殃黎閉着的眸子動了動,吐出一口濁氣,輕聲,“還能爲何,他讓你們帶了聖石來,又拼命往回奔!連馬都死了好幾匹,你說……還能爲何?”
“殿下的意思是,那個女人時間不多了?”夙月皺着眉頭,低聲問道。
車上頓時安靜下來,靜謐的氣息流轉。
片刻,殃黎似是想起了什麼,又開口道,“明日清早,我們便可回到無啓國!希望,一切都已經遲了!”
“殿下這話錯了,若王肯衝破封印,這倒也未必是一件壞事!”夙風長老低言一聲。
精爍的老眼,透過恍惚晦暗的燈光,暗暗打量幾眼,靠在車壁坐在正中央的殃黎。
“他若要走我父尊的老路,北冥就會萬劫不復!即便他忘了所有,不迴歸北冥,那這六界,也會毀在他手中!”
殃黎閉着眼睛,黑暗中道路顛簸,掛在馬車兩旁,熒惑之火的燈光忽明忽暗透過他的眼眸,落入他眼底。
“您父尊當年,也只是想得到這樣的力量,纔會誤入歧途!都說魔尊殘忍嗜殺,當年我父在位時,北冥第一任魔尊王上,也並非真如衆人云雲,若非傳說中那個女人,老王上也不會失蹤多年!”
夙風淡淡說着,低沉的氣息在狹窄的馬車裡蔓延,沉默的氣氛略微凝滯。
“我們都盼着,當年老王上那樣的盛世,在北冥能重振!若王能把控好萬魔之力,對我北冥卻是一件益事!”
夙月接着夙風的話,默然沉重的說道。
前方馬車上,被他們談論的男人,此時半倚着車壁,身上蓋着厚厚的毯子,蒼白的臉上面頰消瘦,眼窩深陷,將他清俊魅惑的容顏顯得愈發妖嬈幾分。
男人緊皺着眉頭,泛起了白皮的脣瓣微微抖動,緊閉的眉目皺成一團,眼睫輕輕顫動,口中模糊的說着夢話。
欽原坐在一旁,一手執劍倚靠着車壁,面色微微泛黃,臉上寫滿了疲憊。
而坐在她對面,身形似女子的人,一雙眉目好似黏在了那病態男人的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囈語不斷地男人。
欽原緊閉的眉眼忽而掀起來,定然望向對面的姬顏,姬顏彷彿感受不到她緊逼的目光一般,依舊依戀的望着睡夢中的槐漓。
欽原皺眉,扁了扁脣瓣,輕咳一聲,對面的人才有所收斂,一雙眼睛望過來,一閃便收回了視線。
欽原伸手,動作輕緩的將槐漓掀翻的毯子往他身上蓋了蓋。
她真的沒想到,君上竟真的遵守着與冥曜的約定,屢屢拒絕殃黎的診治。
但大家擔心他的身體,趁他昏迷不醒爲他上過藥,待他醒來,沒有拒絕沒有責怪,只是將傷口刻意崩裂開。
冥曜的人幾乎遍佈六界各個地方,時時刻刻有人監視着他們,她知道,君上這是爲給冥君一個心安,也爲了主人和他們的孩子能安然無恙。
“娘…子,娘子!!……”
欽原正陷在自己的沉思中,男人忽然繃直了身子坐了起來,方毯從他身上滑落下來。
“娘子……”
槐漓口中低喃着,眸光略微渙散的盯着狹小的空間,茫然無措的像個孩子。
欽原小聲喚了他幾次,槐漓才微微偏頭望向她,口中仍然低語着兩個字,“娘子”。
“君上!”
欽原心底溢滿了難過,輕聲又喚他一句。
這樣的君上,真是讓人心疼!
欽原想着,不禁又想到,失去君上的主人,必然也是這般魂不守舍,像丟失了靈和魂一般,這短短几日,主人必然也是度日如年吧!
“我夢見她了!她在等我!”
槐漓忽然扯住欽原的袖子,一雙妖孽的眼睛輕顫兩下,閃着異常明亮璀璨的光芒。
“槐漓!”
姬顏見他這幅樣子,心頭彷彿堵了千斤重的石頭,悶的他喘不過氣,他皺着眉目,輕聲喚道。
抓着欽原衣袖的男人,好像根本沒聽到他的話,一心拉着欽原恍若能從她身上得到女子的消息。
許久,男人終於好似如夢初醒回了神,鬆開拉着欽原的手,玉手握成拳,抵在蒼白乾涸的脣瓣上,輕咳了幾聲。
欽原望着他收回去的手,眉心不禁擰的更緊了,“君上!你又燒了!”欽原心焦的抿了抿脣,“明日,我們就能見到主人了,君上是不是顧及一下自己的身體!”
男人原本輕聲的咳嗽,愈發重了,重重的咳嗽聲讓欽原和姬顏聽的萬分揪心。
良久,男人才止住咳嗽,他的右手隱回衣袖中,身子悶重的靠到馬車壁上,聲音透着虛弱,“不必!明日我若不是這幅樣子,想見她,還需廢些周折!”
欽原聽着他的聲音心頭髮緊,望着他輕輕闔上的墨眸,淡淡的血腥氣撩繞在狹窄的馬車裡。
“你在意她,也要顧及自己纔是!”姬顏心中悶疼,臉色也不好。
欽原微怔了下,沒有反駁他,而是順着他的話,勸慰道,“君上,主人若是看到,你如今受了這麼多的罪,又虛弱成這樣,她必然會責怪自己!“
“你若不肯用藥,好歹……吃些東西,別讓主人……看到你這幅病懨懨的樣子!”欽原說着,眼底有些酸脹,她頓了頓,才又開口,“主人一向,最捨不得君上受傷了!”
微涼的夜風掀起車簾,一絲涼意捲進來,拂過欽原眼角,她眼底的酸脹更甚,禁不住,輕聲嘆了口氣。
“追兵…甩開了嗎?”
男人暗啞的聲音徐徐響來。
欽原低聲“嗯”了一聲,望向小窗外的夜色,任夜風吹散她眼底的痠疼。
“罷了!拿些水……和食物來!”
男人的聲音一響起來,車上的兩人如同得了什麼千百年不遇的寶貝似得,慌忙的衝着車簾而去,兩人的頭“砰”的一聲撞的響亮。
車上的槐漓聽着兩人的腳步聲,心頭縈繞着女子的面容和欽原的話。
她是最捨不得他受傷的!
所以,大婚第二日,他不聲不響的離開魔界,她是因爲憂心他,纔會默然的跟隨。
他當然不是沒想過,欽原是她派人跟蹤她,但後來她救了他,他也就沒再把這些放在心上。
如今想起來,當時的他太傻,纔會那麼後知後覺的發覺自己愛上她!纔會聽到她是破鏡妖女時,對她起了殺心!
還好,所有的過往都還在他心裡,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