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短匕

風雪斂過眼前,瀰漫了蘇青鸞的視線,或者說,瀰漫了她的心。

“怎麼會這樣呢?”她喃喃的說着,她一步步的走近了躺在地上的屍體邊上,漫天風雪掩蓋在這具屍體上面,很快就在胖虎的面龐上覆蓋上了薄薄一層霜雪。

明明剛纔她是前後腳跟着胖虎的,就隔着這麼一道風雪簾子容易,就被風雪一時瀰漫了這麼一下而已,爲什麼忽然……他就死在了這裡?

胖虎爲什麼要殺那個孩子?

到底又是誰殺了胖虎?

兇手……到底是誰?

所有的事情在這個時候一併竄了上來,迫使得蘇青鸞頭昏腦漲的,一時之間竟也亂了方寸,“渾不該的,不該如此的,爲什麼一切都理不清頭緒?”

她之前所接觸過的案件,要麼蛛絲馬跡順藤摸瓜,要麼飛鴻泥爪有跡可循,從來不像此刻所遇到的這樁案件這般棘手,所有的人與事毫無關聯,但是卻又緊密相連,幾乎是讓蘇青鸞無從下手。

這麼多事情纏繞在一處,她甚至都懷疑小藥的失蹤,是否也是這樁案子的其中一部分?

若最真是如此,那該怎麼辦?

被悶了一棍的蕭肅容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蘇青鸞怔怔的站在風雪中的模樣,溯雪漫天遮掩不去她一身衣裙的顏色,只是走近她的時候,卻發現她在這冰寒之中雙脣不斷的打着顫,臉色難看得緊。

“沒事的。”蕭肅容看着躺在前面胖虎的屍體,忽然安慰道,他在此時似乎很能感受到蘇青鸞內心的團亂與無計可施,她着急了。

之前無論應對的是什麼樣的案件,最起碼事不關己,但是現在這樁案件越牽扯越離奇,最主要的是涉及小藥,蘇青鸞不得不亂了方寸。

“我此時最怕的,”蘇青鸞艱難的開口,她側首看着蕭肅容,她向來自強,性子又韌又野,從未像此刻這麼無助與柔弱,她將自己內心最軟的一處在此刻敞開向了蕭肅容,“怕小藥也出事。”

“不會的,你胡思了。”蕭肅容想安慰她,但是搜腸刮肚也說不出半句來,最後只得這麼一句,他看着站在跟前的女子,此時側顏看去正好呈現出一個完美的弧度,鵝蛋似的臉龐上因爲冰雪的緣故更加顯得晶瑩剔透,櫻桃似的脣緊緊的抿着,帶着倔強,還有那一雙羽睫微微垂覆。

這個女子,無處不在透露着獨屬於她的美,看得蕭肅容心中忽然失落了下去,他有種衝動,此刻就想伸出手來攬住她,將她好好的放在心窩口煨煨,熨燙去她這一身的風雪,護她周全。

可就在蕭肅容伸出手的時候,蘇青鸞深吸了一口氣,緊抿的雙脣也恢復了平時的弧度,“查吧,不查永遠無法知道真相。”說着她跨步往前去。

蕭肅容的手伸到一半,定在半空中,他甚至有些尷尬的看着自己身前的空空如也,想了想,他又將手收了回去。

罷了罷了,這種事,急不得。

眼下還有一具屍體在跟前,風花雪月並不適合。

這麼一想,蕭肅容的心也釋然了,他跟隨一步上去,並在蘇青鸞的身側,“他是怎麼死的?”

爲了保全現場,蘇青鸞不敢有太大動作,只是輕輕的將覆蓋在胖虎身上的冰雪給拂開,這一拂開冰雪,蕭肅容的問題也直接給出了答案。

一把短匕,直直的插在了胖虎的心口要害處,一刀斃命。

“我剛纔一路跟着他來的,這一路上並沒有看到任何人,只不過有一瞬間被風雪迷住了眼,恍了一下,他就死了。”蘇青鸞訴說着,語氣平緩,爲了小藥也要努力的平靜下來。

只有以最客觀的姿態來審視這個案件,才能得出最終結論。

“可一路上,並沒有見到其他人。”這纔是蘇青鸞最不可死意的地方,她擡起頭看看向前方處,這周圍白茫茫的一片,一片平坦,根本就沒有地方可以躲人。

“難不成,這兇手還能上天入地不成?”蕭肅容也是看了一下這周圍,發出這般疑問。

“如果,”蘇青鸞沉吟着,似是難以下結論一般的開口,“我們做一個假設,假設大前提是真的沒有別人,胖虎是怎麼死的?”

她說着,側首定定的看着蕭肅容。

這一問,倒是將蕭肅容給問呆了,面對蘇青鸞的雙眸蕭肅容有些艱澀的開口,卻是帶着連自己都難以自信的疑惑,“那便……只有他自己了。”

此話一出,就是蕭肅容都忽然搖着頭笑了起來。

“這怎麼可能?”

還一刀準確無誤的紮在了心房處在,這得有多絕望以及多麼想死的人才下得去手?再說胖虎此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自殺的人。

蘇青鸞此時無法下定論,只能順着這冰雪掩埋一點點的往下清理。

胖虎的屍首很是齊整,身上幾乎沒有其他有用的證據提供,別說打鬥過的痕跡了,就是連推搡的痕跡都沒有半點,完美得……就真的像是他自個殺了自個似的。

可就在她目光觸及到右手的時候,原本還掩在風雪中的手掌處卻有一處鮮紅的顏色慢慢的滲透了冰雪出來,“是血!”

蘇青鸞將這上面覆蓋的冰雪扒開,赫然只見胖虎原本精壯而有力的右手處,小尾指竟被人生生砍斷了下來,本該鮮血如噴的纔對,可是因爲這冰雪鎮着的緣故,血液凝固得快,竟也只有少量鮮紅滲透出來。

她再往下檢查了個遍,胖虎渾身上下除了這一把短匕以及斷了的小尾指,再沒半點可用的證據了。

“必不是自殺。”蘇青鸞這下幾乎是篤定的開口。

“自殺的人,不可能斬下自己的小尾指。”蕭肅容也懂得這一點,“如此看來,便是仇殺了,且……還是熟人。”

蘇青鸞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但是,卻有一種十分難言的晦澀在心裡蔓延開了,她看到胖虎被殺後砍下小尾指的這一瞬,想起了那個被淹死的孩子……爲什麼,都是小尾指!

被砍掉的小尾指,到底代表着什麼。

她想不透這問題,轉而盯着插在胖虎心口的那把匕首,仔細的端倪了好久,“你有沒有覺得,這樣的匕首……很少見?”

蘇青鸞不說還好,她這麼一說蕭肅容也仔細的端看了好一會。

一開始並沒有覺察到不對的地方,但是仔細一看,卻見這把匕首比較尋常匕首要短上幾分,況且刀首銜着紅色石頭,彎彎的模樣,很不常見。

這麼一看,蕭肅容倒是想起一件事,“我倒是曾聽聞,藏原人入林都會隨身帶着彎刀短匕,這種短匕乃是特製過的,既可貼着腰身而帶,又能隨手揮用,特別是遇到襲擊的時候,特別趁手,燒烤食物的時候還能用來切食物,很是實用,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這種。”

到底這些也只是聽聞,蕭肅容還未曾親眼見過。

“且能在這上面鑲嵌紅石寶玉的,必定是寶貴。”

聽着蕭肅容這些話,蘇青鸞的心中忽然有了另外一個想法,“康人,國公府中有一個康人,名喚桑珠。”

這個人蘇青鸞是極其有印象的,身手不賴,還……有絕好的一手催眠手段。

“催眠!”蘇青鸞忽然驚醒了起來,“如果說,要讓胖虎這樣的人無需反抗的被殺死的話,再沒有比催眠他更好的手段了,只是……桑珠遠居西康,和胖虎無冤無仇的,沒有殺人的動機啊!”

何況,還要斬下一根小尾指的,這分明是仇殺,那個康人怎麼看都沒有這動機。

若是陌生人的話,胖虎必定會反抗,以胖虎這人的體量和身手,想要殺他也得費上好大一番功夫不可,但是現在他身上並沒有打鬥過的痕跡,由此可見,殺他的人必定是讓胖虎沒有半點防備的,甚至怎麼都想不到會對他出手的人。

想到此處,蘇青鸞陷入了沉思,“桑珠,是爲敗家子辦事的。”

若說,能令胖虎不敢動手的,敗家子絕對是頭號人物,但……如果事情牽扯這麼深的話,就越發難辦了。

“報官吧,這事該由官府來理。”蘇青鸞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風雪,“看樣子去國公府勢在必行了,你與我一道吧!”她說着看向蕭肅容,不知不覺間,眼中對蕭肅容竟也多了許多的信任。

蕭肅容沒有猶豫,點了點頭,“從這裡去官府太遠了,就着剛纔破屋前有兩個小乞丐,我給他們點錢,由他們跑腿一趟吧!”雖說韓贇和六具屍體至今也沒了蹤影,但總歸有些流程不是他們能僭越的。

蕭肅容的提議蘇青鸞沒有反對。

他們兩人重新折返回去,回到那個破屋前面去,這還正當晌午的天色此刻卻晦暗無比。

當蘇青鸞和蕭肅容重新回到這裡來的時候,原本應該是一片雪白蒼茫的屋子前,此刻卻無比凌亂,甚至……還在雪跡之中透出了斑斕的觸目驚心,那是鮮血染就的。

“發生了什麼事?”蘇青鸞忽然有些驚了。

蕭肅容趕緊上四周圍搜尋着,他踏進那個破屋裡面去,不斷的搜尋着兩個小乞丐的身影,在掀開裡面的桌子的時候,只餘下那個小女孩,她蜷縮着雙腳躲在桌子底下,瑟瑟發抖。

可就是怎麼都找不到那個少年乞丐,蕭肅容提着一顆心,不禁問她:“你的夥伴呢?”

就這麼晦暗的天,這麼晦暗的人,蕭肅容卻看到了這個小女孩一雙格外透亮清澈的雙眼,在蕭肅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這雙清澈的眼忽然就止不住的淚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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