外合勾結外人搞垮了老頭子。
“天叔,你肯定有話要問我的對不對?我也正想和你談談,如果有興趣,不妨打這個電話找我,我等你哦。”
畫面中的衛勉笑眯眯的報出了一個號碼,之後,短暫的視頻就結束了。沒錯,我是有話要問他,而且憋在心裡已經很久,聽到這個號碼,我幾乎馬上就忍不住,急匆匆的催人開車,一口氣趕到雷家大門外。
“衛老闆,現在非常安全,可以鬆口氣了,這半夜折騰的不輕,但是雷爺還在等着,去見見他,你再好好休息......”
“一邊去!”
張猴子湊過來說話,被我一把給扒拉到一旁,我在四處看了看,快步跑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後面的人看出我神色不對,都沒跟來,遠遠的望着。張猴子對我很沒脾氣,無奈的搖搖頭,先去給雷英雄回報。
我的手有點發抖了,握住手機,先儘量調整好呼吸,然後沉住氣,撥通了那個號碼。
很快,電話就接通了,是一個陌生的男人的聲音,我沒和他廢話,說找衛勉,那邊沉默了一分鐘,然後就傳來了衛勉的聲音。
“衛勉!”我咬着牙說出了兩個字。
“天叔你好。”衛勉在那邊就笑起來,那笑聲讓人聽着就渾身起雞皮疙瘩:“最近好嗎?有沒有失眠?”
我心裡的怒火怎麼可能抑制的住,從黑匣子這件事發生之後,我的生活乃至命運彷彿都被完全改變了,以至於陷在這個漩渦中越來越深,不可自拔。我一再提醒自己要控制情緒,但是聽完他帶着那種調侃且微微有些不屑的話,馬上就衝着電話吼道:“是你!陷害我!”
“天叔,怎麼搞的?我記得你以前脾氣沒這麼大嘛。”衛勉在電話那邊竟然就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這件事你心裡清楚,但是你就不想問問,我爲什麼要陷害你?”
“說!”我的呼吸愈發沉重,這件事的真相是我一直在苦苦尋找的,衛勉無疑是最有發言權的一個人,我儘管心裡恨透了他,但還是要繼續交談下去。
“如果我說,是八叔公讓我這麼做的,你信嗎?”
“放屁!”
“天叔,文雅一點。”衛勉一點也不動怒,但是他收起了笑聲,一個字一個字的對我說:“我是不是在放屁,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只想了一分鐘,然後整個人就猛的僵在那裡。關於黑匣子這件事,我心裡自然很清楚,之前一直是自己琢磨,但是事件裡最關鍵的衛勉出現,只一句話就讓我的思維發生了巨大的逆轉。
我肯定是被冤枉的,這點毫無疑問,那就說明當時衛勉和老羅都在說謊。衛勉可以暗中在檔口盤口做手腳,幾年如一日的去挖空老頭子的陣營,但象老羅這樣的叔爺,他根本挖不動,也根本不敢起這樣的心思。
在當時的江北,能讓衛勉和老羅一起俯首帖耳聽命的,能有誰?只有一個人,老頭子。
我忍不住就靠在了身後的牆壁上,難道我一直苦苦尋找的真相,就是這個?是我每天都在牽掛的老頭子陷害我?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老頭子......爲什麼要這樣......”我感覺整個腦袋都暈了,很多事都開始亂成一團。
“八叔公的心思,誰能猜得透嘛,咱們做小輩的,他老人家讓怎麼做,我就怎麼做嘍。”衛勉不緊不慢的說:“天叔,有的事,你真的要好好想想了。”
“衛勉。”我迅速扶着牆站穩,晃晃腦袋,平靜了半分鐘,然後就問他:“你爲什麼要做內鬼!”
“天叔啊,話不要說的這麼難聽,什麼叫內鬼?人家一直認爲自己是個梟雄的。”衛勉憋着嗓子一笑,我看不見他,但是能想象的出來,他這會兒肯定又在輕輕撫摸一頭油亮的頭髮。
“別說廢話!你可以說,也可以不說,但我會查到底!”
“那可真嚇死我了,天叔你現在背後靠着雷英雄這棵大樹,真要是急了,我能擔待的起嗎?好歹我也是叫了你幾年天叔的,你既然發話了,我敢不回嗎?”衛勉的笑聲猛的一下子就斷了,慢慢對我說:“李陵的衛家,曾經有多風光,衛家九重門,只有我爺爺一個窩囊廢。”
“你想說什麼。”我看衛勉的話鋒猛然一轉,轉到他爺爺身上,就感覺很奇怪。衛勉的親爺爺是老頭子的七哥,從過去到他死,一直沒什麼名氣,常年病怏怏的。
“老八人上人,那真的不是一句虛話,只有八叔公這樣的人,才活的長。”衛勉的語氣有點變了,但是我形容不出這種變化,他在電話那邊略停了一下,說:“你肯定以爲八叔公是個善人,一直養着他病怏怏的七哥,讓他得了善終是嗎?你也肯定以爲八叔公很照顧我,將來讓我繼承點家產是嗎?同時你更肯定八叔公對你疼愛有加,你就是衛家的少爺是嗎?天叔,我來告訴你一句真話,衛家的家業,你和我,一毛錢都得不到。”
我頓時就搞不懂衛勉想要表達什麼,他好像是在抱怨,而且這種抱怨裡面夾雜着說不出的恨意。我突然很迷惑,他是衛勉嗎?是那個從十幾歲就把自己搞的全身香噴噴的衛勉嗎?
而且隨着他的講述,我心底那股一直揮之不去的悲哀就又佔據了身體每個細胞,我在質問他,但他卻把矛頭轉向了老頭子,我從這裡面嗅到了一些什麼,具體是什麼,我說不清楚,只是感覺自己的心一點點被凍住了。
“衛勉,我只想問你,爲什麼勾結外人,把老頭子搞垮,逼得他無路可走!”
“天叔,我說了這麼多,你怎麼還是一頭漿糊?”衛勉恢復了語氣,很輕鬆的一笑,說:“你當我衛勉是什麼人?我充其量就是背後玩點小把戲,你以爲我能搞垮八叔公?”
“什麼!”我立刻就冒出了一大團疑雲,難道又是曹實說謊了嗎?整個江北,除了曹實和衛勉,還有誰有能力去當內鬼?那天晚上我和曹實談了之後,儘管對他已經沒有信任,但是他說的關於內鬼的事,可能不會作假。
但衛勉卻矢口否認了,如果不是他聯合外人搞垮了老頭子,還會有誰?難道衛勉也是個棋子,在替別人做事,他背後還有其他人?
我一急,就把這些疑問流水一般的問了出來。
“天叔啊,你在外面混了這麼久,還是老樣子。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不要以爲八叔公是因爲我做了手腳而垮臺的。不管有沒有我這個人,他該垮還是要垮,我只不過是抓住時機,給自己撈點資本而已,就這麼簡單,否則,十個我,也扳不倒他的。”
我真的越來越糊塗了,我以爲衛勉自己跳出來,多少都會說一些事情,解開我心中的迷惑,但他說了這麼多,卻讓我本來還稍稍清晰的思維徹底混亂。不過我已經完全清楚了一點,衛勉這個人,真的很深。
“天叔,我說了,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比如當初在麻佔。”
“麻佔?”一提起麻佔,我腦子裡馬上就浮現出那個驚悚的夜,還有一陣陣詭異的抓門聲。
衛勉嘖了一聲,說:“從我見到那個半路出現的方老時,就不會再讓你和他或者他身邊的人有任何接觸。”
“爲什麼?”
“因爲有人不想再讓你見到方老。”
“誰?”
“這個嘛......能讓我賣個關子嗎?”衛勉輕輕咳了一聲,說:“天叔,該說的,我都說了,這次來找你,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敘敘舊。最後呢,我再提醒你一句,不要認爲雷英雄能擺得平一切,當心你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