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安安靜靜的把湯喝完,槐漓額上的汗珠一直沒有褪去,臉色也有些發白了。
“你,可是不舒服?”古善瑤見他有些不一樣,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同。
“沒有,只是有些乏了,娘子早些休息,我也回去睡了。”槐漓努力剋制着微微發抖的脣,逃也似得退出古善瑤的房間。
迴廊盡頭,一身水藍色長衫曳地的男子衣衫隨着夜風蹁躚。他的眼睛緊緊盯着從那個房間出來的黑袍男子。槐漓努力壓制着體內的力量,快速朝殃黎走過來。
人未至,冷厲的掌風夾着幾片樹葉狠狠的擊在水藍色男子胸口,身後的燈籠剎時全部熄滅,殃黎應聲後退了十幾尺一隻手扒住迴廊的硃紅柱子纔不致摔得太慘。
“你還敢來見我!”槐漓負手而立黑袍獵獵撫着青絲,雙瞳冷寂血色漸深,在這夏日的深沉夜裡顯出幾分詭異之色。
“咳,咳咳……”殃黎儒雅的面孔上顯出幾分悲慼和落寞,嘴角流出一縷血跡,卻仍舊保持着平日裡那溫和的笑容。
“快月圓了,咳咳……”槐漓出手只用了三成功力,最後還硬是收了兩分,可他仍然沒有還手之力,亦不會還手。
“不要以爲你是前皇族,本王就不敢殺你。若不是看在你以前功勞的份上,你早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槐漓黑色的身影站在廊上,迴廊兩邊的草木窸窣作響,那是魔域主人才會有的凜冽驟風,六尺之內樹木搖曳晃動不止,可望向遠處的樹稍並未有絲風絲。
“臣不敢,王的仇不報了嗎?”殃黎一隻手撫在胸前溫和的臉色分明是在笑,可槐漓卻覺得那眼中彷彿有猙獰的惡鬼一般,恨不得撕裂他。
“呃——!”殃黎話音未落,男子如驚魂的鬼魅一般長臂扼住他的喉嚨,那修長的手指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像是從未見光的白骨卻泛着白森森的瑩光。
“本王說過,我的事誰敢插手,死!”槐漓紅色的雙瞳在這漆黑的夜中閃着妖異的光芒。
“看來,本王的話你並未放在心上!”槐漓優雅的語氣完全不似暴怒之人。揚起那雙紅色嗜血的眸子邪魅的笑意欣賞着殃黎驚恐的臉。
驀地張開手甩開那張討厭的臉,殃黎得了空氣劇烈的咳嗽喘息着。
“你若再敢動她,休怪我不念舊情!”槐漓斂了袖子,側身對着他,森然說道。
“呵,呵呵呵……”殃黎伏在地上無力的笑着,那笑聲中透着濃重的嘲笑和譏諷。
伸手扯下系在腰間的虎頭玉箭,用力甩過去。槐漓靜靜的站在那,黑色的廣袖一揮穩穩的接住他扔過來的東西。
那雙已恢復墨色的眸子滿是驚異和不解。
“這……”眉目緊緊的擰着,心中疑雲暗生,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哼,呵呵呵……,你以爲我爲什麼要在湯裡下藥?咳咳……”殃黎撫着胸口扶着朱漆的柱子顫顫巍巍的站起來。
“她就是那個女人!她會毀了你,也會毀了北冥!”殃黎壓抑着滿目蒼夷悲慼痛苦的對着遠處的男子嘶吼。
槐漓如雕塑一般定在原地,如墨的黑髮簌簌的落下來遮住他刀削般的側顏,那攤在手心裡的玉箭在黑夜裡散着淡紅色的光暈詭異至極。
暗夜裡,男人的身影蕭瑟的如秋天的落葉,風揚起他的長髮那團紅暈被緊緊地攥在手心裡,掌心一滴兩滴的液體隨風蜿蜒落地。墨色的眸子深沉寧靜的沒有一絲波瀾,這種安靜透着絲絲詭異的氣氛蔓延在兩個男人之間。
許久。
“下去。”槐漓面色蒼白艱難的開口,聲音暗啞蒙塵。
“你的身體——”殃黎靠近他幾分,嘶啞的聲音刺耳異常。
“滾!!”那立在遠處的男子似從心底深處發出的轟響,單字在夜裡迸發着無盡的壓抑和殺氣。
殃黎蒼涼悲痛的捂住胸口,微微直起身子,踉蹌的往回走。
他怕是愛上那個女人了,真是造化弄人天意如此。下午之前他一直覺得如果能使槐漓忘了仇恨倒也是美事一樁,卻不曾想事情演變的如此之快。
牀榻上的女子安然的睡着,屋中淡淡的墨色輕煙凝聚,男子現身在房內。那雙如墨的眸子幽深的盯着榻上的人,彷彿想要看的真切清晰想要把她整個人看透徹。那濃重的冷厲如亙古冰潭冰冷刺骨。
槐漓面色蒼白如雪,伸出右手濃重的墨色明煙幻化成一把冰冷鋒利的長劍,劍鋒直指那睡在榻上一動不動安然女子。
她背對着他,孱弱的肩頸露在外面,看起來已經熟睡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文傲劍感受到主人的痛苦發出嗡的鳴響,劍尖倏忽逼近直抵女子心臟位置。槐漓的手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顫動着脣角和整個面孔都在抽動扭曲,只要再往前一指,那鋒利的劍鋒便可劃破女子的嬌嫩肌膚。
劍鋒嗡鳴不止,劍身慢慢被紅色光暈包圍,透着詭譎之氣,額上細密的汗漬集成汗珠慢慢的劃過刀裁的額角兩鬢,那本已是蒼白如雪的臉色更顯虛弱了,定着血色的眸子緊皺着,睫毛上不知沾染了汗珠還是晶瑩的淚。
“呃—唔——”那本是殺氣騰騰的文傲劍刺眼的紅光瞬間消失,落於地毯上,持劍的主人口中溢出一口血沫,順着嘴角蜿蜒落在那玉頸上,雙眸的血光退了去,幽深的眸中痛苦萬分。緊閉上雙眸捲翹的睫毛顫動着水光晶瑩閃爍,槐漓自嘲的咧開嘴露出難看的笑意,他終究,還是下不了手。
他不顧月圓時自己身體虛弱,強行催動法力,不過是想逼迫自己殺了她而已,他不想讓自己回頭,明明知道若是下不去手自己會遭到法力的反噬,而愈近月圓他的虛弱越是無法承受這種反噬帶來的痛苦,可他還是寧願傷害自己,亦無法動手,傷她分毫。他終究,逃不過自己的心。
榻上的女子依舊安然如許,槐漓收了劍,抹掉自己嘴角的血跡脫掉黑色的長袍躺在女子身側,一手輕輕的攬住她的腰,黑色的綢緞般的長髮落於榻外,他貪戀的把頭埋進女子的後頸,呼吸着有她獨有的氣息的空氣,若是得一世安穩,就這樣擁着她白首該多好,忽然覺得很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