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讓我留下?”古善瑤沉了沉眉眼,彷彿聽不出他話語中的沖天怒氣,留戀的目光從槐漓臉上移開,落到殃黎面上。
“你!……”
殃黎幾乎控制不住的努力壓住的火氣,厲聲便要吼出來。
“嗯~~娘…子……”
榻上的男人似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劍眉緊緊的蹙起來,口中囈語不斷地喚着她。
“娘……子……”
兩人僵持的站在牀前,在槐漓又一次囈語中,殃黎沉沉的嚥了口唾沫,垂下眼瞼,開始在藥箱中翻找。
古善瑤微側過頭,看了眼欽原,欽原默然的退了出去。
她的餘光瞟了眼背對着她的殃黎,望着古善瑤的目光裡滿是擔憂。
古善瑤看着他解去槐漓的外衫,他的黑袍因爲沾了太多的鮮血黏在背上,她想到他就那樣挺着傷疼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夜,她的心就忍不住抽疼起來。
既然不愛,爲何還要如此費勁心機讓她覺得心痛內疚。
殃黎本想揭開他的黑袍,奈何他後背的傷太嚴重,他只得拿起剪刀將他的黑袍剪開。
古善瑤望着他血肉模糊的後背,驀地眼底的晶瑩毫無徵兆的滑落下來,她緊緊咬着脣瓣不讓自己失態,可那股錐心的疼痛還是將她整個人深深淹沒。
他得有多疼,多能忍耐,纔在地上坐了一夜,這個男人,他對自己都能如此狠心!
“呃~~嘶!……”
許是殃黎剪開他的衣裳扯到了他的皮肉,昏迷中的男人倒抽了一口涼氣,眉頭緊縱着,覆在臉頰上的捲翹睫羽顫動了幾下。
“娘子……”嘶啞又虛弱的聲音透過屋中寂靜詭異的氣氛傳來。
古善瑤上前兩步站到牀頭,傾身下來面對着他,她昨夜還覺得他的脣紅的似硃砂,如今才知道他的脣瓣上染了血,那血沫一直在流,定是他爲了瞞她,自己嚥下了,他的脣瓣纔會張揚似血。
這張脣,明明說過那麼多涼薄的話,那些話時時刺痛着她的心,可是此刻,她卻恨不起來,甚至想不顧一切的貼上去。
殃黎翻動着他的身子,讓他趴在榻上,古善瑤緊咬着脣瓣望了眼正在清理的傷口。
只一眼,她的淚就像決堤一般狠狠的落下來,砸在牀上,又砸在地板上,那些皮肉外翻的地方都微微泛白了,血肉模糊的分不清哪裡是傷口。
古善瑤緊緊的憋着一口氣,它怕她一鬆口便止不住哭出聲來,聽着他隨着殃黎的動作不時的抽氣,她的整顆心都揪了起來,難受的讓她呼吸凝滯,貝齒緊咬上她的玉指,掩住憋在口中的嗚咽。
“娘子……別…哭……”
昏迷的男人不知何時清醒過來,蒼白的脣上染着血,嘶啞的發抖的聲音卻低聲哄着她。
古善瑤垂下目光便落在他抵在團枕的臉上,男人煞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額頭上浸滿了汗珠,他似是很想擡起眸子看她一眼,可卻掙扎着想揚眸,幾次都動不了。
滾燙的淚滴砸在他身旁的牀褥上濡溼了一大片,古善瑤實在沒什麼力氣蹲在地上與他對視,她直接坐在他昨夜坐過的地方,低下頭,讓自己落入他的視線裡。
“別哭……不疼的……都是…小傷……”他的話斷斷續續虛弱又沙啞的聲音,讓古善瑤離他很近也要認真聽才能聽的清。
聽着他的安慰,她眼底的痠痛更甚,自他們大婚以來,她從未見過他受過這麼重的傷,內傷雖重,卻沒有這般血淋淋的刺痛,想到他昨夜在她面前佯裝輕鬆硬撐的模樣,她心中的內疚更深。
“不哭…了,你流眼淚……我…我纔會疼……”男人低垂的頭動了動,微微偏向她,半垂的眸子望向她有些模糊。
古善瑤掩住脣齒,臉上的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下來,他雖然盡力掩飾着他的疼痛,看到她的眼淚他連抽氣的聲音都沒有了,可他說話時明明連牙齒都在忍不住打顫。
她的淚,兇涌的彷彿傾盆大雨。
她偏頭,脣瓣上都泛出絲絲血跡,胡亂的擦去臉上的淚珠,再轉過頭,對着他生硬的扯開脣角。
沒一會兒,他低垂着的下巴便深深陷入團枕裡,又一次昏厥過去。
殃黎將他渾身的傷口都清理包紮了一遍,折騰的他自己都筋疲力盡,纔算安心。
古善瑤端了洗手的水放下,見他揹着藥箱出來也未多言,殃黎沉默的洗了手,背起藥箱便要出門。
“你不死,遲早會害死他!!”擦肩而過,殃黎陰冷的聲音彷彿穿透了她渾身骨頭。
古善瑤沉默的定在原地,她不願害死他,只求幾個月的時間,留下腹中的孩子。
一連三日,槐漓都沉睡不醒,古善瑤憂心他的身體,雖不說殃黎也看得出來。
“他只是接連多日沒休息,身體疲乏太久,纔會一睡不醒。”殃黎一邊檢查他的傷口,邊開口對着一旁的女人說道。
直起身子,掃了眼古善瑤,冷淡的語氣,“傷口恢復的很好,大約明日就能醒來了!”
古善瑤聽着他的話,微微頷首,視線根本沒去看他,而是落在一直沉睡的男人身上。
“蠱雕?”
古善瑤的聲音隱着一絲疲憊,憂心忡忡的目光連她自己也未發覺。
“瑤姑不必擔心,主人雖然內傷外傷都很嚴重,有殃黎大人在,不會有事的!”蠱雕在她身旁站了半晌,微勸道。
古善瑤怔了下,才從槐漓的身上拉回思緒,她在擔心他嗎?她自己竟沒覺得。
她繞開蠱雕輕嘆一聲,出了門,站在石階上暗暗思索。
“瑤姑叫我,是有何事?”蠱雕站在她身後三尺處躬身問道。
“他……最近一直很忙嗎?”
蠱雕愣了下,擡頭看了眼古善瑤的背影,她的語氣有些猶豫,帶着明顯的不確定。
“這些日子我不在魔界,不過前些日子沒去軒轅之前,主人每日都待在慧桐殿處理公事到很晚,他幾乎日日埋在政事裡,不眠不休!……”
“瑤姑去冥界之前,仙界幾次派人來跟主人要殺害妖王的兇手,主人一直藉詞推脫,直到天族太子蒼洛殤親自來古晏槐海,主人沒有辦法只得見了他……”蠱雕說到這裡,忽然停住了聲音。
古善瑤回頭狐疑的望向他,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心中瞭然,“你儘管直言,我不會對他講是你告訴我這些!”
蠱雕躊躇了下,才又開了口,“主人說了許多激他的話,他一時情急拔劍刺了主人,主人本可以躲過刺向他胳膊那一劍的,但他沒躲還故意上前捱了下來,我……我猜測,主人是爲了保住古一,才那麼做……”
蠱雕的聲音越來越低,他之所以沒有理會槐漓要用燼術處死古一,也是因爲他親眼目睹他爲了護住古一所做的一切。
他反而覺得,古一在密牢中比在外面安穩,他能想到的事,槐漓必然也能想到。
“瑤姑被禁足那些日子,主人也從未去過慧桐院,每日薎來見他,他大都推脫政務繁忙,實在躲不過纔會去偏殿見她。我有幾次發現主人……主人深夜裡,讓人滅掉殿裡所有的燈盞,只桌上留一點光亮,他手中攥着個香囊發呆!他每次那樣一坐就是一夜,第二日紅着眼睛像往常一般,早早便去古晏槐海大殿議事。”蠱雕話語間愈發沉重。
暗淡的天幕下,女子仰面望了望低沉的天空,才緩緩問道,“還有嗎?”
蠱雕望了她一眼,感覺到氣氛有些凝重,不知該不該開口。
“怎麼?”女子見他遲遲沒有動靜,轉回頭疑惑不解的望向他。
“沒……蠱雕只是覺得,主人似乎有許多心事,我,我不知瑤姑想問什麼?”蠱雕心中有些遲疑,他明顯感覺到說完前面的話,古善瑤周身泛出絲絲縷縷的哀傷。
揚眸望了眼身前的紅色背影,張揚的紅衣也掩蓋不住的深深傷情,讓他被她的情緒感染了,也生出一份感傷來。
“主人……他時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飲酒,我撞見過幾次,都被他大發脾氣轟了出去,慧桐殿寢室內掛了一件他自己的衣衫,又破又舊還髒兮兮的,他時常坐在那件黑袍前喝多了自言自語。”
“有一日宮娥見他衣衫破爛成那樣,便順手收了扔給了浣衣的宮娥,主人回來便大發雷霆,還將那宮娥打了三十棍,逐出了古晏槐海,他將浣衣的宮娥全部趕走,自己在那些堆成山的衣裳裡翻找了整整一日,纔將那件破衣裳找出來,從浣衣閣出來他還把那黑袍緊緊抱在懷裡,主人最受不得髒了,但是也不知他爲何那麼緊張一件衣裳……”蠱雕絮絮的說着,他也不知古善瑤想知道什麼,只能將他待在槐漓身邊時,他奇怪的舉動一一說出來。
咂了咂舌,似乎猛然意識到自己說的多了,蠱雕尷尬的站在古善瑤身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等了許久,古善瑤纔回過身,對着他淡漠的笑笑,“淰曦還好嗎?”
“嗯?”蠱雕一時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