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輕輕動了動,江落落輕按住他,儘量用護士溫和的語調跟他說:“你受了傷,我們給你敷了藥,但你身上餘毒未清,所以一會兒我得給你行鍼祛毒。現在的你需要好好休息。放心吧,我們會好好照顧你的。”江落落說完對他笑笑。那男子星眸微亮了一下, 輕輕點點頭合上眼便沉沉睡去。江落落做夢也想不到就是眼前這個男子讓江落落完成了她到異世的使命。
江落落則讓黎瑟和另一個十歲的劉海邦一起給這個男子換了藥,江落落順便還給他擦了身,江落落做這些事情心無旁騖,她的眼中只有病兆卻無性別之分,若是被什麼有心人知道,只怕是添油加醋說得相當不堪。
擦完身後,江落落又讓黎瑟拿出中衣給這男子穿上,然後將他身下鋪的牀單也換了。“藥好了,姑娘,是現在給這個大哥哥喝嗎?”清脆柔婉的聲音傳到耳邊,落落回頭一看,是丟丟將藥煎好端了過來,江落落這才仔細看了丟丟的模樣,眉眼很秀氣,依稀透出一骨子安靜的神態,倒與她九歲的年紀不太相符。丟丟笑起來很甜美純潔,讓人見之忘俗。
忙完這些,江落落留下黎瑟繼續照看那男子,自己信步走到二進院落,這兒有幾張破椅子,倒是被這幾個小屁孩鼓搗得很乾淨,二進院落裡放了一個炭盆子,裡頭扔了兩個紅薯,這幫小兔崽子,才吃完早餐就想着吃烤紅薯了。心裡想着,隨手揀了個乾淨的椅子坐下,江落落問道:“你們平時都到哪兒要吃的?只在北元大街還是到處都轉?有沒有聽到什麼好玩的事情?雜七雜八的也行,說說看?”
劉海邦、大牛略一思忖,小嘴吧唧吧唧就說了起來,其他幾個小傢伙聽到熱鬧也參與聊天,他們說出來的內容讓寧兒眼睛都瞪大了,許多頊晏想要知道的秘事,在小傢伙們的嘴裡輕易得到。
江落落正聽得起勁,大牛突然說,“紅薯該熟了。”說着,拿一根柴棍便將烤得黑乎乎的烤紅薯給扒拉到炭盆外面,小傢伙們都圍攏上前,寧兒不由得也跟幾個小傢伙蹲在一起,大牛將烤紅薯掰開,濃香四溢,他先掰給了劉海邦,“海子,先拿去給那個大哥哥,看他能不能吃下去。”劉海邦接過滾燙的烤紅薯,一邊吹一邊往後院跑去,不一會兒,黎瑟便跑過來了,大牛又分了兩塊給黎瑟,囑咐他帶給丟丟,黎瑟點頭也走了,接着大牛開始分高遠和高瑩兄妹,跟着又是黃正卿,江落落注意到大牛下手很有分寸,能分得差不多大小,正巧兩個紅薯分成八塊,連重傷的那個男子一起。最開始大牛是想分給江落落,但她與寧兒都微笑搖頭,因而大牛吃完手上的,又烤了兩個紅薯在炭盆裡。
江落落覺得大牛是個很不錯的孩子,也只八九歲大,但會考慮大家一視同仁,還是很不容易的。想了想,江落落讓大牛把黃正卿和高遠叫過來。
“你們倆,天天都在外頭串來串去,知道哪裡有酒家或者商鋪經營不下去了嗎?特別是酒肆的,姑娘我想開鋪子做生意。”
高遠聞言搔了搔頭說:“大姐姐,您想開什麼樣的鋪子啊?”
江落落笑了笑說:“民以食爲天,自然是吃飯的地方,實在不行,小吃店或者衣服鋪子也行啊。”江落落的姨媽在西南,江落落跟着阿姨學會了做米粉和涼粉,冬夏都有吃食兒,江落落還在暗自得意。
黃正卿上前欠了欠身說:“姑娘,東陽大街上有家八味館,掌櫃的因老父親病逝要扶靈回鄉下祖墳安葬,欲盤出去。八味館上下有三層,下面是堂食,二層有八個雅間,三層有三個雅間,還有一個大露臺,臨東江,夏天很涼爽。還有南街上有蓮衣坊要兌出去,因爲生意慘淡,這家的衣服料子雖好,但式樣太一般了。另外北元大街荷花巷也有兩個鋪子要盤出去,一個是賣胭脂水粉的,一個是藥材鋪子。這些個,姑娘都可以細瞧瞧。”
不得不說,黃正卿是個很有心思的人,江落落覺得他是個當市場調查員的料。這些小乞兒無父無母,爲了生存,也許不得不偷盜甚至搶劫,想到這兒江落落開口說道:
“從現在起,你們幾個出門乞討的話,只需要打聽些消息回來就成,乞食就免了。你黃正卿是這兒最大的,要教弟弟妹妹們識字,等我想辦法開了店,你們就能來幹活了,幹活才能掙錢,掙錢了就能養活自己,高遠,你要想養活妹妹,也是需要幹活的,明白沒?”說完,江落落就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在心裡罵自己,真是太不要臉了,怎麼能動心思用童工?
而黃正卿並不知道江落落在想啥,只是聞言很激動,撩袍就要跪下,寧兒一把拉住了他:“姑娘不喜歡別人在她面前跪來跪去的。”
中午便回到了書院,絮兒已在夕湄居外屋坐着喝茶了,一見江落落回來站起身道:“落兒,臘月十五書院就停學了,要到二月初一纔開課呢。”
“二月初一開課?難道春闈不是二月初二嗎?春闈了還要開課嗎?”江落落不解地問道。
“當然不是啊,西齊沒有春闈,只有秋闈。啊,前兒回家裡,我祖母身子不好,我請了假,下午便回去侍候了。你知道,我在家是獨女,家中老人病重,我侍疾理所當然,只是我走以後,你一人在此地,怕是會悶。我想問問你要不要去我家過年?”絮兒對江落落眼中的關切明顯流露,江落落頗爲感動,尤其是近兩個月來,絮兒爲了照顧受傷的自己,硬是天天陪着自己睡,又是幫忙換藥,又是幫忙洗澡,總也沒能休息好,江落落覺得絮兒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姑娘。
“絮兒,謝謝邀請我。不過,這兒有寧兒作伴,也是一樣的。你只管好好照顧老人家,如果需要我幫忙就儘管吱聲,而且等書院開課了咱們又能天天在一起不是嗎?”絮兒聞言點了點頭,但絮兒不懂江落落所說的需要幫忙是什麼意思。她與江落落道了別,留下地址,讓江落落得了空便去約她。
午飯後不久,題蘭和題菊便走了進來,說是院主吩咐,今日有貴客臨門,讓落落不要隨便出院子。江落落伸了伸懶腰,她覺得今天挺累的,便趴在牀上睡着了,朦朧中,有人扯她的袖子,落落睜開眼睛,是一個大約三歲的小男孩站在她牀前,一雙充滿好奇的大眼睛嵌在粉妝玉琢的臉上,顯得靈動可愛,見落落醒來便揚揚小腦袋說:“喝水。”可愛的小嘴發出的聲音奶聲奶氣,落落壓下自己想揉搓小包子臉的衝動,給他拿來了一杯溫水,餵給他喝了,不幸的有幾滴落在小傢伙的前襟。落落拿手絹去擦拭。
“陪我玩。”這小傢伙只會命令式的語氣,江落落細細打量他,身穿一件寶藍色的錦棉袍,墨玉腰帶配着墨色絡子結的玉佩,外套着一件狐皮背心長褡,不長的頭髮,梳成了三絡,象善財童子。圓臉粉撲撲,配上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落落恨不得抱着親幾口,他放到現代,絕對是童星一枚。
“你不午睡嗎?”落落蹲在他面前看着他。
“不想睡,我想玩。”小傢伙沒有笑,只是奶聲奶氣地回答。
“你把外面這個脫了,躺到牀上去,我給你講故事好不好?”江落落希望這孩子能乖乖睡覺,小孩子應該是需要午睡,才能長得快。
“講故事?”小傢伙的眼睛亮了一下。
“嗯……”江落落拖長了音調,“我講尼爾斯騎鵝旅行記給你聽,好不好?你以前聽過嗎?”
“尼什麼斯?旅行記?”小包子點點頭,於是江落落便將他外袍脫掉,又脫了他的鞋襪便將他放在牀上。
江落落對小孩子向來有一套,因爲她童年時,五個叔叔每家一個兒子,她帶得相當有經驗了。給小傢伙蓋上被子,輕輕用手拍着,:“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離我們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戶農家,他們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他們的女兒很可愛,很乖,但兒子尼爾斯非常淘氣,他……”江落落的聲音有魅惑力,不多一會兒,小傢伙便安安靜靜睡着了。江落落起身前往夕湄居的小廚房,她餓了,想吃點心,頭兩天她在夕湄居的小廚房用麪粉雞蛋還有豬油牛油混合揉的面應該發酵好了,都三四天了,這會子廚房是不會有人的。竈間倒是還留了火,看到已發酵成功的深褐色原材料,落落的饞蟲立馬就勾出來,馬拉糕啊!落落立即象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哼着英文歌曲《什錦菜》就麻利地在廚間操作起來。
題蘭題梅二人聽到小廚房有聲音便走了過來,望着在廚間有條不紊動作的落落,並且配着她有節奏的扭動,似乎整個人都有不一樣的光彩。題蘭讓題梅回到屋裡去看着那個小包子,她配合落落在竈間燒火。
落落這次的馬拉糕做得很大一塊,特殊的香氣飄出來,更讓落落覺得肚子空空的,不由得嚥了一口自己的口水。看到廚間還有一些牛奶,落落想了想,又給寧兒做了個雙皮奶,不得不說,題蘭是個很稱職的廚房幫手,火燒得很不錯,只是沒有烘箱,馬拉糕做出來沒有預想的好,但已經讓落落覺得滿意了,用手掰了一塊嘗,細膩的口感越發讓落落覺得自己不開個大酒店真是浪費才氣。想了想,江落落將馬拉糕全部切了成兩寸的方塊,裝了兩大盤,讓題蘭給林院主送去,並叫題蘭送了點心再用食盒裝幾塊送到沈若塵處,這個時間點,正是應該吃點心的時候,叮囑題蘭,馬拉糕一定要趁熱吃味道纔好。
落落個人是不喜歡吃冰涼的馬拉糕,再說眼下是臘月,自然是熱點心受歡迎一些。瞅着題蘭奔清心樓方向而去,落落也裝了兩盤子到自己的主屋來。
一進門,就聽到小包子不高興的聲音:“她去哪裡了?趕緊去找來。”落落將厚厚的棉簾子捋開,走進屋子。見小包子赤腳站在牀上,翹着嘴巴,一臉的怒氣。“我在這兒呢,給你做了好吃的馬拉糕哦。”落落微笑着將馬拉糕放在桌上,走到牀前,將小包子按坐在牀上,給他穿上外袍與鞋襪,題梅已備好熱水,落落將小包子的臉輕輕擦了一遍,就按着他的手洗乾淨,“記住了哦,吃東西之前一定要先洗手,不洗手不準吃東西,不然啊,手上有髒東西全吃進肚子裡,肚子就成了裝垃圾的畚箕了。”
那小包子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眼睛直往桌上瞧,他太矮了,只聞得到馬拉糕的香氣,卻看不到馬拉糕的樣子,落落看着他猴急的樣,覺得很好笑,自顧地爬上了圓凳,令題菊將小包子抱坐在圓凳上,自己抓起一塊馬拉糕,用手掰了一塊塞到小包子嘴裡,“這個呀,叫馬拉糕,是外國傳來的,嚐嚐好不好吃呀?”
小包子吃一口,美味在舌苔間的翻滾讓他幸福得眼睛都眯起來,“很好吃。”落落忽然覺得怪怪的,這個小孩從開始一直到現在就沒有露出過笑容,一直都是嚴肅的表情,不由問道:“小包子,你怎麼不笑一下?”
“我叫頊皓,不叫小包子。我父尊叫我皓兒。”小包子還是一臉的清冷。
江落落:“小皓子?”
小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