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裡慘叫聲淒厲無比。
準確地說,在一個多時辰前,那裡還應該是喚作李府的高貴府苑。女人悽苦“啊啊嗚嗚”的聲音,響徹整片原本寂靜清冷的院落,她們都已經被脫得精光,宛若芙蓉在雨後剛露出水面般,身體透出白得發光的潤澤,卻裹滿了不幸的猩紅。伴隨着的還有那些一槍槍的處決聲,只不過那些土槍打爆的不是那些惡行累累士兵的頭顱,而是把那些勤勤懇懇的男人一一殺盡,那些男人鮮少有反抗的,都想留個全屍,他們知道如果把那倪思忠給惹得火了,凌遲處死,死後屍體還會被鬣狗吃掉,連渣都不剩。那些火槍離他們的額頭只有半尺遠,頃刻間,火光就從那助紂爲虐的精緻管道里噴涌出來,把他們的頭打裂,從他們的頭腔裡飛過去,然後他們會跟個斷了線的木偶一樣,“噗嗤”一下倒在地上,永遠不能起來……
一個女人站起來了,是一個長得還算高大的丫鬟。
她站起來的時候,後面還有一個士兵,士兵在“哼哧哼哧”地弄着她的屁股。
她望見了跪在那裡的男人,那是她的丈夫,李府的一個底層的長工。一杆槍頂在他那倔強的額頭上,他弓着蝦米的腰子,伸着紅脖子,頭頂一團白花花的亂毛,臉上一片亮晶晶的汗珠子,彷彿晶瑩的雨滴,只不過混合着毆打過後流淌的猩紅的血液。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細聲細語地求着那些即將要槍決他的士卒,求他們放了自己的媳婦,哪怕放了她的半條命,讓她和肚子裡的孩子能夠活下來。
那些士卒冷冷一笑,說等會兒就去嚐嚐他媳婦奶子的滋味。
只聽得“啊!”的一聲大叫,一陣淒厲且悲愴的大叫聲響徹整片院子,一個士卒亂剌剌地顫抖着,他捂住自己的下體,在那裡翻來覆去地疼痛着,接着又看到一個渾身赤裸的婦人從地上拾起一根木棍,那是被士卒拆散的桌腿,邊邊棱棱都帶着鋒芒。每個人都沒反應過來,那女人握緊了那木條頭子,朝要槍決了丈夫的士卒紮了過去,她感覺那男人的胸膛應該是在右側,於是鉚足了全部氣力,往裡面一插,一剎那,血液猶如濃香的火苗嗶嗶啵啵地從那士兵身上迸發出來,燃燒出來,那士卒大抵是被捅到了心窩,從那凹凸有致的茬口中冒出了驚人的血量,還沒再淫笑一會兒就被馬上要侵犯的女人殺掉了,兩隻眼珠從深槽裡往外超脫尋常地凸出着,宛若一隻分娩的母驢,總要把眼睛搞得充足了血,往外冒着噝噝的黑煙兒。那些其餘的士卒殺別人殺得太順了,就跟宰殺沉默綿軟的羔羊一樣,呆住了,看到那士卒暴斃,這才反應過來,全都將槍口從那些待宰的羔羊頭上挪開,唰唰地指向了那木條還握在手中的女人,只聽得一陣“嘭嗒嘭嗒”的槍響,那些男人看到了一幅極其恐怖的畫卷,女人的頭、嘴巴、冰清玉潔的胸部、腿部,渾身都被子彈穿透了,打成了篩子,像一個佇立在那裡的血人,鮮血的迸發很好的遮住了她赤裸的身體,如今望見的只有一個身着血衣的戰士,轟然倒下了。那女人的丈夫眼眶裡噙滿了熱淚,他哀嚎地吼了一聲,跟他們拼了!那羣跪着的羔羊彷彿一羣井然有序的軍隊,有木棍的紛紛地抄起地上的那棱棱角角的木棍,沒木棍的抄起地上的尿罐、石頭,還有那些地上散落的士卒跟女性交合脫落的外衣,憤怒呼喚着他們,壓垮了他們每一寸每一方神經,他們朝那些羞辱強暴了他們媳婦,要置他們於死地的士卒發起了全面的進攻,
尿罐朝他們那清脆如薄磚的頭上砸去,把他們那豬狗不如的頭給染成了猩紅,朝他們軟如棉花的腹部刺去,把那乾癟癟的黃白棉花刺成了鮮紅。
“起義軍”英勇的時間不長,接下來是一陣瘋狂的槍響,槍響持續了數百次,那些激情的子彈如同洞穿皮毛的霹靂,搞成的血水汪汪地一攤一攤地往外冒着,爬向地縫,過了會兒,又順着地縫如凝膠般似的凝固了,宛若桃樹疤痕裡流淌出來的樹脂,結成了亙古的印痕……
話說劉雲蘭從李家管家那得知了倪思忠屠殺了李家,劉雲蘭一動不動,彷彿一個靜默的石雕,李思興從屋裡跑了出來,他也急了,朝着劉雲蘭喊着:“李家……被倪思忠……”李思興早就愛上了李家的大小姐李桂芬,雖然之前她即將要嫁給弟弟劉雲蘭,但是一聽到那被打得不成樣子的李家管家臨終前的言語,還是忍不住哭了。他一遍遍地朝劉雲蘭喊着:“李桂芬啊,李家啊!”劉雲蘭稍稍緩過勁來,對李思興說着:“我要報仇,即使死了,我也要殺了那狗日的祭天!祭李桂芬!”
他低着頭拿起了地上放的刀,那是王小乙之前送給劉雲蘭的,上面磨得鋒利無比,其刃如能斬切石頭,他剛彎下腰去,便一下子跪倒在地,李思興哭着拉扯劉雲蘭起來,結果劉雲蘭就像一團被抽了芯的棉花,軟軟地昏了過去,那是正午太陽的光線曬暈他了。李思興把劉雲蘭背了起來,那感覺沉甸甸的,劉雲蘭身板倒不是很沉,沉的是那劉雲蘭心中報仇的怒火,就像千斤萬斤的扁擔扛在了他那肉實實的肩上,沉得他透不過氣來。
他糾合了王小乙和之前那幫子武館的弟子,在那種危急時刻,他們已經不僅是耍着雜技的武師,而是成了通城的英雄,這便造就了和李府裡內外相通的一出壯烈的悲劇。
王小乙站在那高高的門檻上,發出振聾發聵的言談:“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青照汗青!倪思忠想要殺光我們無辜的百姓,想要強暴我們無辜的女人,想要把我們辛辛苦苦積攢了一輩子的糧米財貨全都擄走,大家答應嗎?”
一羣人喊着,“不答應!”
王小乙道:“現在倪思忠正在屠殺李家,下個就是我,就是你們!我們要好好讓那禽獸不如的倪思忠知道我們也不是好惹的!”
接着王小乙揮舞着手中那隻在武館裡比畫多年的大刀,只聽得“呼呼”剎響,彷彿迎着的空氣也都被闢作了兩半。此刻那刀終於派上了實際之用處,那刀新發於硎、吹毛利刃,刀刃上閃着亮閃閃的光。
王小乙振臂高呼,“弟兄們,衝啊!殺死那豬狗不如的牲畜!”
一羣未經訓練的人如一陣疾風,瞬間排作一條長龍,那些人腿上奔着,口中吼着,宛若虎嘯龍吟,所向披靡地向前衝着,喊着。
他們見到了血淋淋的一幕:鮮血一攤攤地從李府裡面流落出來,哭天喊地的叫聲從裡面一長串一長串地響過來,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接着那笑的聲音就沒有了,緊接而來的是一長串一長串的槍聲。
王小乙他們隱身於一棵大柳樹的後邊,在那茂盛的、綠綠層層的柳樹背後注視着李府裡的景象。他們清楚地聽到了那些男人痛苦地哀求的聲音;女人被強暴着殺戮着的慟哭聲,心痛如割。那斜靠着邊的夕陽低低地懸在西天的邊上,顯得格外的濃烈。接着就是一陣慌亂而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由弱到強地從遠方急策而來。黑黢黢的馬隊擁擁擠擠地過來了,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匹馬,只聽到街上蹄聲一片,踩踏着石板,只看到馬腳上的蹄鐵與街上的石頭相碰,濺起一串串巨大的暗紅色火星。
王小乙高聲疾呼:“兄弟們,衝啊!”
一羣黑漆麻烏的戰士從那柳樹後面直挺挺地立了起來,朝李府奔去,彷彿一團黑壓壓的烏雲,朝那滿是血腥味的李府烏泱泱地壓了過來,裡面的軍士正在屠殺那倒在地上的侍從,還有沒撒完體液的,在那“咿咿呀呀”地交合著,王小乙衝在最前,揮舞着他感到自己彷彿是一根被洶涌的潮流推動着的浪木,腳不點地地就衝進了地縫裡面都滲着鮮血的李府,後面還跟着李思興和兩個執着鐵棍、鐵刀的武行弟兄。
倪思忠坐在距離窩棚不到二尺的石凳上正看着下人們屠殺李家的拿手好戲,口裡忙嘆着:“那女的還沒日呢就死了。”又爲裡面的下人被割了下體而拍起響亮的掌,忙喝着:“好戲!好戲!”
王小乙他們齊聲吶喊着,一窩蜂般,涌向了李家院子,那些倪思忠底下的將士還沒反應過來,有一兩個擋在門口,正拿刀捅着倒在地上的“起義領袖”,那領袖早就死了,倪思忠爲了解恨,讓他們一個勁往那發僵了的屍體上砍着,勢要砍作肉泥,可沒等將躺地下的人砍成肉泥,自己就小命不保了。王小乙對準那門口捅刀子的士兵脖頸上橫起一刀,將那士兵的頭顱直接將地剁了下來,眼睛還沒閉上。 那門口另外一個士兵一看大事不妙,正欲逃跑,被王小乙朝心窩緊跟一刀,霎時從心窩的大動脈濺出二三尺的血,灑在王小乙臉上,淅淅瀝瀝淋了王小乙一臉,把他乾淨平整的臉染作了血紅,王小乙用手輕輕一揩,喊道:“兄弟們,給我殺啊!”
奈何長槍大刀難敵槍子,當那些士兵反應過來的時候,王小乙就認識到已經遲了,他看到從幾個站着的士兵的槍口裡冒出了幾朵白煙,耳邊同時聽到幾聲脆響,身後便有人慘叫了一聲,就倒下了。接着他又聽到了幾聲槍響,不過好像是打在自己身上的,他離那萬惡的魔鬼倪思忠只差一步之遙了,一顆子彈穿過了他的心臟,從後面穿到了前面,他腦子一片空白,彷彿一個急速隕落的海鷗,王小乙一下子跪倒了,他吐了一口血,濺到了倪思忠跟前還有半步的地方。
倪思忠心肝俱碎、魂飛魄散,彷彿他那罪惡的靈魂在某一秒入了地獄,卻又在片刻後還魂了,他朝那些正在開槍的軍士們吼道:“給我活捉他們,留活口!”
那些軍士生命受到了莫大的威脅,在那一刻是不會放棄開槍的,那起義軍一陣陣地撲上去,每次都離那些軍士只剩一兩步了,卻都齊刷刷地被打得趴了下去,永遠地死了。他們中有的心窩中了數彈,整個人像個奔涌的泉水,噴着大動脈的血液;有的腦袋被打的碎了,一下子倒了下去,流出些黑乎乎的黑血。
所有人都死了,李思興還在那張牙舞爪地揮舞着大刀。
倪思忠說:“抓住他!”
衆將士一齊綁了他,跟綁豬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