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漓低低的說着,蜷曲起來的身子僵硬的從女子身上挪開,捲翹的睫毛撲簌簌的滑過女子的臉頰。
“娘子……”男人深深哽咽的聲音輕抖喚她,牀上的女子卻依然毫無聲息,絲毫沒有要甦醒的跡象。
“……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你也不會……”
“娘子……娘子不是愛我嗎?怎麼忍心丟下我一人……”
男人伏在牀頭猩紅的眼眶中,墨色的瞳孔彷彿要暴出來一般,他絮絮的說着,只是雙肩不時的沉沉聳動兩下,繾綣憂傷彌散一室。
男人卸去一身冰冷固執的防備,彷彿要將心中所有的話全部說盡一般,直至一室清輝褪去,天邊泛起了一絲紅暈,昏沉的天幕漸漸翻白,他才如同行屍走肉的般起身,脫去鞋襪,靜靜的躺在了女子身邊。“……娘子…是不是太累了,爲這世間蒼生,爲了你愛的我,如果……如果娘子不願醒,可不可以……等等爲夫!爲夫怎能!怎能忍心讓你自己走!我們結了發的,不是說好相攜白首,不是說好,生死不離嗎?……”槐漓帶着濃重的鼻音說着,控制了整夜的淚水驀地從雙眸中奪眶而出,他都說了一夜,唸了一夜,可她還是不肯醒來,還是靜靜的躺在牀榻上,沒有一絲動靜。他從未有一刻,如此刻一般,深深的絕望將他推入無邊的煉獄!男人緊緊咬着脣瓣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竭力的控制着一觸便會徹底崩塌的情緒,他認了錯,道了歉,求了原諒,她卻一如昨夜他趕到密牢中時那般,安靜的好像毫無靈魂的精緻人偶。“……娘子…娘…子,你告訴我……到底要怎樣,才能留住你!!”槐漓渾身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口中沉沉的話哽咽不清,絕望的控訴着她的無情,卻是對他自己最深重最鮮血淋漓的懲罰。“……”槐漓壓抑着顫抖的脣瓣深深吻上她的脣,他倉惶的閉上輕顫的雙眸,捲翹的睫毛上掛着晶瑩的淚滴輕掃着女子的面頰,他的青絲掩在一側簌簌的落下去,遮掩住沉沉聳動不可控制的身軀。他多希望,他睜開眼,便能看到她蹙着眉頭,輕輕醒來的慵懶模樣,他不敢睜開眼,不想要睜開眼,他從未如此怕過。他承認膽小,承認懦弱,承認無能,承認他從不敢想:有一日,她會徹徹底底,明明白白的離開他的生命!男人驀地睜開眼,滿面淚水滴滴噠噠的砸在女子面上,男人一手緊握成拳頭抵在脣瓣上,連呼吸都沉重的不暢快,他的胸口沉沉的起伏着,他的期盼卻好似在這一刻,狠狠的給了他一個可笑的響亮耳光!她還是不肯醒,不肯原諒他,她真的就打算這樣悄無聲息的,離他而去了。槐漓蒼白的面色漲得通紅,一張清俊絕美的臉上滿是扭曲,他的雙眸染滿了淚珠,模糊了他本瀲灩又流光溢彩的眸子。一滴清淚,混着他砸在她臉上的淚珠,悄然沒入她的髮絲。“…沒……沒關係,娘子可能,可能是太累了,爲夫,爲夫不打擾你,爲夫陪着你,陪在你身邊,你安心的睡!等你醒了,第一眼便能……看到我了,等你醒來,你想怎麼懲罰我都行……對,對,娘子好好睡!爲夫就陪在你身邊……”槐漓怔怔的從她身前退開,脣角扯開癡癡的笑容,嬌俏聽話的模樣好像是安靜等待糖果吃的孩子。可他遏制不住顫抖的雙手,卻昭示着這個男人幾近崩潰的情緒!若古善瑤再也醒不過來,他大抵會殺掉這世間所有傷害過,利用過這女人的所有人,或者,連同他自己!殃黎站在門口推開的一條窄窄門縫前,一臉默然的望着躺在古善瑤身邊,將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緊緊抱在懷裡,不肯鬆手的男人。他明知古善瑤幾乎不可能再清醒過來,可卻一味的這麼折磨自己,他爲這個女人受的傷還沒好,左肩上一個又一個疊加的傷口,如今,總算一切都結束了。
“主人呢?”
殃黎正望着屋裡的男人發呆,身後忽然響起熟悉的聲音,突兀的聲音裡透着幾分惶然。
“主人呢?主人在哪兒?”欽原站在石階下,一雙杏眸緊緊的鎖着門前的男人,聲調中略微急躁不穩,神情有些恍惚。
“我問你主人在哪兒?”
欽原見他微微垂着頭,不言不語,心中隱藏的情緒忽然迸發出來,生硬的語氣中透着濃濃的恨意,英氣的臉上帶着倉惶和嘲諷的笑容。
“在裡面……”
殃黎溫和的聲音有些生冷,低沉的聲音泛出幾縷低迷的意味,面上卻依舊雲淡風輕。
“……你不能進去!槐漓在裡面,你現在進去就是在找死!”男人溫潤的面上眉心輕皺,脣角微抿起來,閃身攔在門前,沉眸說道。
“讓開!”
女子英朗的聲音中透着悽然,倔強的站在門前,杏眸猩紅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冰冷的眼眸中充斥着矛盾,糾結,憤恨,和深深的愧疚。
一身水藍色衣衫的男人,靜靜的沉身而立,他的眉心緊凝,不肯退讓半步。
“我再說一遍,讓開!!”欽原冰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只脣角一直勾着一抹淺淡悽迷的笑意。
那笑容落在門前男人的眼中,彷彿紮在心口的一根刺,尖銳的疼痛讓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
殃黎的話還沒說出口,欽原的身形宛如雷電般迅猛,殃黎只感覺強烈的劍氣帶着絲縷煞氣只撲他的面頰,眉心隱隱作痛,他緊閉上雙目,等待着劍鋒劃破他的身體。
可預想的疼痛並未來襲,他身後的房門砰的一聲,發出震耳發聵的悶響,尖銳的碎木塊劃傷了他垂在身側的手,血滴順着他的指尖蜿蜒滴落。
“欽原……”
殃黎驀然睜開眼,下意識的喚了她的名字,眼角的餘光只來得及瞥見一抹躍動的白色。
殃黎顧不得多想,轉身便衝進屋裡,他腳步一頓,便見原本躺在榻上的男人此時已起了身,站在地上,渾身散發着陰冷到極致的怨煞之氣。
殃黎心頭一驚,猛然伸手拉過一旁的欽原,沉眸望着榻前的槐漓。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