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攏了攏髮髻,眼神淡然,“應該的。清兒從小便與我親近,犯下了這等事,哀家亦是有錯的。”
她說着,便撇向了尉遲夜。
後者則是爲難不已。
姜瑾淡然的瞧着。
太后這招,無非便是想順利的保下納蘭清如,她既將自己搬出來,就是想告訴皇帝,如果要處置納蘭清如,那她便也一併論罪。
這擺明的就是在爲難皇帝。
而在異國他鄉,顧遜之也無法不按照西謨的禮節來,他若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那麼就會變成他的不是了。
太后爲何會過來,想必只有皇貴妃清楚了。
“這樣吧,依母后所見,夜兒該如何懲治這納蘭清如。如若不能妥當的處理,便是不能給世子一個公道啊。”尉遲夜反問太后道。
她沉思着,道:“她還年紀尚幼,有什麼錯就都能改過來。就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相信經過了這次,她便不會再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了。”
說完,睨了納蘭清如一樣。
“是,是,太后說得對,清兒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她誠懇的匍匐着附和道。
皇貴妃也一併請求着。
尉遲夜見此,道:“但這對於世子來說,似乎不太公平啊。”
他望向顧遜之。
太后緩聲,微微一笑,“世子初來西謨,理應收到很好的照拂。但卻發生了這等事,想必心中不是滋味。但還望世子能夠寬宏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這份人情,可以在我這裡欠下。”
一言出口,連尉遲夜也面帶詫異的望着她。
太后賣得人情,誰不心動?
姜瑾怔怔,這是她所未想到的。
顧遜之陷入了兩難,他瞧了眼身旁的人兒,不知該說些什麼。
尉遲夜想了想,篤定道:“這樣,母后也不必如此了。”
“朕決定,將納蘭清如扣押於宮中反省數月,不得回府,不得踏出院外半步。暫且收回納蘭王氏的名權,貶爲庶民。”
納蘭清如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貶爲庶民!她盛怒的笑了。
這不是讓她去死麼!
她若什麼都沒有了,那同外頭那些卑賤的人有什麼區別?!
太后遲疑着,反覆思量。
“都不用再說了。朕心意已決,便如此吧。”尉遲夜抿了抿嘴。
太后想了想,終是點了點頭。
這已是莫大的恩賜了。
“你三人。可有什麼意見?”他望着底下的幾人道。
君無弦沒有迴應。
姜瑾也是默認他此法。
顧遜之回道:“無。”
尉遲夜見他本人都沒有意見,便就此定下。
李公公吩咐人將納蘭清如給帶了下去,安排住處。
她不甘心的被拖了下去。
“至於,這納蘭王那邊,朕自是會派人通知他的。”尉遲夜說道。
“多謝皇上。”三人異口同聲道。
他轉向太后道:“母后也去歇着了吧。”
她點頭,由人攙着離開了殿。
“爲了彌補,朕可以答應世子一個請求。說吧,你有什麼想要的。”尉遲夜望向顧遜之道。
他想了想,咧嘴輕笑,瞟了眼姜瑾。
她心神大亂,很是不安的侷促着。
結果他卻說,“本世子沒什麼想要的,多謝皇上的好意了。”
姜瑾聞言擡眼,撞向他似笑非笑的眼底。
她微微鬆了一口氣。她還以爲,顧遜之會向皇帝討要她。
這種時候,她是無法拒絕,也無法違抗旨意的。
“當真沒有?”尉遲夜再次詢問。
“如果皇上執意,那麼懇請皇上能夠爲我在外頭尋個府邸小住。”顧遜之誠懇道。
這是他目前最想要的,最好能夠離瑾兒近一些,這樣便可以日日瞧見她了。
尉遲夜想了想,覺得有些不妥。
近日風頭正盛,若是世子再有些任何閃失,無法同北疆王交待。
然他都已經應允了他賜其需求,也不好收回。
“朕可以答應你。但世子的安危,朕卻有些不放心。”他顧慮開口道。
顧遜之笑,“請皇上放心,本世子身手極好,沒人能夠傷的了本世子,再說,還有姜小姐同王侯的照顧,更是沒問題了。”
尉遲夜望向君無弦與姜瑾,思索了會兒,點頭答應。
“那明日一早,朕便找人同你一起去選址,世子看可好?”
“多謝皇上。”顧遜之行了個禮。
“好了,該清楚的都清楚了。無事的話就散了吧。”尉遲夜走下臺子。
三人諾,恭送皇帝離去。
“回去說話。”顧遜之低聲對姜瑾道。
上了馬車,他忽想到自己的僕人不知去了何處,便問道:“瑾兒可曉得那同我一道來西謨的隨從去了哪兒?”
姜瑾恍惚了會兒,陷入了沉思。
末了,她想了起來,道:“自從頭次世子中了銀針後,那小廝便次日就趕回北疆了,說要同北疆王說明事態。”
“壞了。”顧遜之的面色帶着點緊張之意。
姜瑾木然,望了一旁的君無弦一眼。
“怎麼了?”她不解的問道。
“我得起草一封書信回去,同父王母上道個平安,省得他二人日夜擔心我。”顧遜之嘴裡嘀咕着。
姜瑾搖了搖頭,她還以爲是什麼麻煩事。
一路無言,回到了王侯府後。
顧遜之便尋人找到了紙墨,迅速的起書了一封,亦不知來不來得及。再以信鴿的方式送走。
做完這一切後,他如釋負重。
姜瑾不禁笑了笑,“想不到堂堂北疆國世子,竟如此深藏不露,孝順的很。”
顧遜之咧嘴輕笑,寵溺回道:“瑾兒真淘氣,竟然敢打趣本世子。”
她一臉無辜的閉口,表示自己什麼也沒說。
君無弦吩咐婢女上了茶,便徑直坐下。
“納蘭清如已被禁足在宮中,想來有數月不會再有什麼舉動了。”他淡然道,執起一杯微燙的茶水,輕輕吹着。
姜瑾頷首,“如此,也算是解決了一個麻煩了。”
“放心,她要是敢再造次,不還有本世子呢麼,瑾兒,我會好好保護你的。”顧遜之對她微微笑着。
她低眉。正是因爲如此,她纔會覺得有所負擔。
巴不得他趕緊離開西謨,回到北疆,過他往常過的那般無憂無慮的生活,而不是在這泥沼裡,給她當着救世主。
她不想再連累他,讓他因爲自己而受到傷害了。
這是一份虧欠與無法回報的情。
“世子接下來打算如何呢?”姜瑾忽然開口道。
顧遜之砸了砸嘴,“本世子決定久居在西謨了,開個府邸,日日同瑾兒加深感情,再將你娶回去當世子妃。”
他真摯的說着,面上帶着希冀的笑。
她的心中五味雜陳,勉強的一笑,並未迴應。
“近日邊疆戰事吃緊,恐有動亂。”君無弦飲了口杯水道。
姜瑾知曉,前段日子邊疆的戰事便興起了,想來必有一亂,只不過不知是何時。
驀地,他望向她的腳,望了一眼外面的日頭,冷不丁道:“你的腳,可灑了藥粉。”
她愣了愣,如實回道:“晨時以冷水浸泡過,現在,還未到午時吧。”
“記得就好。”君無弦輕輕抖了抖衣袖,起身緩緩離去。
姜瑾從身上拿出那藍白小瓶,在手中探看着。
顧遜之一把搶了過去,左右瞧了瞧,“這君無弦府裡的寶貝可真多。瑾兒,你的腳踝還疼不疼,讓本世子給你看看吧。”
他一臉憂慮的放下瓶子,想要去觸碰她。
姜瑾縮了縮,道:“這藥靈的很,已經好多了。就不勞煩世子了。”
顧遜之挑了挑眉,識趣的不再糾纏。
他是曉得她的脾性的,倔強不已。
“今夜,我同你一道回將軍府,如何?”他眼巴巴的凝望着。
姜瑾想着,這幾日着實委屈了他,好在府裡有廂房可供,便點了點頭答應。
“瑾兒真好。”顧遜之滿面笑意。
想來,已有一段時日未回府了,父親與母親,不曉得可還安好。
還有阿俏,定是萬分思念她了。
再是……阿月。
想到這裡,她垂了垂眼簾。
阿月的心裡一定很難受罷。
那荷包也沒有機會送出去了,何況自己此刻也正在君無弦這裡。
她定是惱她了的。她想着。
姜瑾情不自禁的無奈輕嘆了一聲。心中歉疚着。
阿月一定是誤會她了。還是等回去再好好同她解釋一番吧。
這會子,納蘭清如卻被帶到了一處破舊的院子裡,連樹葉都是枯掉的。
她膽戰心驚的留意着四處,眼睛睜得大大的。
“這裡,這裡是什麼鬼地方。本小姐不要,不要住在這!”納蘭清如眼神驚恐的推開丫鬟,想要離開。
丫鬟冷笑了一聲,“還把自己當成小姐呢,你現在啊,連我們一個宮中下人都不如,就是個被貶的庶民罷了。滾進去吧!”
她伸手,將她一把推了回去。
納蘭清如被石頭絆倒,摔在了地上。
她面目猩紅的過去,狠狠的擡掌想要甩她一耳光,卻被丫鬟警告道:“打吧!你要是敢打,待在這裡可就沒什麼好果子吃了!”
說完,轉身離開,不忘落鎖。
納蘭清如渾身如抽乾了一般,踉蹌的跌坐在地上,她可怖的環繞着自己,眼睛瞪着環視着四周。
不時還有飛鳥從樹上掠過,驚的她大叫一聲,逃到了另一邊,卻踩到了什麼,仔細一看,是個死去的麻雀。
她尖叫着,衝進了房裡。
一片灰塵嗆得她猛烈的咳嗽着,她用手拼命的揮着。
納蘭清如捂着鼻口,走進了去,只有一張樸素的牀和一桌几椅,其他便沒有了。
她憤怒的將桌上的東西一掃而空,將房內的東西砸個稀巴爛,狠狠的錘着牀榻發泄。
“賤人!賤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她雙眼通紅,恨的嗓子都吼破。
末了,她喘着氣息,平復自己的情緒,靠在了牀沿。
“這些,這些都是拜賤人所賜!我納蘭清如發誓,等找到了機會,定要殺死她!殺死她!才能解我心頭之恨!”納蘭清如說着說着,就開始委屈的哭啼着,她雙目充淚,紅腫的哽咽着。
她不要住在這裡,不要。這裡都是什麼鬼地方,根本不是人住的。
難道要在這裡一直住下去嗎?不,不可以。
得想辦法,得想辦法。
不能就這樣認命,不能!
絕對要報仇!納蘭清如的秀眸仿若要吃人一般猙獰。
她無措的抱着自己,看着四周。
忽然一個人影進來,是一個年紀輕輕的丫鬟。
她忙上前去道:“你幫幫我,你幫幫我。我要從這裡出去,我要從這裡出去!要什麼我都能給你,我有錢,我有的是錢!”
丫鬟翻了翻眼,只當她是瘋傻了,並不理會。
她將飯菜重重的擲在桌上,沒好氣道:“開飯了。”
說完,便打算離開,瞧也不瞧她。
納蘭清如怒從心起,將她拽了回來,拉扯着她的頭髮惡狠狠道:“放我出去,不然我殺了你!”
丫鬟嚇得六神無主,用力的咬着她的手臂,瘋狂的逃脫了。
納蘭清如吃痛,將桌上的飯菜全部砸了。
“賤婢,等我有朝一日放出來了,第一個就讓你死!”她的胸口不停的起伏喘息着。
驀地,她坐了下來,讓自己冷靜。
過了會兒,肚子傳來了陣陣餓意,她望着地上揮霍的飯菜,狠了狠心,寧可餓死也不願意吃這些豬狗吃的東西!
丫鬟瘋了般的逃脫,不敢再給她送吃食,即使如此,也會將大門偷偷開一小縫遞進去。
納蘭清如穿着素色的衣衫,坐在牀榻上,無助着。
她習慣了這裡,也偶爾強忍着吐意去吃這些飯菜。
夜裡連油燈都沒有,只能摸着黑頂着無限的可怖去上茅廁。
她不甘心,不甘心!難道她納蘭清如接下來的日子真的只能像這般畜生的過着嗎?
不,不,這樣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她想着,便害怕的低低啜泣了起來。
從萬丈深淵掉落至此,她無法接受。
“父親,母親。你們難道真的不要清兒了嗎?求你們了,快來救救清兒吧,清兒一個人在這裡真的好無助,好害怕。”納蘭清如痛哭着,悽楚無比。
哭完之後,還是要接受事實。
她一個人從井裡頭打水,沒有熱水,只能以冰涼的井水洗漱,擦身。
沒有嶄新的衣服,只有兩件破爛的換洗素衣。
她一邊憤恨的錘洗着衣服,一邊哭着咒罵着,將所有的情緒全部發泄在了衣物上。
喝的是那井裡頭的水,每日早上吃的是包子,其餘便是白飯青菜。
她忍,忍着。總有一日出去了,她要親自手刃那賤人!
這夜,她依舊吃完了再吐,喝了杯涼井水下肚,就突感身子不適,頭目暈眩,肚子絞痛,渾身都發燙。
還沒走到院門,便直直的倒下了,無人知曉。
直到次日過後,丫鬟發現放在門縫處的飯菜依舊沒動,便生了怪異。
顫抖的伸手解開了鎖,走了進去,發現地上躺着的人,丫鬟嚇得尖叫不已。
“來人啊,來人啊!出事了!”她大聲叫着,卻空無一人。
這裡除了她過來送送飯菜,便沒有什麼人了。
丫鬟瞪着恐怖的雙眼,嚥了一口唾沫,嚇得兩腿發軟。
這時,一隻黑烏鴉突然停落在了前頭,歪着腦袋瞧着她。
她頓時嚇得兩眼一翻,直直的暈了過去。
與她相好的另一下人發現找不到其人影,知曉她常去僻院中給納蘭清如送吃食,於是便疑惑着過去。
下人發現院門是開着的,再走進去一看,驚的連連後退,跌坐在了地上。
他吞了口唾沫,緩慢的靠近過去,來到丫鬟的鼻息處探了探,瞬時鬆了口氣。
他再顫抖的伸手在納蘭清如鼻處輕探,差點甩掉了手。
下人瞪着瞳孔,再仔細的探查一遍,發現她還有點點微弱的氣息。
他忙去叫人,將兩人擡了出去。
一番功夫後,丫鬟漸漸醒了過來,她一睜眼發現納蘭清如躺在自己的身旁,便極其忌諱的連滾帶爬的下了牀榻。
死死的拉着下人的衣袖,滿目可怖的指着道:“死,死了。”
“沒死,只是她如此,我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法子。你說咱們是該告訴皇上去,還是暫時瞞下來,尋個郎中給她瞧瞧。”下人猶豫不定着。
丫鬟連忙擺手道:“不行不行,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定是會怪罪下來的,認爲她變成這樣是我們照顧不周。”
“那你好生待她,不就沒有此番了嗎。”下人嘆了一口氣道。
丫鬟眼中帶着憎恨。
之前納蘭清如還是大小姐的時候,就喜歡在宮中跋扈,她也不慎被其狠狠的教訓、踐踏過。
這會尋到了這麼好的機會,她怎麼可能不報復!是她納蘭清自己自作自受,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下人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好,即便納蘭清如淪落至此,也好歹是個王氏小姐,如果就此死去了,他們也別想活了。
“依我看,還是得上報皇上。”他緊張道。
丫鬟拼命搖頭,瞪着他道:“你是傻了嗎?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咱倆都得玩完!”
下人皺着眉頭,“那你說怎麼辦,也不能就這樣放着她不管吧!雖說她已經被貶爲庶民,但好歹是一條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