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品店老闆娘姓韓,在這一片廢品店中生意不是最好的。因爲心善,總覺得賣廢品的都是些撿垃圾的窮苦人,斤兩上從不少一分一毫,價錢上寧願多給點也不讓人太吃虧,自然就不如別人賺得多。
有些賣廢品的自覺聰明,你多給了錢反而不放心還要東家問問西家看看。街上有些狠人見着從韓家鋪子裡出來,會在秤上多給一兩二兩,但價格上是要降的。
“你看啊,我這兒是多少就多少,絕不短斤少兩。至於價格,都是一樣的,還要圖個長久不是。今天少你一兩明天少你一斤的,那你不白乾。不像我這兒這麼公道有良心,你要不怕騙呢你就到別處去。”
短斤少兩是去良心的,價錢上少點是圖長久,賣破爛的都相信。真信了,第二次去,不好意思,秤肯定還是那秤,斤兩少多少就不一定了。韓老闆還堅持這原則,哪能爭得過別人,門前除了蒼蠅湊點熱鬧外沒有別的了。別看現在擺出收廢品架勢,其實混得差不多要撿廢品了。
對於傻子來說,能有個人收他的破銅爛鐵就是一件好事。晚上的時候又搬來一塊鏈條鐵,又搬來一塊銅。
“韓,韓嬸。你,你知道,我是傻子。別,別人看我傻,我纔能有這鐵。謝謝。”
“傻子不傻,”這句話一出韓嬸就聽明白了,“這是哪個化生子去了良心,自己偷了鐵不敢賣找傻子頂鍋。”
送上門的生意也沒有個往外推的道理,收,大膽地收。扭捏得差點搓衣角的韓嬸倒底不想太去良心。
“傻子,嬸給你買糖吃。”
韓嬸按市價收了鐵,額外的再送上一毛兩毛的。一臉憨像,傻得叫人可憐的柯定一每次總能平白的多得幾毛錢。韓嬸的想法很樸素,雖不知道那幾個化生子給不給傻子錢,不打人就不錯了,能多一毛就多兩個包子養活半條命。可就沒有想過傻子會變聰明的。
將自己的劣勢化爲優勢,將優勢化爲資本,你就成功了,至少會活下來。柯定一沒有優勢只有劣勢,而這劣勢就是被戲耍了幾年的傻子,成了他最大的優勢。打人了白打,搬個東西走你不敢動手打人,不論多出格的事都在情理之內。
搬了兩三回鐵,天已經很晚了,黑得滲人的街上就只有強盜家的那盞馬燈還亮着。傻子走到楊嬸的飲食店前,黑漆漆的一片,沒個聲響。傻子繞到後邊,門半掩着,在門上掛着一盞煤油燈,幽幽在黑夜中閃亮,招來一羣羣蟲子圍繞,象是給迷路的柯定一招魂。突然,似乎有晶瑩的雨滴漂到傻子的眼框裡,傻子正準備推門的手縮了回來,不想讓乾孃再操心。轉身就走,路過強盜家鋪面的時候取走馬燈鑽進了靈官分廟。
一天帶一夜的透氣,長長的隧道里濁氣排空,進去不那麼悶。傻子舉着馬燈躡手躡腳鑽進去這裡掰塊鐵,那裡弄塊銅,一趟趟搬出來放在靈官奶奶的腳下。
傻子白天睡覺晚上幹活,螞蟻搬家似的將隧道里的鐵都變成了錢,一個月下來都得了差不多一千幾百元。廠子裡巡邏的人晚上見着傻子習以爲常不理會,一個丟了魂的人沒什麼好惹的,沒得掉了自己運氣。
“大娘,我餓了。”
當傻子又一次破破爛爛的出現在自家後門,楊嬸一把抱着傻子不斷哽咽,掉下的眼淚能將地板砸個洞。
“好,真好。我們家傻子知道回家了。”
邊說邊往裡拖,塞進椅子上邊倒水邊叫着楊爹趕緊煮麪條。
傻子拖住乾孃的手,將乾孃塞到椅子上。力氣有點大,楊嬸只能順着,可不敢拂了意惹出病來。傻子恭敬的朝着楊嬸磕了三個頭才爬起來,驚得乾孃不知所措。
“大娘,我清醒了些。我手上撿廢鐵得了一千三百元,您幫我保管一下,我要去讀書,暫時還不能孝敬您。”
傻子這話說得多有條理。
“傻子,你幹嗎呢?你幹嗎呢?”
邊說眼淚汪汪的流,這傻子清醒了嗎?又一把抱着傻子嗚嗚的哭,“這要是讓你媽知道了該多好,該多好。”
傻子流淚了,但沒有問自己母親的去處。都不容易,還得靠自己,何必再讓自己傷心。
一早,傻子跑到鎮上小學校的校長辦公室前等着。現在小學校長是四叔柯新,傻子是一手拿着錢一手拿着磚來請幫忙。就想讀個書。
“哎,傻子,你怎麼跑到學校來了?你可不能隨便打人哈。”
四叔對傻子的到來提心吊膽,怕出什麼事,這傻子可是連他爹都砍。
“四叔,我可以進去嗎?”
“進來,進來。”
傻子一進去,四叔立即將門關上,砸了辦公室沒事別砸學生就行。
“我想參加今年的小生初考試。”
傻子進門就遞上一百塊錢放到桌子上,知道辦事就是求人,求人就得給利,四叔要擔責任就得用錢來打肩膀墊結實點。
“你哪來的錢。”
說着四叔將錢往口袋裡一裝,自家侄子的錢就是自己的,再說個傻子要什麼錢別沒得丟了。
“你個傻子讀什麼書,還小升初。沒得拉低我的升學率。”
四叔錢收了卻不想辦事。
“四叔,我只想讀個書而已,能考上就讀,考不上也不麻煩您。再說了,玉陽姐教了我不少,我認爲不會拉低升學率。我好像掉了兩百塊錢不是,錢可是能治我的病。”
傻子說話那叫一個實誠,噎得四叔張不開嘴,想把一百塊掏出來又捨不得。
“你知道什麼啊?你沒讀過書沒有檔案,這怎麼考啊?根本就不能參加。再說了,這一百塊是叔叔替你保存的,你個傻子把錢丟了怎麼辦?”
四叔還是不願意幫忙,錢更不願退。傻子將磚頭直接拍在桌子玻璃墊板上,玻璃碎成了粉。
“四叔,小升初不需要檔案。您收了我的錢就要幫我辦好。下個月就要考試了,您不幫我報名我就砸嬸子的包子鋪,從明天就開始砸。”
傻子說完就走,留下四叔在風中凌亂,懊惱得不行,就知道錢不是那麼好收的。怎麼辦,找三哥是不成的,找老爺子能不能治一下。
或許是教學任務重,四叔忘了給滿爹講,沒有給傻子個迴音。傻子沒到學校找,直接的將嬸子的包子籠給掀了,又把蒸包子的鍋給砸了,怕是損失三四十元不止。
嬸子拿着火鉗子追出來氣得作勢要打,看熱鬧的 是裡三層外三層的看着。
“嬸子,我不是找你,你問四叔去,答應了的事沒辦好。”
傻子說完就跑, 不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