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塔旁的身影映在跳躍的火光中,我看的不清楚.但是他的聲音卻讓我感覺到陌生又熟悉。就好像一個自己很熟悉的人,他的嗓子沒有變,和從前一樣,然而他說話的語氣完全和過去不同,這種語氣上的變化,就讓人覺得他彷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個人一步一步慢慢朝前走,陰沉臉的這十幾個人都有點驚訝而且不安,因爲他們根本不相信有誰敢這樣大模大樣單槍匹馬的出現在自己的槍口前。這個人走的很慢,彷彿把十幾個人,十幾支槍都沒放在眼裡。
他的個子不高,但是腰桿挺的筆直,那種無法形容的氣勢形成一種很強大的氣場,就好像一把鋒利無比又出鞘的劍,讓人頭皮發麻。
這種氣勢中有無畏,還有強大的自信,他走的非常慢,但無比的穩健,好像每一步都在石頭地面上印下一個腳印,又好像在告訴眼前的人:你們有十幾個人,有十幾支槍,而我只是一個人,赤手空拳。
這樣強大的自信讓周圍的人越來越緊張,他們迅速就分成前後兩部分,一些人準備擋着木塔旁走來的身影,另一些人則朝我逼近。
我已經來不及緊張了,因爲當那個人走到一片火光完全映射的區域時,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的臉,我心裡的訝異超過了對危險的恐懼。
我不會看錯,他是麻爹!他依稀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道粗重的連心眉,一雙綠豆小眼,但是他的腰身完全不再佝僂,臉上的猥瑣一絲一毫都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沉穩和氣勢。
在這一刻,我突然就意識到,那張照片裡側臉的背影,好像就是腰桿筆直的麻爹。
我不知道麻爹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但是他好像真的是單槍匹馬殺過來的。負責擋住麻爹的人大概有十來個,他們同時舉起了槍,砰砰的開始射擊。
麻爹如山一般的穩重的身影猛的就像化成了一道閃電,快的讓我眼睛都幾乎分辨不出來了。紛飛的子彈全部都打空了,在後面的木塔上打散了一團團飛舞的火花。麻爹朝左邊飛身閃了一下,他的手裡就多出一條鋼鞭,嘩啦啦的抖響。鋼鞭就像一條吃人的毒蛇,瞬間纏住了一個人的脖子,麻爹閃動的身影仍然沒有停止,但在幾乎不到一個呼吸間,那個人的脖子已經完全被絞斷了,整個人連慘呼都來不及發出,就軟塌塌的倒在地上。
鞭子靈活的就像麻爹的一根手指,他閃動的飛快,儘管槍聲不斷響起,但麻爹對那種危險的預知能力,彷彿和老頭子一樣強,子彈全部都打空了,因爲在對方舉槍朝他瞄準的時候,麻爹已經飛快的離開了原地。
我已經沒有任何語言來形容麻爹的身手了,真的強到極點,難怪連小鬍子都搞不定他。第一個人的脖子被絞斷的同時,麻爹又閃像了一旁,他前面有兩個陰沉臉的夥計,相隔不遠,顯然也沒有想到麻爹會撲的這麼快。兩個人下意識的朝後躲,還舉起手中的槍,但是他們沒有精準瞄準的機會,匆忙打出去的子彈根本無法危及麻爹。
嘩啦啦
鋼鞭纏住了一個人的脖子,麻爹就藉着這股力,身子又朝前猛的一撲,被纏着脖子的人顯然不能活了,另一個則慌亂的調轉槍口。麻爹一隻手握着鞭子,另一隻手攥成拳頭,我幾乎能聽到他指骨骨節在噼啪爆響的聲音。
這個人的槍口還沒有來得及調過來,麻爹的拳頭已經象一門火炮般的轟了過來。我不知道練過功夫的人全力一拳打出去能有多少斤的力量,但是麻爹這一拳砸在對方胸口上,幾乎就把他砸的倒飛出去。
被拳頭砸中的人踉蹌着倒地,噗的就吐出一口血,但他還沒被打死,掙扎着要站起來。麻爹此刻已經收回了纏在另個人脖子上的鞭子,身體嗖的一閃,飛身撲出去的同時,一腳就踩在那個正在掙扎的人的胸口上。這一腳彷彿有幾百斤的重力,我隱約聽到一陣骨頭被生生踩碎的聲音,一股鮮血從那個人嘴裡噴出來有一米高。
周圍的人全都慌亂到極點,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們可能不會相信能有這樣厲害的人。一個領頭的人匆忙就朝我這邊奔來,同時招呼下面的人死死擋住麻爹,他可能是想搶先一步把我帶走。
領頭的人邊飛快的朝這邊跑,邊回頭甩了兩槍:“擋住他!打死他!”
“憑你?”麻爹冷冰冰的拋出兩個字,話音剛剛落地,他又衝出去了十幾米遠,一個陰沉臉的夥計連開槍的勇氣都沒有了,轉身就跑。但他根本跑不過麻爹,被麻爹從後面一伸手揪住衣領,雙手閃電般的一轉,這個人的頸骨就發出咔的一聲脆響。
可能麻爹直接就是衝着那個領頭人而來的,這是一種很讓人恐怖又無奈的感覺,眼睜睜看着對方來了,卻麼有任何辦法去阻攔。木塔還沒有完全燃燒到最頂點,離的遠一些,光線就非常的暗,再加上對方把光源都關掉了,周圍只能看到一個個模糊的影子。但是麻爹在完全沒有光線的情況下都能傷到小鬍子這樣的人,何況是陰沉臉手下的夥計。
二三十米的距離對於此刻的麻爹來說,就是幾秒鐘的事,領頭的人接連開了幾槍,打空了槍裡的子彈,轉身就想跑。麻爹已經撲到了身後,手裡的鞭子一抖,一下子把對方硬生生拉了回來。
麻爹拎着這個人的脖子,把他擋在身前,冷冷的朝四周掃視了一眼,還沒有死的人完全膽怯了,沒有一個人敢過來,反而急匆匆的朝遠處的黑暗裡跑。剛纔還氣勢洶洶的十幾個人,這時候就成了落水狗,除了被麻爹做掉的,剩下的撤走的一乾二淨。
此刻,麻爹留給我的只是個背影,但是我卻感覺從他的身軀裡透出一種類似於小鬍子那樣的冷漠。領頭的人始終在他手上掙扎,卻撼動不了麻爹的一隻手。麻爹沉默的站着,直到倖存的幾個人全部逃光之後,他才伸手把領頭的人脖子扭斷,動作乾脆利落。
我勉強從石頭後面站起來,但是一條腿完全用不上力。我剛站起來,麻爹就把我重新按在石頭後,他蹲下來飛快的看了看我的腿。
光線很暗,我彷彿看不清麻爹的表情和神色,但是我知道,麻爹從很多年前就一直跟着老頭子做事,我在這裡被他遇上了,會有什麼結果?落在陰沉臉手裡,會讓我痛不欲生,然而落在老頭子手裡,下場也不會好多少。
麻爹一直沒有說話,找了一點東西,在我左腿上打了個簡易夾板。我的一隻手藏在背後,手裡握着匕首。我覺得自己伸手就能割斷麻爹脖子上的動脈,又覺得一刀就能捅穿自己的心口。但是無論哪一樣,我都沒有十足的勇氣。人的思想和決定是會隨着環境而變的,我被一羣狼圍着的時候,就會做最壞的打算,自己了結自己,然而當我被人圍住的時候,我就想要活下去。
“天少爺。”麻爹處理好我的腿,擡頭看了看我,我感覺到他冷漠的眼神裡好像有一些溫度,我能感覺的到。他的聲音很低沉,和以前判若兩人,就在他擡頭的時候,我藏在身後的手就忍不住發抖。
並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我很難抉擇。
麻爹喊了我一聲,就又沉默了,他擡頭在遠處看了看,眉毛隱隱的皺着,我就感覺,他是在做什麼緊張激烈的思想鬥爭。他不說話,我也沒說,因爲像他這樣的人,如果他願意做的事,自己就做了,如果不願意,別人怎麼求都不可能有用。
“天少爺。”麻爹再次把目光移回我身上:“你走吧。”
“什麼?”我也猛然擡起頭,望着麻爹,我覺得自己耳朵有問題了,聽錯了他的話,這個時候,他肯放我走?
“走吧,但是不要亂走。”
麻爹跟我說了幾句話,陰沉臉的手下也有兩個很厲害的角色,麻爹在四處摸索,是爲了做掉這兩個人,如果有可能的話,還要做掉蘇日。他在來這裡之前先遇到了和尚,當時,和尚已經不行了,麻爹出手把他救了下來。
“和尚還活着!”我心裡總算感覺到了一些寬慰。
“現在活着,之後就說不準。”麻爹擡眼看看周圍:“在這裡,誰都顧不了誰,天少爺,走吧。”
麻爹可能也不能在這裡久留,我感覺他還有話要說,但是最終沒有說出口,然而我卻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很多。他讓我一直沿着旁邊的石壁走,到第三道門那邊,會有一個死角,可以暫時躲在那裡面。
“天少爺,我欠你的,但是,只能做這麼多了。”麻爹扶着我站了起來,想把我送到石壁那邊,然後讓我自己走。
這時候,從木塔的後面,突然就有槍聲朝這邊傳過來,麻爹太敏銳了,順勢就猛的拖着我朝前一竄,子彈貼着後背打了過去,在右邊的石壁上激起一串火花。
子彈是躲過去了,但是隨即我們就聽到那種隱隱的機括聲,幾根巨大的標槍,從石壁那邊激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