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已大亮,晨曦的第一縷光照在南安街上,這個遺落在錦城角落處的人,彷彿亦沉寂了下去似的。
從柳蓁蓁的家中出來時,她還不忘追出來在後頭喊着:“我真的不是兇手啊!”她似乎也很緊張被扣上殺人的罪名,“那個死鬼,怎麼死了還給我惹一身騷?”
他們兩人一出來,外頭人家的犬便不友好的吠了起來,忽然,蕭肅容的腳步停了下來,蘇青鸞看着他,難不成他還真捨不得溫香軟玉?
只見蕭肅容回首,問了柳蓁蓁一句,“那夜的狗叫得厲害不?”
柳蓁蓁初被這麼一問倒是愣了一下,擰着眉回想了一下,搖頭,“那夜風平浪靜,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啊!”
聽到此話,蕭肅容微微頷首,再看蘇青鸞的時候,她臉上的神情微微帶着訝異,“卻沒想到你,想到這一層來了?”
二人繼續往前走去,朝着麻子的家中走去,同在南安街住着,其實相隔並不是多遠。
他們迎着朝陽走去,蘇青鸞訝異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晨曦的光照在他的側臉上,英挺的鼻樑刻畫出他俊逸的半邊面容。
蕭肅容沒有注意到蘇青鸞在看着自己,眉宇間有着幾分得意,“可別小瞧人,好歹我也在錦城住了十來年,四顧周邊,販夫走卒也好,酒肆賭坊也罷,還沒有我不熟的呢!”
蘇青鸞嘁了他一下,還附帶一句,“紈絝。”
蕭肅容輕笑,不以爲意,“你可別小看紈絝,據我所知,這條街上的犬好的進了國公府,賴的留自家看家,家家如此,都習以爲常了,這條街上的人走動,尋常不會這般吵鬧。既然如此,柳蓁蓁剛纔也說了,張趙二人失蹤那晚上並無尋常之處,也就是說,那晚上並沒有外村人進出。”
蘇青鸞倒不否認這一點,“所以,此刻我很想知道,查完麻子的家能否解開我的疑團?”
蕭肅容看了蘇青鸞一眼,正好與她的目光相對。
她雖說有時粗暴了些,並且時常一肚子壞水,可此時認真起來,倒也是十分的可愛,特別是此刻一身男裝的模樣,更是平添了幾分俊逸的瀟灑。
但是,蘇青鸞那幾分瀟灑之中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只是,我也不知道究竟再查下去對不對,這麼多線索,除了一開始麻子身上的香囊之外,並無書生的其他痕跡,亦或是……我自負了,這宗案子和書生本無牽連?”
“可……”蘇青鸞欲再說,卻沒有往下說。
蕭肅容看出了她的顧慮,替她說下去,“可既然毫無牽連,那麻子爲何會有那香囊?”
這句話,正中蘇青鸞,她瞥了蕭肅容一眼,“走吧!”
蕭肅容在後頭追,“你當真是爲了那書生這般用心查案?”
蘇青鸞走在前頭,迎着朝陽走的時候,纖瘦身影被日光拉得老長,蕭肅容以爲她不會應自己這個問題的時候,遠遠的傳來了她的話語,“爲了我失蹤多年的兄長。”
“那書生身上……有他的線索!”
……
麻子的家中在街尾,一路尋去倒也好找,先前打探過的大娘曾指過路,街尾最後一間屋便是麻子的家。
只因麻子死了,他久病纏身,家中晦氣,故而也沒人願意前往,是以在他們推開麻子家門的時候,迎面一股久不見天日的黴味迎面撲來。
蕭肅容進門看到這種光景,‘嘿’的一聲笑了起來,“蛛塵滿布,看來韓贇這廝並沒有派人過來徹底勘察過,真是無能,這樣的縣官,我當我也行啊!”
他一邊說着,一邊用食指在桌面上擦了一下,那一層灰塵比牡丹樓裡姑娘臉上的脂粉還要厚。
“他未必就想查清這案子。”蘇青鸞接了一句。
蕭肅容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這話頗費心思。
韓贇這人先前就有隱瞞的心思,況且又有自己的心病,這會也難怪蘇青鸞對他不信任了。
麻子的房子很簡單,破和舊足以概括,一進門一目瞭然只有一張牀和一張桌,就連外面土竈都是用稻草隨便搭起,冬天若是風大,說不準連竈膛的火都升不起來,足以見他家貧窮到何種程度了。
而那張牀則是簡單的木板搭建,上面只有一牀破得連縫補都懶的被子,有些髒得黑黃的棉絮從裡面露了出來。
蘇青鸞倒是很認真的在這裡面翻找着,揚起了無數灰塵。
蕭肅容到底是個公子哥,對這種地方天生有一種難以接受的排斥,他粗粗看了看這周遭,“這屋子一目瞭然,想來也沒有什麼可查找的東西,還是走吧!”
蘇青鸞從樑上,到這些牆上一塊塊的敲了個遍,卻是仔細得不行,她說:“麻子這邊如果能解開我的疑惑,那麼也可有個短暫的交代。”
“能有什麼交代?”
蘇青鸞依舊在那裡敲着,這屋子只怕是連地上有幾塊鑽縫她都能清清楚楚。
她說:“你難道沒發現,麻子的家中沒有麝香的氣味嗎?”
蕭肅容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懷疑張趙二人家中殘留的味道,跟麻子有關?”不對,不該這麼說,蕭肅容又更加直白的說:“你是懷疑,張趙二人的失蹤,是麻子所爲?”
“可他們失蹤的時候,麻子在井邊!”蕭肅容頓時也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總有哪裡繞不開。
蘇青鸞敲完了最後一塊磚,半蹲在那裡,顯得有些氣餒,很明顯一無所獲,她道:“我原先想佐證,如果麻子這邊也有麝,那麼就足以證明他們三人的線是連在一塊的,可現在看來……張趙二人的麝香,或許不是出自麻子,要是這樣的話……”
她下話不講,可卻憂心忡忡。
要是這樣的話,就說明她先前所想的,全部都是錯的。
“我一直在想,爲何非要獨挑這個卯時?思來想去,也只有一個解釋,好記,於南安街的所有人來說,卯時是挑水的時候,一口說起便很容易記得住。”她兀自在那裡說道,十分的認真,“張趙二人失蹤前都有一個特點,渾身腥臭無比,還出過門清洗一遍,回來的時候正是卯時。”
“你是懷疑……回來的,不是他們兩人了?”蕭肅容一時敏捷,接住了蘇青鸞的話,但如此一說的時候不禁渾身泛起雞皮疙瘩,“那會是誰?”
“麻子?”蕭肅容順着蘇青鸞說的這些往下說時,又頻頻質疑,“可麻子渾身潰爛惡臭……”話才說到一半,蕭肅容也既然而至,“張趙二人身上的腥臭,足以掩蓋。”
“而張趙二人半夜出門清洗,兩人所住的地方,臨着水井。”蘇青鸞又補了一句。
此言一出,似乎一切都能連得起來了。
可,眼下蘇青鸞卻搖着頭,“可麝香從何而來?麻子沒有這東西,便不足以證明是他設下圈套。”
蕭肅容也是覺得越發的亂,“假設還有另外有一個人,利用麝香半夜引他二人到井邊,實施殺害,又返回二人的家中,做出了失蹤的假象?”
“不,定然是麻子。”蘇青鸞卻一口咬定,但是她自己卻搖着頭,“只是我想不通,僅僅只是牡丹樓後面張趙二人打了他一頓,就要殺人滅口嗎?還是爲了別的?”
“文嬛兒爲何瘋了,文大夫又爲何而失蹤,是生是死,是誰所爲?麻子身上的香囊,究竟從何而來?”蘇青鸞說着,又一頓,再言道:“又爲何,偏偏是麝?”
蘇青鸞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這麼多疑團繁亂如麻,根本理不清,要想找到那書生,到底還須查多少的線索才能行呀?
“喊官府的人,去井裡打撈吧,不出意外,張趙二人的屍首就被封在井裡,我還需再想想。”蘇青鸞依舊蹲在那裡,無力的說了這一句。
此時她的情緒有些無奈,原本以爲走一趟麻子的家,這些線索能全穿在一起,這宗案子也能告破,可現在看來,未必如自己想的那樣簡單。
眼下能確定的是……張趙二人,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