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世子有急事求見。”李公公步履匆匆的進了大殿,對着奢靡不堪的尉遲夜道。
自從尉遲茗嫣失蹤了,皇帝便頹廢至此。
“世子?”他坐起身,道:“宣。”
北疆世子,不是回去了麼,怎會又來了西謨。
顧遜之風餐露宿的一身披風也未卸,便急急道:“參見皇上。”
“世子找朕有何事,直言吧。”尉遲夜道。
“皇上,公主殿下此刻正在邊疆!”他鄭重道。
“什麼!!你說什麼!!”尉遲夜當即錯愕的起身,呆滯着。
顧遜之便道:“皇上,臣自回去北疆之後,便日夜放心不下姜家嫡女。隻身前往邊疆探尋,卻恰巧碰見了公主,正在那仲容恪之處所禁。”
他雷然,踉蹌了幾步,雙拳發白的緊握,道:“朕,朕要踏平邊疆!”
“臣得到消息,邊疆大王帶着王妃,也就是姜家嫡女,以及公主殿下,正朝着涼國前去。”顧遜之道。
尉遲夜憤然不已,心胸起伏,瞬間將身旁之物一掃而空!
整個殿上瞬時跪下了一大片,道:“皇上息怒。”
此間,外頭有小太監尖聲報,“王侯大人覲見。”
君無弦一身清朗的月牙袍緩緩翩然進殿。
“微臣,叩見皇上。”
尉遲夜一直處於面色漆黑時,不想見任何人,便不說話。
此時,顧遜之與其悄然的交替了眼神。
“請皇上恕罪。微臣方纔在殿外不慎聽去世子與皇上所言。微臣自願領兵,前去邊疆,將公主殿下順利帶回。”君無弦禮,一縷青絲垂在前頭。
“皇上,臣聽聞王侯大人此前曾在邊疆駐營,由他帶兵自是再好不過。”顧遜之附和道。
尉遲夜漆黑的眼流轉了一瞬。
“然,微臣還需要一人助力。姜懷,大將軍。”君無弦溫潤道。
“朕!務必要讓你們,平安的將公主帶回來!否則,便不用回來了!”尉遲夜渾身散發着雄雄怒火,理智沒有絲毫,一心便想着端了那邊疆!
此時,小太監又報,“大將軍覲見。”
姜懷進來時,裝作很巧的道:“王侯大人與世子?世子不是在北疆麼,怎的回來了?看來是老夫消息不靈通了。”
尉遲夜努力平息自己,沉聲道:“大將軍來的正好,公主已爲世子所尋到,現在邊疆。朕命令你,同王侯速速領兵,朕全國的兵任憑你調!只要你能將朕的嫣兒平安帶回來,朕重重有賞。若是帶不回。”
他冷哼一聲,“若是帶不回!朕便卸了爾等的職位!”
姜懷作揖,鄭重行禮,道:“老臣遵旨。”
“微臣,遵旨。”君無弦的眼眸閃閃。
“皇上,請讓臣也助大將軍與王侯大人一臂之力。”顧遜之懇求。
“但,北疆王那邊……”尉遲夜顧慮。
“我父親尚不知,還需皇上替我隱瞞。”顧遜之道。
“罷了罷了,只要你們能將公主帶回來,朕重重有賞!”尉遲夜道。
於是,三人便也一刻也不耽誤的出發了。
尉遲夜心中始終無法平定,恨不得自己一人帶兵前去,但也不能置江山社稷於不顧。
“皇上,多日的奏摺已經累積成山,朝中大臣怨念不堪。皇上還是……”一旁的李公公趁此道。
“朕的嫣兒還沒有回來!你讓朕如何有心思面對那些公文?!”他憤然的揮了衣袖,坐了下來。
“可是,皇上也應該要相信王侯與大將軍,定然能巧妙的將公主殿下帶回來的。只是,奴才多嘴,皇上若此次將公主殿下帶回,若因此得罪了邊疆大王,那此戰……”
“此戰免不了!”尉遲夜接話道。
“是,是……但是。”李公公猶豫。
“再多說一句,朕就割了你的舌頭!”他憤怒的睨着其道。
公公本想說,若真的戰起了,皇上現在不理朝政的,還不等敵國攻過來,咱西謨都不攻自破了。
但想想還是算了,讓皇上自行領悟吧,唉。
尉遲夜遣散了殿內的所有婢女太監,撐着腦袋使自己平靜下來。
今日之事,發生的太突然,着實衝動了些。
只是何處,總覺得有些怪異。
北疆世子回來,恰巧王侯也進宮,再者大將軍也一併到來。
這其中,有何秘密?
罷了,也不想多想。唯一的念頭,便是能讓嫣兒回來。
他二人乃是一母同胞,親的不能再親。
從小,嫣兒便患病在牀,少了許多女孩兒們應有的童年。
他那時,不受先皇喜愛,時常對他嚴厲不已。
受了什麼委屈,便來瞧瞧她,嫣兒便時常安慰着他。
如此好的妹妹,他到何處去尋?
尉遲夜將她當作性命一般看待,絕對不會允許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他眯着眼,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嫣兒失蹤的這幾日,他一夜好覺都不曾安眠,頭疼不堪。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太快了。
只願嫣兒能夠回來,能夠平安的回來,他便沒了憂慮了。
此間,姜瑾迷糊的醒來,發現自己的手觸到了什麼慌忙彈縮回去。
她定睛,卻發現自己正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在仲容恪的懷中。
“醒了?”他的聲音依舊那般冰冷無溫。
“我在哪兒?”她心中怦怦駭然。
微一偏頭,見馬車後頭,尉遲茗嫣渾身被綁着,昏迷躺着。
姜瑾再看看自己身上,只有手部有繩索捆綁。
她道:“解開。”
仲容恪冷哼一聲,“王妃的膽子愈來愈大了。你便是用這種態度,懇求本王的麼。”
她現在又有何懼?乾脆便破罐子破摔得了。
姜瑾惱怒,不想再看到他。
她側着身子緩緩挪到一旁,偏着頭,不屑。
他見她如此模樣,依舊坐的端正魁梧,側顏瞧了她一眼,便也不語了。
她微微掀開身旁小窗的簾子,現在已是青天白日了。
馬車裡沒有竹苓,說明竹苓應該還在草木屋裡,也不知她如何了。
行了一夜的車馬,此番卻是如此加速。
若遜之平安回去西謨,尉遲夜定會舉兵來犯,將公主帶回。
但從西謨一路追蹤車馬,不知能不能趕得上。
在這個時候,如果能稍稍拖延一大半日的路程,就好了。
姜瑾這麼想着,不禁暗暗的偏頭過去,瞧了一眼仲容恪,心頭打着小算盤。
如何能催動他的蟲毒再犯?
或者,來點什麼事情耽擱下。
“王妃想看本王,便正大光明的看。如此偷偷摸摸的,似賊一般。”仲容恪果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
姜瑾沒放在心裡,緩緩放下了小窗的簾子,關住了外頭的風聲。
過了一會兒,尉遲茗嫣忽然醒了過來。
“唔……唔……”她的嘴裡被塞着白布,無法開口,只能奮力的掙扎支吾着。
一雙漂亮的瞳孔狠狠的瞪着仲容恪。
姜瑾想要傾身過去,卻被他死死的按住,一瞬也無法動彈。
她心中有氣,暗暗籌劃着。
尉遲茗嫣見她爲難,便也消停了。
她心中默默道着: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太過沖動,也就不會讓這該死的邊疆大王提前走了。這會子,也不知世子能不能及時帶人趕過來。
若是發現草木屋裡他們已經不在了,會想到要一路追蹤過來嗎?
該死該死,真該死。
尉遲茗嫣十分的懊惱。
忽的,她的眼睛亮了亮,在馬車空蕩的後頭,那遮掩的佈下面好似蓋了什麼。
她望了望前頭的仲容恪,再輕聲的慢慢的緩緩挪移過去。
待看到佈下掩蓋之物時,她瞬時一驚!
竟然……竟然是……
西謨國,城內。
大將軍姜懷與君無弦以及顧遜之三人並列在馬頭上,身後跟着衆多的將士們。
欲行時,元堇德策馬而來,急急喚道:“大將軍大人且慢!”
三人緩緩回頭,見是元小公子。
“堇徳希望能夠助大將軍,王侯大人,以及世子一力。”他稟道。
姜懷本想答應,認爲人多勢衆,然君無弦卻拒絕道:“大將軍乃鎮國之將,現與本候,世子前往邊疆。國內無人照看,小公子是諸多公子裡,最爲出萃拔類的一個。理應留在國內,替我等好生監督。若有事也可差回。”
元堇德默默聽着,然後點頭道:“既如此,那堇徳便謹遵王侯大人之命。若有急事大可差信而回,堇徳必定全力相幫。”
“大將軍,王侯,世子。此去邊疆,一路保重!”他作揖。
三人還禮,便策馬而去了。
路途之中,顧遜之道:“我先前去。”
便耐不住性子的急急策馬馳騁。
他等不了了,再也等不了了。
終於,終於可以帶瑾兒回來了。
君無弦早有此想法,然顧及到大將軍年邁,也不可太過於勞頓。
加上身後將士衆多,容易混亂驚擾。
三人中,必須得有一人在最前頭探看,待確定無疑再返回通報。
這個最信任的人,只有顧遜之可以交託。
他心繫姜兒,必定不會拖累到她,小心分寸,輕車熟路。
這時,仲容恪的車馬每過一個坎,姜瑾的心便又懸高了一些。
忐忑,無盡的忐忑。心臟快要跳離咽喉。
緊張萬分,手心與面容,都夾雜着潮溼的冷汗。
突然,一陣身影而過,姜瑾側頭,便見到尉遲茗嫣手持刀劍橫在仲容恪的脖頸之上。
她顫抖着,實則根本就不敢下手,只不過行動比腦子快,還沒想這後頭該如何做,當下刀便自覺的因害怕而橫在了其脖頸之上。
她是什麼樣的單純善良之心,姜瑾再是明白不過了。
於是她便趁此抓住了她的玉手,自己橫在了那刀劍之上,微一加深,仲容恪的脖頸上便多了一道血痕。
尉遲茗嫣駭一跳的幾乎要癱倒在地。
馬車一個顛簸,她瞳孔瞪的大大的,眼底還有淚意。
“阿,阿瑾姐姐……”她害怕,很害怕。
姜瑾卻冷靜沉重萬分,她警告道:“將公主殿下,放下馬車。”
仲容恪氣定神閒,她察覺到一絲絲的冷意傳來。
“王妃若是敢下手,便殺吧。”他料她不敢殺她。
實則,姜瑾確實下不去手。
她出乎意料的,他竟不怕死,不怕她殺了他。
“王上還不瞭解阿瑾麼?若是殺了你,阿瑾與公主便能回去了。”她威脅道。
“那,殺吧。”仲容恪是在賭。
姜瑾又加重了一瞬,刀峰劃破了他的脖頸,血流而下。
“放不放人。”她心狠,再次深了一度。
只要她再用力快刀,他便死了。
“王妃是想爲了他人,殺了本王?”仲容恪側邊的髒辮打理整齊,俊美的面容帶着陰冷。
姜瑾絲毫不爲所動,至始至終,她對他的憐憫,只因爲他是一條人命而已,其他再無任何。
“沒錯。王上知道的,阿瑾這刀,若是再深些,再深些。王上,便死了。”她徐徐道。
尉遲茗嫣害怕的躲在她的腿後坐着,沒想到阿瑾姐姐竟這般勇氣。
“本王死了,你以爲便能夠安然走了麼?”仲容恪諷道。
他微掀開帳簾,姜瑾看到了外頭正專心看着前頭行駛的邊疆將士們。
她的鳳眸波動了一瞬。
不錯,他說的不錯。
即便是殺了仲容恪,不僅馬車外頭的人察覺,現在還是在邊疆,是他的地盤上。
若殺了她,她與公主,必死。
若放了他,她也不能就這樣去涼國。
“讓人把馬車停下。”姜瑾開口道。
仲容恪無動於衷。
“我說,讓馬車停下。”她再道。
“王妃以爲,若不是本王在此陪你嬉鬧。本王身爲堂堂邊疆之主,征戰多年,勝仗累累。會輕易的被王妃這樣一個,毫無武藝的小女子所挾持麼。”仲容恪低沉道。
尉遲茗嫣駭然。
她方纔是見到了那佈下所蓋的兵器,便藉助其割斷了繩索。
所以,這些此人早就知道了,只是在陪她們嬉鬧?
她在心中暗暗期盼道:皇哥哥你快來,嫣兒快要撐不住了。嫣兒好害怕。
姜瑾心底複雜,對着外頭厲斥道:“停下馬車!”
瞬間,馬車停下,就在外頭的將士狐疑,想要掀開簾子詢問是如何一回事的時候。
卻見仲容恪頃刻將她的刀劍拿下,反手禁錮在了懷中。
將士看見場面,忙放下簾子,訕汕在外頭問道:“王妃停下馬車是爲何。”
尉遲茗嫣想要趁機偷襲他,卻被擰住了手腕,三兩下將方纔身旁捆姜瑾所用繩索,將她再次綁了起來。
被塞上了嘴塞,她有苦不能言。
“王妃?”外頭的邊疆將士再次疑慮道。
姜瑾憤怒道:“本王妃讓你停就停,哪來這麼多廢話!”
她言完,挑戰他的權威一般,怒視着仲容恪。
他卻難得的百年不開笑顏的,笑了笑。
“王妃還是知曉自己的身份的。這自稱喚的,可順口可習慣?”他的語氣雖冰冷,但帶着些點點的寵愛之情。
姜瑾偏頭,驀地,忽然道:“我要小恭。”
仲容恪道:“聽到沒有,看好王妃,帶她去。”
簾外的將士抹着冷汗連連應聲。
她便跨下了馬車。
他會這麼容易就答應她,是捏準了她不會放棄尉遲茗嫣自行逃走。
然他卻猜不到自己的真正計劃。只是想要拖一拖這時間而已。
能盡力的延一延,都是好的。
姜瑾相信,顧遜之一定快馬加鞭的帶人過來了。
所以,她也要努力一些。
將士默默跟在她的身後,姜瑾也沒有打算逃跑的意思,除非她腦袋不好使了,纔會掐着這樣的處境。
沒有辦法,她只能藉着如廁的理由出來探探。
姜瑾假意四處望望,而後尋了個何時的地,道:“背過去!你還想看本王妃不成,站遠點!”
將士唯唯諾諾的立刻保持了很遠的轉過身。
她迅速從身上尋着自己的絲帕,而後放在了地下。
過了會兒,她兀自的走了過去,道:“好了,走吧。”
將士點點頭,跟着回到了隊伍裡。
姜瑾卻道:“王上,他們趕路一夜了,想必很累了。不如停下來歇息一下吧。”
那趕着路的邊疆將士們紛紛贊同道:“多謝王妃,王妃真是善解人意啊。”
他們早就巴不得歇歇了,但誰也不敢去同大王挑明。
一些人都不知曉昨夜發生了什麼,只昨夜有當場的兩名將士明白。
果然是別國而來的女子,進他們邊疆,一定另有目的。
“王妃,還是讓兄弟們繼續趕路吧。若是耽誤了涼國的盛宴便不好了。”其中一個陰陽怪氣道。
而一旁的過來護送的涼人也跟後附和道:“是,是呀。大傢伙就再熬一熬,相信明日就能抵達了。”
姜瑾冷哼了一聲,“光顧及你們。便不顧及本王妃與王上了麼?你們可想試試,坐在馬車裡這麼久都不起身的,渾身都痠麻!本王妃想要同王上歇息一會兒,正好給大傢伙也歇息一會兒,不行麼?”
那將士徑直請示仲容恪,問道:“大王。”
此舉分明就是挑釁,一些將士訕汕。
“放肆,你拿本王妃的話當耳旁風了麼!”姜瑾道。
帳簾拂起,仲容恪魁梧陰冷的身形走了出來,瞧也不瞧她,道:“王妃說的有理,但便暫時停一停。”
將士便當下無話,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