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青林的不安同時引起了衆人的不安,和尚他們下意識就把手裡的傢伙都握緊了。小鬍子過去和槐青林輕聲交談了幾句,槐青林的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他只對小鬍子說了兩句話,然後就輕輕點點頭,退到了一旁。
“這個水潭一定要挖,現在動手。”小鬍子轉身吩咐大家。
“東西在這裡面?”和尚跟樑子臉色有些不定,從剛纔槐青林的舉動中,誰都能看出點問題。
“在不在這裡面,都要挖。”小鬍子的語氣很淡,但是我能看的出他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這究竟是怎麼了?我暗中站在一旁猜測着,這個將要乾涸的小水潭不僅讓槐青林神色變了,讓小鬍子這種人都開始皺眉頭。裡面到底會有什麼東西?難道說東西確實是在這裡面,但是隱伏着看不見的危險,所以師盤帶領的那批西夏人沒能把東西帶走?
小鬍子是整支隊伍絕對的核心,他的話沒人敢於當面頂撞。和尚跟樑子還有大左只是稍稍遲疑了一下,立即就開始準備下水潭。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直都沒有發表任何見解的江塵也動手準備下水,小鬍子沒有阻攔他。
小水潭很小,站在岸邊就能把下面的情景看的很清楚。和尚跟樑子江塵一起,一腳踩進了水潭底部那一層淤泥裡。他們走的很慢,小鬍子在岸上給他們指出了一個大概的方位,那是小水潭正中心的位置。
三個人一步一步走向這個小水潭的中心,到處都是淤泥,還有一點殘留的渾水。和尚手裡握着一根很長的棍子,當要接近小水潭中心時,他們的腳步同時停了下來。
“這裡有個坑。”和尚回頭對我們說,他手裡的棍子一下子就插到了身前的淤泥裡,淤泥非常厚,不知道有多深,兩米多的棍子全部插進去還沒有見底。
“把坑清出來。”小鬍子和槐青林暗中對望了一眼,他們臉上的神色很不好看。
水潭雖然小,但是要把那麼多淤泥和渾水給排幹,任務量非常大。和尚他們商量了一會,然後就招呼岸上的人給他們搬石頭。和尚用棍子把水潭中心那個看不見的坑的大概位置給框定,然後我們就開始朝他們那邊送石頭,一塊塊石頭圍在這個坑的外面,阻斷其它地方的淤泥和渾水。
水潭中心的那個坑被石頭完整的圍了起來,直徑大概有四五米的樣子。和尚他們就開始把裡面的淤泥往外清。岸上的人不停地盯着看,都有點緊張。
和尚他們蹲在坑邊繼續朝深處挖,漸漸的鏟子就不夠長了,而且上面那層沉積物挖出來以後,坑裡就飄出一股形容不出的味道,比一般的腐爛樹葉要臭很多,總之不怎麼好聞,一直從水潭飄到了岸邊。和尚抹抹臉上的泥,又拿那根兩米多長的樹枝插進坑裡,樹枝全進去了,坑依然還沒見底,看樣子深的很。
這時候他們三個已經很不好作業了,只能從岸邊拉出一根繩子,吊着人探下身子去挖。和尚專門用鏟子在坑壁上清理了一下,坑壁很硬,象是石頭。
樑子騰空一個揹包,甩到坑下,和尚把揹包裝滿了他就拉上來,倒掉裡面的東西再挖。剛開始還好說,挖着挖着就不行了,沉積物黏糊糊的和米粥一樣,而且臭味越來越大,潭底的這個深坑不滲水,一旦下雨就把坑灌滿了,雖然會蒸發掉一部分,但剩下的一部分全積在裡面。
和尚累的滿頭大汗,坑裡散發的臭味不但讓人鼻子受不了,連眼睛都薰的睜不開,早年間那種旱廁裡的味道都比這好聞一些。樑子看和尚頂不住了,就要他上來,三個人輪流幹。我越來越好奇,腳步剛剛朝水潭那邊湊了一下,小鬍子立即攔住我說:“你就呆在上面,這坑裡死過人。”
我讓嚇了一跳,隨口問道:“你怎麼知道?”
“這股臭味裡夾雜着一股很淡的屍臭,雖然不濃,但肯定是屍臭。”
我下意識的看看他們剛剛拉上來的一揹包黏糊糊的東西,喉頭一癢,差點把昨天的飯都給吐出來。
“這裡到底有什麼蹊蹺?”我悄悄問小鬍子:“連槐青林的臉色都變了。”
“如果有蹊蹺,就是大蹊蹺。”小鬍子回頭望望我,我發覺他的神情中有一絲很難覺察出來的無奈。
和尚他們上來的時候幾乎站都站不穩了,眼裡全是淚花,抱着腦袋坐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他們弄了塊包紮外傷的紗布,沾上水捂住口鼻,下坑繼續挖,多少頂點用,不至於被薰暈。
他們三個就這樣輪流挖,帶上來的沉積物越來越多,但兩米多長的樹枝依然插不到底,天黑以後不得不停下來,三個人一身臭氣,比泔水桶都好聞不到那裡去。
第二天又幹了一天,潭底的坑被清出了三米深。而這時,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小水潭底的這個坑,彷彿是人工硬生生開鑿出來的,因爲坑壁上的斧鑿痕跡非常明顯。
“爲什麼要在水潭底部挖這樣一個坑?是師盤帶着那些西夏人挖的嗎?”
我隱隱察覺,小鬍子還有槐青林可能是洞悉真相的,只不過他們都閉口不提,只是每天監督和尚他們幹活。
我們足足在這裡挖了三天,累死累活把石坑清理出五米深,樹枝終於能探到坑的底部,中間挖到過一副骨架,是什麼動物的遺骨,早就爛光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收穫,唯獨對臭味的免疫力提高很多。
不過石坑似乎是快到底了,裡面究竟有什麼東西,很快就能見分曉。
挖到七米多深的時候,坑底出現了很多大小不一的碎石,滿滿的鋪了一層。把這層碎石清掉之後,和尚他們就零零散散的從坑底帶出了一些東西。
首先就是很多骨頭,讓人看着就想吐。小鬍子不嫌惡心,大致把這些骨頭拼成人型。骨頭有的被砸斷了,但是一塊都不少,這就說明,這些人是直接死在坑裡的。而且,他們是活活被扔進坑裡,然後被那些碎石塊給砸死的。
小鬍子在拼這些骨頭,大左就整理其它的東西。有匕首,樣子很怪的水壺,兩把幾乎面目全非的盒子炮。
看到盒子炮,死在坑裡的這些人的大致年代就可以判斷出來,時間不會很久,但也不會很近。
三具屍骨被小鬍子全部拼成完整的遺骸,我只看了一眼就發誓不會再看第二眼,屍體的頭蓋骨上全都是米粒大小的洞,密密麻麻擠在一起,讓人把苦膽吐出來都不過癮。
我站在小鬍子身後,頭皮發緊,忍不住轉身就想走。這時候,小鬍子用匕首從一具遺骸的脖頸骨處挑出來一件東西,用水衝了一下,我的腳步就邁不動了,馬上湊了過去。
這又是一塊虎威牌,牢牢的栓在其中一具骸骨的脖頸上。毫無疑問,必然是衛家人。
我什麼都顧不得多想了,立即用小刀把銀牌使勁的撬開,只爲了確認屍體的身份。虎威牌的內部保存的很好,兩行小字非常清晰,我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塊牌子的主人叫衛長信,是老頭子的五哥。
我沉默了片刻,把那塊虎威牌收起來,卻想不通老頭子的五哥爲什麼會死在這個石坑裡,而且死的那麼慘。
“從屍骨上能看出人是怎麼死的嗎?”我問道。
“他們的顱骨都很不正常,但是三個人都是被扔進坑裡,用石頭砸死的。否則的話,這麼小一個坑,沒必要三個人一起擠進去,衛家都是老江湖,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這些東西被帶上來之後,和尚他們仍然在幹,把所有的碎石一點點的弄乾淨。可能過了有三個多小時時間,和尚從坑底爬出來,對我們說,坑真的見底了,再沒有任何東西。
小鬍子和槐青林幾乎同時從岸邊跳進了淤泥裡,然後快速來到坑邊,看樣子很不甘心。
“這個坑裡,有什麼東西?”麻爹拽着我小聲說:“讓鬍子都這麼緊張。”
坑見底了,除了那三具被砸死在裡面的屍體和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別無他物。我看着槐青林和小鬍子的舉動,心裡猛然閃過一道亮光。
這個坑裡,原本很可能是有東西的,但是,現在已經不見了。也就是說,東西被人帶走。在我們剛到這裡時,槐青林大概已經看出了不妙。
很快,小鬍子和槐青林他們就陸續回到岸邊,幾個人沒有說話,各自洗了洗身上的泥垢。小鬍子一個人慢慢走到了水潭岸邊稀疏的小林子裡,我想了想,隨後跟上他。
“羊皮書裡的信息是不是有誤,那件被稱爲神器的東西或許根本就不在這裡?”
“不。”小鬍子搖搖頭,說:“羊皮書裡大部分信息都是正確的。”
“既然信息是正確的,我們,還有……還有我大伯五伯他們,是不是都要無功而返了。”
“導致我們失敗的只有一個原因。”小鬍子收回目光,很複雜的笑了笑:“路修篁矇蔽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