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刺來,蘇青鸞早有預備,一個偏身向側堪堪躲過,又在顏秋水正當惱怒之時,她便將她的手腕一敲一打,顏秋水本就是個柔弱女子,哪裡抵得過蘇青鸞這般敲打,當時鬆開了手,匕首直往下掉,身上順手一接將匕首拿住。
“這下,咱們能好好說話了吧?”蘇青鸞勾起淡淡的笑容,對上的則是顏秋水緊擰雙美的模樣,蘇青鸞道:“你別這樣看着我啊,我又不欠你銀子,再說了……”她朝着樓上看了一眼,認真道:“我的確是來找小孩的。”
至於,是不是她的私生子,這很重要嗎?
顏秋水看了她一瞬,直到此刻她也知道蘇青鸞沒有說謊的必要,如此也就信了,“此處孩兒不是你要找的,其餘的與你無關,也不希望與你有關。”
“哦?”蘇青鸞挑眉,對顏秋水這般冰冷的對峙倒是顯得意外,從顏秋水此刻神情決絕來看,所說倒是半點不假,可蘇青鸞卻還在她的眸中解讀出另外一種意思,蘇青鸞乾脆毫不避忌的說了出來,“你不想與我有過多交集?”
顏秋水愣了一愣,“這麼說倒也沒錯。”
“爲何?”
顏秋水側開顏,神情中猶豫不決,帶着一絲絲不甘之色,“你一言中的,我不想被你窺探太多。”
蘇青鸞豁然明瞭,她是指剛纔她一眼說出的顏秋水不想讓人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如此順延想下去,蘇青鸞倒是來了興趣,這顏秋水越是掩藏越是顯得古怪,這孩子的父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纔會讓她這般諱莫如深?
可如今,蘇青鸞也沒心思去理會她孩子的父親是誰,她道:“你放心,孩子的父親我沒興趣去調查,我只想找回小藥。”蘇青鸞說着時候,神情卻逐漸沉凝了下來,她這會開始在逐漸在擔憂,她道:“我守的義莊裡憑空而降了六具屍體,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小藥的失蹤和這樁案子有關……”
她說着,最終將目光徹底凝聚在顏秋水的身上,好似灼日一般想將她洞穿,“我能確定的是,你的胭脂香氣,很熟悉。”她說着,倒是將那把匕首給收起來,將匕首對着這麼一個美人兒,饒蘇青鸞是個女兒家,也心有不忍。
只是,她到底還是存了一絲戒心。
“什麼意思?”顏秋水反問了蘇青鸞一句,並不知道蘇青鸞忽然這麼一說到底是什麼意思。
蘇青鸞沒有答話,而是站在那裡定定的看着顏秋水許久,從她姣好的面容中,期希從她那一汪秋水中探出深淺,人的嘴能說假,但人的情緒以及細微的表情是做不了假的。
一個人或許可以編織無數謊言,但在說謊言的同時,內心是會提示自己這是謊言的,因此在人的肢體或者表情乃至情緒都會出現與平常不同,這就需要入微的觀察。
此時,蘇青鸞是懷疑顏秋水的,義莊裡其中一具屍體的香味與她這般相似,而顏秋水又藏着這諸多秘密,故而蘇青鸞故意說起義莊的事來,期望能從她細微的表情及情緒入手,判斷她是否在撒謊。
可顏秋水表現給蘇青鸞的,則是無知與疑惑,她難道是真的不知道?蘇青鸞心中疑惑着,還是真有人能夠厲害到能夠撒謊到連自己的內心都欺騙過去。
沉默了許久,蘇青鸞才悠悠開口,“沒什麼意思。”隨之將目光放在那樓梯處,深深沉沉之際她心中隱約覺得還是得上去看看,眼見爲實,顏秋水說上面是她的孩兒,那就真的是嗎?
有了這樣一個想法,蘇青鸞原本都想離開了,但是此刻上去一探究竟的心思卻是格外明顯,她直接指着上面,“我可否上去看看?
“不行。”顏秋水想也不想的回絕了,“那是我的孩兒。”
“若是你的孩兒,我立即退回,若……是我小藥,我就是來找他的。”蘇青鸞神情篤定,語氣亦是不容置喙的。
顏秋水倒是生出一絲不悅,“你在懷疑我?”
“即便是懷疑,又將怎樣?”蘇青鸞就是不相信她,單從她身上的胭脂香氣來說,蘇青鸞幾乎就要確定在義莊裡面其中一具屍體上就有這種味道,雖說被泥土掩蓋去了許多,但是用這種胭脂的人少,顏秋水脫不了干係。
她本不想插手這樁案子的,可要是和小藥有關的話,不想插手也必得插手。
如果,這顏秋水是兇手的話,小藥落在她手上……不堪設想。
更何況她一個青樓花魁,口口聲聲說自己藏着了一個孩子,千方百計的掩藏,這話是真是假,也得是親眼見到了才作數。
如此想着,蘇青鸞轉身就要往樓上走去,顏秋水並不想讓她上去,在蘇青鸞轉身的時候她大喊了一句“不”,可就算她追上去也攔不住蘇青鸞的腳步。
蘇青鸞三步並作兩步跑,樓梯轉角處也只是淺淺的樓閣,在樓閣的上面很簡單,襁褓嬰兒與那搖籃,可即便是如此,蘇青鸞還是怔住了腳步,整個人當場就愣在了那裡。
“你……”顏秋水追上來的時候,也已無濟於事。
但只見那不足週歲的嬰兒躺在搖籃中,圓圓的小臉蛋上滿是勒痕,瞠大了的一雙眼也略顯呆滯的看着前方,最是讓人錯愕的是,孩子的嘴裡塞着一團手帕,看那樣式應當是顏秋水的無差了。
孩子見到有人來時,呆滯的眼忽然彎成了月牙兒一般,這般的可人兒,這孩子還這般的小,如此待遇,在見到生人來卻又報之彎眉一笑,饒是;蘇青鸞都看得眼裡不是滋味。
她上前去,將這孩兒口中的手帕給摘掉,而後便能聽見他的稚嫩的笑聲,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久沒有見到過生人了,可想而知在見到蘇青鸞來的這一刻,這個孩子心中是有多麼的高興。
顏秋水面如死灰,形同枯槁,“私生之子,見不得光,也哭不得聲來,若將人引來……”
她的話還沒說完,卻只見蘇青鸞轉身來豁然一個巴掌扇在了她的臉面上,“身爲人母,你這般對待自己的孩兒,縱有千萬般的理由,也不足以原諒。”
顏秋水顯然是被她這一巴掌給打蒙了,呆呆的在原地愣了許久,而後那雙目中竟是有些嘲諷的意圖,“你懂什麼?”她過去將蘇青鸞一把推開,一個人半跪在搖籃邊,伸出手疼愛的撫着孩兒的額頭,“有時候爲了活下去,受些委屈算得了什麼,你可知道,若是他的哭聲傳了出去被人聽見,他的下場將是被扔出這裡,外頭艱難險阻的,你說他這樣一個小孩兒能活得下去嗎?你懂什麼?”
顏秋水的目光中是堅硬與決絕,“爲了保住他繼續留在這裡,你知道我盡了多大的努力嗎,他不過是少哭個一兩句,又有何妨?”
又有何妨?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輕飄飄的從她一個當母親的口中說出,竟是這般的自然。
然而,蘇青鸞卻搖了搖頭,“有妨!”她是篤定的開口,“你以爲這樣一個小小的黑屋子就是保住了他嗎?你可曾想過他如今還這般小便已開始呆滯,再這麼下去,十年後,二十年後乃至五十年後,你還能這樣遮掩嗎?”
“妓樓藏不住一個嬰兒,藏得住,養得大,你可知……他會癡傻的!”
就顏秋水這樣養育孩子的模樣,造就出什麼樣的孩子蘇青鸞再清楚不過了,沒有同伴,沒有陽光,不見天日,這樣會養出一個怪物來的。
可是,就此刻蘇青鸞看到顏秋水的眼神的時候,她忽然覺得這孩子能否養成怪物還是後話,可這顏秋水卻真真切切的好似一頭怪物,她竟對蘇青鸞道:“怪物又當如何,總比活不下去的好吧?”
“難道真就只有這麼一個方法嗎?”蘇青鸞真想上去揪醒她,“你是一樓花魁,錢財總是有些吧,去找戶人家幫忙寄養着,你散些錢財養大這孩子日後相認不好嗎?或是僱個媽子在外替你照拂着……總比眼下強。”
顏秋水聽到蘇青鸞這話後,忽然嘲諷的冷笑了起來,“你沒當過母親吧,是你忍心將孩子交由他人照看,委屈了怎生了得?”
蘇青鸞噎住了。
母親,她的確是未曾做過的,但對於她的認知而言,這種環境若是養大這孩子,這孩子將會是什麼樣,眼下已然出現呆滯現象,且……日日被塞着嘴不哭,這是哪個正常孩子該過的生活。
可這時候人家的孩子,蘇青鸞此行是來找小藥的,人家的孩子人家的娘,她又何嘗能插手諸多?
既然這裡沒有小藥的蹤跡,蘇青鸞也無了留下必要,“你聽且聽,不聽亦且不聽,若你身爲人母真是爲了這孩子好,最起碼,給他有哭的權利!”
說着,她便轉身下了樓去。
唯獨剩下此時在閣樓上的顏秋水茫然若失的,依舊半跪在搖籃邊上,適才一直強撐着的情緒,此時在蘇青鸞走後竟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看着襁褓中只知癡癡笑着的嬰孩,竟沒由來的怨了一句,“你爲何要來到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