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蕭九,那便是蕭肅容!
“小藥還在……”蘇青鸞一驚,趕緊朝着暗室的門邊跑去,但剛纔小藥在裡邊不知道怎麼弄的,蘇青鸞一時半會也打不開這道暗門。
她一急之下伸腿一踹,卻是觸碰到腳底下的一塊牆磚,只聽得小小的一聲“咔”的聲響,暗門緩緩而開。
蘇青鸞衝進去的那一刻,神色從驚慌到不知所以,最後竟是帶着深深的疑惑,看着前方醒過來之後貼着牆大聲呼叫的蕭肅容。
再看另一邊,在蕭肅容的大聲呼叫之後,小藥竟然也貼着另外一邊牆,驚恐的望着蘇青鸞。
“怎麼回事?”蘇青鸞一時還沒能搞清楚狀況。
原本以爲怕小藥又起了殺蕭九的心,但是眼下看來,醒過來的是蕭肅容,阿九沉睡了過去,而小藥……似乎也並沒有傷害到他,反而,更像是被嚇到的那一個。
蕭肅容見到蘇青鸞,目光來不及驚喜卻被驚嚇所取代,他指着前面倒在地上的那具骸骨,“這這,這都是誰了?我一睜開眼就看到他兩個黑洞盯着我……你看那全身,還發黑的。”
蘇青鸞聞言,才鬆了一口氣,但看着蕭肅容終究笑着搖着頭,“不就是死人,怕成這樣?”她口中這樣說着,提着步伐要往小藥那邊去。
她現在更擔心的是小藥不受控制。
就在蘇青鸞朝前走進一步,叫他:“小藥……”聲音乍泄之時,她卻發現了不對勁,小藥的胸膛不斷的起伏着,像是收到了多大的恐懼,被驚得定在那裡,當蘇青鸞的聲音朝他走去的時候,小藥也混大叫了起來。
小藥一把推開蘇青鸞,驚慌失措的到處亂竄,不斷的扒着身後的牆縫,恨不得能挖個洞鑽進去,此地並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最後他就像是困在籠子裡的野獸,被囚禁折磨了許久嗷嗷叫喚着,殘泣着,手邊唯有剛纔一直拿捏着的那把骨刃……
骨刃!
蘇青鸞見到他捏起那把骨刃,那是不知道他躲在罈子裡磨了多久的骨棒,此刻已然被磨出了鋒刃來,猶如一般利刃般,他也不顧其他,徑直將這利刃口捏在手上,手心處頓時有鮮紅的血液流出。
直至這鮮紅的血液流出之後,纔看到小藥的情緒稍微恢復了下來,眼中彷彿看不到別的東西,只有這滿眼滴答下去的紅。
“我,我不是故意的,師傅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偷跑,這就回去,我回去的……”小藥茫然的說着,撐起手就要起身,全然不顧自己手上潸然的血跡。
手掌上的鮮血印在地面上,烙出赫然的一個小手印,觸目驚心。
“小藥怎麼了?”蕭肅容驚嚇之餘也注意到了小藥的異樣,正想動的時候才豁然覺察到自己背上的傷,雖說有曼陀羅止着痛,但這一牽扯到底不一樣,他將手往背後一抹,黏糊一片,他詫異,卻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也受了傷?
蘇青鸞過去要奪過小藥手中的骨刃,但小藥卻死死地護住,將刀刃對準蘇青鸞,“我不傷害小蘇,小蘇你離開,師傅……師傅不要傷害小蘇,我答應你不跑的,這輩子都不跑,我乖乖聽話,乖乖吃藥……”
小藥說着,擦着臉上的淚痕穩身起來,將這暗室裡面殘餘的一些藥材,無論拿到什麼都往嘴巴里塞,其中包括那些僵死的毒蟲,年久的毒草。
“小藥,沒有什麼師傅,你不用如此。”蘇青鸞看着如果“懂事”的小藥,塞得滿滿一嘴巴的毒藥,拼了命的想要嚥下去,蘇青鸞心疼極了。
她上前去掰過小藥的肩膀,伸出手要去將他嘴裡的藥材掏出來,可小藥卻死死的閉着嘴。
“小藥,你告訴我,你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即便小藥的嘴巴不肯鬆開,但蘇青鸞依舊不肯放手,她不管任何人都能,就是不能不管這個小傢伙……
她沒有退縮,她也向來真假參半,但唯獨此刻眼裡的婆娑淚意是真的。
蘇青鸞的話語發自肺腑,發自兩人十年來的相依爲命,她的話像是有着穿透一般的力量,她說:“小藥,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是小蘇啊,你知道的,這個世界上對你最好最好的就是小蘇了,誰都會傷害你,唯獨小蘇不會。”
“你告訴小蘇,你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的小藥,那個開開心心的小藥,到底去哪裡了?”
蘇青鸞拼了命的想要將手塞進他的嘴巴里,從一開始小藥的不肯鬆口,到蘇青鸞使勁的將手指撬開他的小齒,指尖一勾將那塞滿兩腮的毒藥給勾出來,而在她的指尖處,殘留有獨屬於她的藥香味。
那是能夠使得小藥快速平靜下來的藥粉。
蘇青鸞不知道小藥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但是次惡客耳小藥回到這裡大受刺激,往事重憶是最好的辦法,唯有知道的小藥曾經發生過什麼事,蘇青鸞才能對症下藥,才能徹底救回她的小藥。
她這輩子催眠過無數人,唯獨沒催眠過小藥,她此刻強行壓制住內心的激盪,她氣若幽蘭般勻勻而出,“你告訴小蘇,你是誰,你是從哪裡來的,你師傅……是誰?”
“我,我是誰?”小藥似乎陷入了迷濛當中,跟隨着蘇青鸞的話喃喃的說着。
此刻,小藥矮小的身子站得直直的,悽迷的看着蘇青鸞,從她的瞳孔倒影裡看到了他自己,小小的眼睛裡彷彿一窗明鏡,照映出小藥內心最恐懼的東西。
忽然,小藥用力的推開了蘇青鸞,大聲的喊着:“我不是,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怪物……”他再度倉皇了起來,像受驚的小獸,四下找尋一處可以躲避的地方。
蘇青鸞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其實沾染在上面的藥粉已經沒了,但是蘇青鸞卻忽略了一點,小藥是個藥童,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藥廬裡不知道泡了多少毒藥的試藥童子。
哪裡會受制於她這小小的藥粉呢?
小藥像是從蘇青鸞耳的眼中看到了極其不堪的自己,他跌跌撞撞的,無力的哭喊着出來,“我知道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我其實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我……”
他伸出手來,拿起那把骨刃一下,一下的劃開着他的手臂。
先是劃開自己的衣袖,再接下去是皮肉,一刀一層,毫無章法的刻畫着,手上鮮血淋漓,蘇青鸞想上前,他卻後退一步。
但好像,唯有身體上的痛才能夠稍稍減少他心中的難受,他看着從手上滴落下來的血跡,邊哭邊笑着起來,在這笑容裡面,有苦澀,有快意。
他忽然像是個泄了氣的皮球,跌跌撞撞的撞到在牆根上,他無力的將手一攤,“師傅……師傅,我沒有跑,真的,您看,我很乖,很聽話,任您取血,乖乖吃藥,我很厲害的,你看別的小孩都撐不過來,我咬着牙熬過來了。”
“嘻嘻,嘻嘻嘻……”
所有人此刻都不說話,站在那裡看着小藥像是在上演着一場獨角戲。
這時,歌盡從外面折返回來,班頭巴不得趕緊退出這個讓人渾身發寒的藥廬,他拉着歌盡爲問:“人追到沒?”
歌盡搖頭,“追出去,就像是憑空消失似的。”
班頭略顯得爲難,抓不到人,這一屋子的命案就相當於斷了線索,班頭喃喃着道:“如果看來,剛纔來的那個黑衣人,應該就是小藥口中的師傅了。”
真的有這麼一個人,在暗中做出了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連這麼小的孩子都……班頭想到此處,破口大罵了一句,“他孃的,一定要把這娃娃口中耳的師傅抓到,繩之以法。”
班頭這話傳到了蘇青鸞的耳中,聲音不大,但是那悲憤之音足以讓聽清。
卻只聽得蘇青鸞耳的聲音平而緩的傳了過來,“那個黑衣人,不是他師傅。”
此言一出,班頭趕緊溜回去,瞠大了雙眼死死的盯住蘇青鸞,“那誰是?”
蘇青鸞目光一直放在小藥的身上,她觀察細緻入微。
只見小藥的自殘能讓他暫時平靜下來,而且,此時的小藥正小心翼翼的靠近在那副靠在牆根上,骨頭都發黑了的骸骨上。
小藥正跪趴在那具屍體前方,一雙眼滴溜溜的四處轉,最後則是將目光全部投在那具屍體上,從喉嚨底處發出的小心翼翼的問候。
“師傅,您老人家今日心情如何?”
說着,小藥稍稍縮了縮脖子,害怕的樣子,他捂着耳自己的頭,“小藥今日很是聽話乖巧,您不要捱打我。”
“您看,我……我學會了小狗狗跳。”
“跳,跳……汪汪,汪!”
他好歡快啊,歡快得蘇青鸞站在那裡僵直了身軀,雙手垂着在側死死的握成了拳頭,就連指甲掐進掌心的皮肉都沒有知覺。
只有她腮邊兩行淚水簌簌而下,小藥……究竟吃過多少苦,纔會連同內心都被折磨到扭曲至此,何至此地步?
尤只見,小藥拼了命的摔着自己的屁股和雙手,趴在地上一蹦一蹦的,動作很是笨拙,但是眼裡就真的像是一頭搖尾乞憐,乞求一條活路的小犬。
從來,他在這裡,就沒被當過人看。
你是怪物,你就是條狗!
這樣的話語,已經在遇到蘇青鸞之前的不知道多少歲月裡,已經深深紮根進小藥的心裡了。
那個……此刻躺在牆根上一動不動的屍骸,依舊在小藥的心裡有如此之大的威懾力,竟讓他離開十年,依舊難以走出這心中的困境。
他偶爾會擡起頭來,笑着叫了一聲:“師傅!”
聲音,糯糯的,甜甜的……也怯怯的,眼巴巴的帶着討好,依舊奉那具骸骨如神明,“今天,可不可以不要進那個缸子裡了?”
只見,那具骸骨漆漆的雙眼,黑洞洞的,彷彿無數年之前的日子猶然在眼前,那個身披着藏青外袍,頭戴風貌,長相奇醜的師傅,正在跟前。
此時I,小藥正與那骸骨對視,一動不動。
蘇青鸞悄然無聲的擡起了步伐,走近他們二人身邊,蹲下身來,她對着小藥幽幽的說,聲音彷彿就像是從這具屍體的靈魂深處發出的。
蘇青鸞再次嘗試對小藥進行催眠。
“看着你師傅的眼,看着他……然後告訴我,你師傅是誰?”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