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回唐門的路上孫蝶的嘴一直沒閒着,無非就是吐槽和嘮叨,說些有的沒的。起初白夜還會偶爾搭上一兩個字,後面就完全沉默了。循着他的方向望去,才發現他睡着了。
也不知究竟是不是睡着了,或許是嫌她煩所以裝睡?又或是昏迷了?孫蝶不是大夫,縱然有千般猜測也沒辦法證實,只能守在他身邊,盼着早點到唐門。
回到唐門時已經是深夜了,馬車直接從大門駕了進去,到了白夜的房門外才停下。海桐掀開了馬車簾子,孫蝶起先出來,正欲將白夜攙出去,便聽見身後響起一句中氣十足的喝止:“慢!”唐老太太一震蛇頭柺杖,陰鷙地睨着孫蝶,“婉兒葉蘇,你們去爲夜兒查看傷勢,海桐和落葵在旁邊照料着,至於你……”她指的當然是孫蝶,“跟我來。”語畢,起先離開。
孫蝶身子顫了一下,不自覺握住了白夜冰涼的手,可他還是沒醒來,孫蝶擔憂地抿了抿脣,回首望向唐小婉,唐小婉對她笑着點了點頭,以示安撫。
孫蝶舒了口氣,該來的總會來的,每一對情侶中間都難免有個婆婆擋道,但她這是姥姥,比婆婆更位高權重,真是讓她忐忑不已啊。再說白夜還受了傷,現在讓她離開他身邊,她怎麼放心的下呢?
下了馬車跟在唐老太太身後,孫蝶一步三回頭顯得極爲不捨,唐小婉忍不住小聲道:“你放心好了,天下還沒有什麼毒是我唐門解不了的,再說九弟他也不見得中了毒,或許只是太累了,睡得比較沉,你不要太過憂慮,安心的去吧。”
安心的去吧……這話怎麼聽怎麼滲得慌,既然白夜沒事,那她還真得安心的去了。孫蝶轉回頭望着唐老太太漸漸遠去的背影,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原以爲唐老太太只是帶着她找個沒人地方訓話,卻沒想到居然將她帶到了唐門祠堂。一進門就聞見一股濃濃的檀香味,入目便見數不清的神位牌高高疊起,足有三尺多高。
唐門還真是人口衆多啊,孫蝶不禁看傻了眼,還是聽到唐老太太一句冷哼才緩過了神,忙低眉斂目道:“唐掌門。”
唐老太太隨手將祠堂的門關上,輕撫着蛇頭柺杖,眼底有些許探究,神色十分耐人尋味,似乎並不是很討厭孫蝶:“跪下!”
這兩個字一說完孫蝶便跪到了最中央的蒲團上,面前是羅列的神位,身後是威嚴的唐老太太,她心慌得不得了,卻還是故作鎮定,她覺得要想讓未來姥姥滿意她這個孫媳婦,就必須表現得好一點,爲了能和白夜在一起,她算是豁出去了。
“你知不知道夜兒從小到大沒受過一次傷?”唐老太太立在孫蝶身後,目光凝視着第一排最前面的兩個神位,聲音低沉,卻並未有責怪之意。
孫蝶吸了口氣,垂頭道:“知道。”就算以前不知道,現在也知道了。
“若非爲了你,夜兒豈會以身犯險,還受了傷?他從出生到現在,從未受過一次傷,你叫老身對你如何喜歡得起來?”唐老太太緩緩前行,停在最前面那兩個神位前,沉聲道,“你過來。”
孫蝶乖巧地站起來走到她身邊,雙手緊張地搓來搓去。
“這是夜兒爹孃的靈位。”
白夜的爹孃都死了?孫蝶不可思議地看向那兩個神位,左邊的上書“唐書雁之靈位”,右邊的上書“唐傲天之靈位”。
“夜兒的爹孃死於同一日。”唐老太太回憶着往事,“傲天是書雁的表哥,書雁是老身的獨女,當年傲天對書雁起過誓言,終生只娶她愛她一個,可後來書雁生夜兒的時候,傲天卻違背了誓言。”
孫蝶皺起了眉,正欲說點什麼,便見唐老太太轉過了身,凝視着她的臉,淡淡地語出驚人:“所以待生完了夜兒,書雁便將傲天與那賤人毒死,然後自殺了。”
孫蝶身子有些發抖,沉默半晌發出了一聲嘆息,垂下了頭去避開與唐老太太對視的眼神。
唐老太太眉目端莊,重新將視線移到了神位上:“所以老身這個掌門便一直做到了現在,所以夜兒自懂事起便極恨毒藥,他總認爲若他娘不懂用毒,他的爹孃便不會死,他就不用淪落到這個無父無母的地步。”
孫蝶忍不住插嘴道:“他還有唐掌門這個姥姥,還有四姐這個姐姐……”
“表親雖也是親戚,卻始終敵不過骨肉至親。”唐老太太嘆了口氣,“後來他便出了唐門,隱去姓氏,以名拆分爲姓名,拜了醫聖爲師,想要解盡天下奇毒。”
……原來,他叫唐白夜。孫蝶在心裡默唸這三個字,有種微妙的感覺油然而生。
“老身不管你與那洛凡生有何樣的過去,你既已與夜兒定了親,便要安分守己地做我唐門的媳婦,否則,老身絕不會同意你來做唐門未來的主母。”唐老太太忽然轉身瞪着孫蝶,字字珠璣,警告中帶着託付。
已經傻了一次,絕不會再傻了,孫蝶稍怔了一下便慌忙解釋:“唐掌門你誤會了,我和洛凡生真的什麼都沒有,我們見面的時候白夜幾乎都在,我也不知道他上次爲什麼那樣說,我和他真的……”
“行了,別解釋了。”唐老太太擺了擺手,打斷她的話,“你失蹤這三天夜兒找了你好久,今早忽然帶了從不肯用的佩劍獨自出了唐門,老身便知道難以善了。”
孫蝶愧疚地低下了頭。
唐老太太睨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既已懷了身子,便安分呆着,動了胎氣怎麼辦?今次之後,你要長個記性,莫再出事。”
孫蝶一驚:“我……”什麼時候懷了身子?
唐老太太不解她爲何驚訝,兀自道:“那日我與夜兒進房商討你的事情,他告知我你早已有了他的骨肉,我縱是再不願意,也不能委屈了我唐家的後代,你以後切莫再與那些江湖人士來往,安心地做我唐門未來的主母便是,知道了嗎?”
孫蝶的表情很奇怪,似喜非喜似怒非怒,半晌才憋出一個字:“是。”
唐老太太一擺手:“回去吧,夜兒受了傷,你去照顧他。”
“……是。”孫蝶面無表情地轉身出門,直到回了白夜的房間,還是沒搞清楚怎麼着她就“懷了身子”了?
推門而入,孫蝶正糾結地皺眉苦思,便見本該躺在牀上休息的人已換了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單手支頭斜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聽見了門口的動靜,他緩緩睜開了眼,眉目一轉,似有所慮。
今夜委實丟人,先是在唐老太太那跟個傻子似的,回來了見着白夜又繼續發花癡,孫蝶的臉上整個就一副好像死了沒人埋的表情。
“姥姥帶你去了祠堂?”今晚的白夜與往日不太一樣,他眉梢眼角都凝着淡淡的愁鬱,似乎永遠都解不開。
孫蝶轉身將門關好,走到桌邊坐到他對面,倒了杯茶邊喝邊應了一聲:“嗯。”
白夜略微頜首,眼睫顫了一下,便沒再言語。
孫蝶喝着茶打量他蒼白的臉色,輕聲問:“傷口在哪?疼嗎?”他已換了一身新衣裳,領口和腰帶都系的一絲不苟,完全看不見有包紮過的痕跡。
白夜聞言神情軟化了些許,從未有人問過他疼不疼,就好像他從不會疼一樣,他心尖莫名顫動,低聲道:“無妨。”
“傷在哪?”孫蝶對這個問題很執着。
“……腰。”
白夜白皙修長的手指撫上腰間的寬邊鸞帶,孫蝶循着望去,放下茶杯走到他身邊蹲下,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血跡後方才擡頭去看他,卻正好對上他一雙若有所思的黑眸。
她眼珠一動,問道:“你在想什麼?”
白夜未答,淡淡閃開視線,反問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在想什麼。”孫蝶脣邊勾起淺淺的笑意,乾脆直接窩在了他懷裡,小心地避開他傷口的位置。
白夜的手臂搭在她的肩上,她輕輕地坐在他腿上,整個人幾乎陷進了他的胸膛,他眉宇間“川”字舒展,薄脣泛光,幾乎透明:“我在想你在想我在想什麼。”
孫蝶動了動胳膊環住他的脖頸,透過開着的窗戶望向天邊明月,緩聲說:“其實我根本沒懷孕,對吧。”
白夜眉目一凝,側首望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道:“是。”
“可是你姥姥現在以爲我懷了孕,且當了真,準備訓練我做唐門的少奶奶,你不怕今後想反悔時沒有餘地了嗎?”他以前並不想娶她的,他這麼做讓她很不解。
白夜薄脣優雅地抿着:“我既說了,便不會後悔。”他早已將後路全都封死,現在說這些太晚了。
“可我並沒懷孕,到時若被發現……”孫蝶咬了咬脣,低頭望向他的眼睛。
白夜回望着她,眼角微微挑起,魅惑中帶着些淡然和清冷:“我既說了,便會實現。”
一貫的自信和說話模式,只是……孫蝶低頭看向他的腰,關切卻邪惡道:“夫君,身體要緊。”
白夜似乎看出了她的壞心,但他並未在意,不過是將她橫抱而起,朝牀榻走去,音色暗啞道:“今日的我沒有極限。”
作者有話要說:晉江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抽得我心肝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