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霧夜,殺人的夜!
蕭定山帶着人一路跟蹤追尋着蕭九的蹤跡,伺機滅口。一前一後的兩方人馬,在寂靜無人的長街上勻速前行着,正待蕭定山下令一舉追殺的時候,前面街道濃霧處,那不知道從哪裡而來的陰兵便立於前方。
卻只見到當時的阿九啊,嚇壞了,跌倒在那街道上的時候,陰兵從他的身側走過時,蕭定山看得真切,他的兩腿都打着抖呢!
就那樣,蕭九整個人被陰兵擡着往前走,一步步的,步伐渾重得就像是走往地獄似的。
那時候蕭定山心中對蕭九的懷疑便卸下了。
他一直在懷疑蕭肅容這些年只是假裝出來的紈絝,但是那晚上他的害怕,那種害怕到發抖的樣子是裝不出來的,所以那個時候蕭定山的戒備也減了下來。
可蕭定山壓根不知道的是,害怕裝不出來,因爲當時遇到陰兵的,實際上是蕭肅容。
可是,直到昨夜他們在追殺阿九的時候,蕭定山才豁然反應過來,這陰兵怕不是受他蕭老九的控制,適時而出,適時而動?
然而,在聽着蕭定山說這些話的時候,蘇青鸞一直沉默着。心中即便有什麼隱約噴薄而出的衝動,最終都化作一句,“蕭定山,你未曾在陰暗中生存過,你沒有資格去置喙蕭九!”
“未曾嗎?”蕭定山輕嚼着這句話,卻帶嘲諷。
他再看此時蘇青鸞一副想要退卻了的模樣,又看了看這外頭,他忽然意有所指的道:“你暫且先留在城主府裡,外頭疾風驟雨,傷到你就不好了。”
正當蕭定山這麼說的時候,外頭卻響起了一陣嘈雜聲,仔細一聽卻是府裡侍衛追歌盡的蹤影。
蘇青鸞聽到這聲動之後,不禁勾脣一笑,“不勞蕭公子了。”說罷,她一個轉身朝着青山居外跑去,站在廊庭下望去,不遠處歌盡的身影在這城主府中一翻一躍的,引得周遭侍衛不斷的追捕圍堵,卻偏偏奈何不了他。
且算了算時間,留給歌盡去找蕭九的時間也該夠了,這會他引起這麼大的動靜,想必也是找到蕭九了。
於是,蘇青鸞對着歌盡大喊:“這邊呢,小六!”
她用的是歌盡以前在雁翎軍中的稱呼。
遠遠的,歌盡也聽到這一聲小六,心裡像是被人投下了一顆石子那般,很奇怪的他便是知道蘇青鸞在喊自己,於是他也下意識的翻身上了牆頂,利落的朝着這邊趕來。
蘇青鸞看了一眼身後的青山居,對蕭定山道:“道不同,不相爲謀,多謝蕭公子好意,我就不留了。”說罷,蘇青鸞也藉着這附近的牆根,衝跑了過去借力一翻,也是跟着歌盡一道跳上了屋頂上。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在屋頂上被追兵追着。
蘇青鸞原本的預料是歌盡拿到蘇青鸞丟給他的鑰匙,找到阿九之後來找她一塊離開也行,自行帶着阿九離開她也能脫身的。
可是現在一看,歌盡還是孑然一身在這府裡亂闖亂撞,壓根就沒看到蕭九的蹤影。
當即,蘇青鸞愣住了,原本的自信也在這一刻忽然僵止住了,“阿九呢?”
“這不是在找呢嗎!”歌盡回答得理所當然。
蘇青鸞當即有種一口血朝他噴過去的衝動,“我不是丟了把鑰匙過去給你嗎?”
她當時看了那周圍的環境,如果當時有歌盡半路相助引開蕭定山他們的注意力的話,那裡的道路其實是通往青山居後面的。
蕭九當時情況緊急,說不準就是往青山居里去的。
而蘇青鸞恰好也知道,青山居的臥室下面,有一條密道是通往凌雲閣的,既然蕭定山他們把整個城主府都搜遍了,甚至還打開過凌雲閣去查都沒有找到蕭九的蹤跡,那麼蘇青鸞向來想去,整個城主府最好藏人的地方,可能就是那條密道了。
恰好她上次順手摸了蕭定山的那把鑰匙,正好丟在了石獅子的嘴裡,她便趁機將那把鑰匙留給歌盡。
換做一般人,稍稍微有點腦子的,看到她留下的鑰匙,即便不知道爲什麼,但總該對應着去找一把鎖吧!這歌盡倒好,一個人沒頭蒼蠅似的在這府裡轉了這麼久……
蘇青鸞忍住吐血的衝動,又問:“那把鑰匙呢?”
歌盡“哦”了一聲,很理所當然的道:“我看那鑰匙沒用,就扔了!”
“扔了!”蘇青鸞這下是再沒能遏制住內心想摁死他的衝動,大叫了一聲出來,“我千辛萬苦留給你的鑰匙,你告訴我你扔了?”
你怎麼不把自己扔了?
不對,這傢伙是把自己腦子也一併扔了吧!
歌盡瞥了蘇青鸞一眼,道:“你莫名其妙丟給我一把鑰匙,我出府又用不着。”
蘇青鸞要不是自己大不過歌盡,這會定然出手,她強行控制住自己的衝動,“那鑰匙,是用來找阿九的,你到底把那鑰匙丟在哪裡了?”
如果沒有估計錯的話,蕭九這會不是中毒便是身受重傷,半點延誤不得的,這歌盡……除了能打之外,怎麼一點用都沒有?
被蘇青鸞這麼一問,歌盡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們的速度一停下來,後面的侍衛也追了上來,歌盡一人挑劍,隨時抵擋,便將那些侍衛統統從屋頂上打了下去。
而後,歌盡站在這屋頂上巡望着四方,最後指向凌雲閣那邊的方向,“丟在那邊了。”
蘇青鸞忍不住扶了扶額,“你哪怕從那個屋頂上打個洞下去,這會也把阿九帶走了,犯得着還滿城主府跑啊?”
說着,她拉着歌盡道:“到那邊去,然後你想辦法引開那些侍衛,我去找阿九,半柱香過後你回來,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雖說不知道蘇青鸞到底打的什麼算盤,但歌盡也是比較樂意這種行事方式,有人吩咐,他照辦就行,需要彎彎繞繞的東西,他不在行。
於是,兩人饒有默契的朝着凌雲閣的方向而去。
期間,蘇青鸞刻意在屋頂上的石雕躲避,給了歌盡引開那些侍衛的空間。
蘇青鸞躲藏起來的時候,侍衛們遠遠就看到歌盡朝着另外一邊跑去的方向,於是便一股腦的跟着歌盡再度滿城主府亂竄。
剩下蘇青鸞一個人,獨自從這邊屋頂上,翻到那邊屋頂上去。
凌雲閣坐落在整個城主府的最中央,地勢偏高,她循着那屋頂上方繞了一圈之後,最終在一塊磚瓦的縫隙處找到了那把鑰匙。
趁着這會整個城主府的目光全部放在了歌盡的身上,蘇青鸞從屋頂上下來到打開那把鎖走進去,根本沒有什麼意外。
只是踏進那凌雲閣裡的時候,裡面一陣陣的陰寒,特別是她重新將那扇門給抵上的時候,更是不見天日的感覺。
不知道爲何,這裡靜悄悄的,靜得蘇青鸞的心裡有些慌張了起來,她就連往裡面走去的步伐都不敢大聲,只屏着呼吸,悄然往前走去。
她沒朝過多的地方尋找,兀自朝着靈臺下面的密道石板走去。
果不其然,在她繞過前面靈臺的時候,那條密道原本封好的石板,這會已經開了一半,而阿九整個人則一半身子在密道中,一半身子在外頭,此時已然昏迷不醒。
自己的猜想果然沒錯,在慌亂之中蕭九就是跑往青山居里去了。
“阿九!”蘇青鸞呼了一聲出來,上前去想將他從密道里拉出來的時候,卻被他身上的傷勢嚇了一跳。
阿九在裡頭的那條胳膊上,的確青腫了一大片,那邊的衣衫他褪了一半,應但是蕭九知道自己中毒了,做了簡單的處理,而同一邊的胳膊上,有着好幾個箭孔,甚至還有一支羽箭穿進了肩骨裡拔不出來,依舊刺在血肉中。
蘇青鸞看着他這一身傷痕都心驚膽戰,可想當時蕭九的情況,面對的是城主的殺心和蕭定山的圍捕。
蘇青鸞小心翼翼的將蕭九給拉出來,她一邊安慰着自己,一邊喃喃的說着,“沒事的,定然不會有事的。”她不知道到底昨夜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城主下這麼重的手。
她唯一想不通的是,“你們不是父子嗎,爲何他就是不肯放過你,就因爲你知道了他殺你母親的事?”
她邊哭邊說,卻是在拉動蕭九朝着邊上躺平的時候,見他稍微動了動,蘇青鸞當下心喜,湊了過去道:“阿九,你還有沒有意識,你能不能聽得到我說話?”
見阿九脣齒微微啓動,蘇青鸞聽不清楚他說什麼話,於是乾脆將頭俯下去,耳朵挨着他的脣邊。
只聽得他道:“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在這一刻蘇青鸞像是腦袋打了結似的,竟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你知道當年全部真相了?”
阿九半醒半迷糊,也不知道到底聽沒聽進去蘇青鸞的話,他只不斷的說着,“青鸞,對不……起,對……對不起……”一邊說還一邊極力的伸出手想要去觸摸蘇青鸞。
他知道的,蘇青鸞這會就在跟前,可這會就是想碰碰她,都已然這般艱難。
蘇青鸞看到他這樣,心都快碎了。她抓住了他的手,以安他的心,“我在呢,你不要擔心,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你放心……我會帶你離開的。”
她說着,看向他這會身上的傷勢,“你且先忍忍,我先幫你拔毒,再把箭取出。”
否則,怕不好帶他出府。
她將蕭九的手放下,看着阿九此時身上的傷勢。
眼下第一個要緊的是他肩上的毒,所幸阿九做了處理,他當時應當也是怕毒擴散,於是封了穴位,又從身上撕下了布條將整條胳膊捆住,禁止毒往心脈處擴散。
饒是如此,胳膊下方依舊觸目驚心。
蘇青鸞從蕭九的身上摸索了一遍,果真摸索出了一把匕首,她且先在他中毒的地方劃了一道口子,而後用嘴不斷將那些毒血吸出來。
只是,阿九從昨晚中毒到現在,即便毒血沒有入侵心脈,整條胳膊也渾然發紫,現下蘇青鸞只能搏一搏,在他的手腕處劃開一道口子,將那些積攢下來的毒血放出。
然而,就在這血液無聲流淌而出的時候,蘇青鸞依舊能夠聽到從蕭九的口中無力的說出,“對不起!”
蘇青鸞懸着的心,多了一抹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