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只叫了一次便不再響起。
殷笑被嚇了一跳,顧不得再和這俯在梅樹上的怨魂磨嘰,轉身拔腿就跑出了院子。她心頭隱約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再看見其他聞聲而動的下人和護衛們都紛紛跑向內院,那種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起來。
半路上碰見聞聲趕至的徐戰庭和秦穆。
前者對她視而不見,只緊鎖着眉頭步履匆匆。後者則停下步子,滿眼疑問地衝她挑了下眉:怎麼回事?
殷笑攤攤手,表示自己不知道。隨後循着徐戰庭剛纔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那種不詳的預感很快得到驗證。出事的……是徐妙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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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姐居住的地方,是座極其雅緻的小院落。二層小樓,門前有小涼亭葡萄架,屋後還有個小池塘。
徐妙容是死在了自己的臥室裡。
她衣着完好,髮髻微微散開。仰面朝天地躺在牀榻前面的地上,那一雙明媚的眸子瞪得老大,不復往日的神彩。一把鋒利地剪刀直刺進心臟位置。衣襟上染了大片血跡,已略微乾涸。
牀榻前的屏風邊上,她的婢女珠兒側臥在地。未見外傷,不知死活。
屋裡的血腥味兒沖鼻。
徐戰庭看着眼前的情景,幾乎是目眥欲裂。
“妙容!”他顫抖着大喊一聲,撲過去將女兒抱在懷裡。似乎還抱着一線希望,不斷地呼喊着她,“妙容你醒醒啊,別嚇唬爹。你醒醒啊!妙容……”哽咽了一聲,猛地擡頭,瞪着房內的下人爆發出來,“都站着幹什麼?!滾去給我請大夫!”
“是!”立刻有人應了聲,戰戰兢兢地轉身要走,卻被秦穆身後的侍衛攔了下來。
“王爺這是做什麼?!”徐戰庭見狀慍怒,完全顧不得尊卑,”死的是微臣的女兒,你……“
“徐大人也知道令千金已死。”秦穆語氣平靜地打斷他,然後上前一步,衝着神色哀痛的徐戰庭微微頷首,“徐大人請節哀,令千金已經故去,請來大夫也是無用。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如今最緊要的,是儘快找出害人的兇手,以慰徐小姐在天之靈。而不是做這些無用功。多耽誤一分,兇手就多了一分逃脫的可能。”
徐戰庭到底是是沙場武將出身,聞言怔了一怔,隨即便很快恢復了冷靜。他將徐妙容的屍體放回地上,面容陰沉地指了指地上的珠兒,衝着門口的兩個婆子吩咐道:“把她弄醒。將小姐院中所有的下人都看管起來。通知護衛長,嚴密控制府內,不允許任何人出入。立刻去,不得有誤。”隨後轉眼看向一名護衛,“去青州府衙通知洪昭,讓他……”他忽然停頓下來,聲音艱難澀啞,“讓他帶仵作來,給小姐驗屍。”
緊接着,他又指向一名管事模樣的人。“還有你……”
衆人一個接一個的領命離去。
徐戰庭強忍着哀慟向秦穆告罪,本想請他直接回去,結果卻被他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掉了。
“徐小姐是皇兄欽定的太子妃人選之一,徐昭儀又在宮中侍奉,大家都不是外人。今日之事本王沒趕上就算了,既然撞見,定不能袖手旁觀。徐大人儘管去找兇手,如有需要,這幾名烏衣衛也儘可使喚。”說着在殷笑背上一拍,將人推出去,“這婢女很有幾分異於常人之處,安陽沈府之事便是由她挖出的真相。也借給徐大人差遣。本王自便即可!”然後也不等徐戰庭表態,便徑自出門自便去了。
臨走時,他似不經意地瞥了殷笑一眼,眸中含義不言而喻……趕在仵作驗屍前,找到那塊玉佩。
殷笑暗自叫苦,一邊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翻着白眼,一邊在心裡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
烏衣衛是秦穆身邊的親信。又因當年曾受先皇特許,非官非民,除了主人外不受任何調配。
所以即便是暉王殿下有話,徐戰庭也不可能真的去使喚他們。
至於殷笑……安陽沈府一案,一經張閣老奏報朝廷後,立刻震驚朝野。所以秦穆說她是找出真相之人,徐戰庭着實有些驚詫。但隨即便也將她排除。一來仍是信不過,二來……雖然只是個婢女,卻是秦穆這麼多年以來,唯一近身跟隨的婢女。說來說去,也還是不能隨意使喚。
殷笑自然是不知刺史大人心中想法。暗自罵過秦穆後,她心頭忽然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其實不用秦穆開口,她也會找個理由留下找出兇手,替徐妙容報仇雪恨。雖然只不過幾面之緣,可這姑娘卻很對她的眼緣。而且自己本是要來找她的,如果沒有在那園子裡耽擱,早一點過來,是不是就能夠救這姑娘一命。
想到這裡殷笑輕輕嘆息一聲,走到徐戰庭面前福了福身,“徐大人,殷笑曾與徐小姐有過幾面之緣。能否近身和她說幾句話,算作告別。”
可徐戰庭卻看着她沒說話。
於是殷笑索性將他的沉默當做是默認,徑自轉身在徐妙容身旁蹲下身來。
“切莫毀壞了痕跡。”徐戰庭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有種說不出的陰狠,“仵作等下要來驗屍查找證據。”
殷笑側過頭衝他頷首,“徐大人不必擔心,仵作的手段我也略通一二,說不定能夠發現什麼蛛絲馬跡。”說完伸出手,略有些猶豫着觸上了徐妙容的指尖。另一隻手從衣領裡抽出那枚銀戒,緊緊地握住。
徐妙容雖然已經死了有一會兒,可她的意念卻猶在。而且這屋子裡之前似乎發生過什麼,氣場波動有些大。趕在這些徹底消散前,殷笑努力集中了精神去捕捉。片刻後,她猛地收回手,如釋重負般長吁口氣。
一天之內讀取兩個橫死之人的記憶,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
轉頭四顧,發現徐戰庭已經不在室內。只有兩個下人還留守,不知道在忙活着什麼。她拄着略微發麻的腿站起身,回眸又看了徐妙容一眼,也匆忙地離開。
…………
秦穆竟然就站在屋外的院子裡沒走。只獨自一人,身旁的侍衛不知都去了哪裡,就連平時像尾巴一樣不離身的青鋒也不見人影。
他像是專程在等她。兩人視線在空中相遇,殷笑輕輕搖頭。
他沒說什麼,等她走近時,率先轉身出了院子。
刺史府中已經戒、嚴,來來往往地護衛和僕役們個個神情凝重。
殷笑亦步亦趨地跟在秦穆身後。一直走到了後院,他方纔停下了步子。
“沒找到?”他忽然轉過身,看着她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可殷笑卻聽懂了他的問話,“被四夫人拿走了。”
秦穆聞言並未感到意外,“你看見了什麼?”
殷笑猶豫了一瞬,還是如實告訴了他,“徐妙容雖然已死,但是因爲臨終前情緒波動,殘存的念想未散。我讀取了她死前的記憶……”
她看見徐妙容將所有丫頭和僕人都打發了出去,坐在妝臺前撫摸着情郎送她的玉佩默默流淚。然後下定決心般忽然起身,從櫃子裡翻出了一隻早就準備好的包袱。
四夫人就在這個時候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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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不見聲音,但卻清楚地看見了徐妙容臉上詫異的表情。
四夫人的嘴一開一合在說着什麼,徐妙容的神情從驚疑不定,變成了憤怒怨恨。她突然朝四夫人撲了上去,兩人繼而扭打在了一起。混亂中,四夫人摸到了針線籃中的剪刀,狠狠刺進了徐妙容的心臟。鮮血立刻從傷口滲出,眨眼間染紅了衣襟。
不知是因爲疼痛還是驚恐,徐妙容瞪圓了雙眼。倒在地上抽搐了兩下後,終於沒了任何氣息,死不瞑目。
四夫人被眼前的景象嚇傻了。然而很快地,她便恢復了鎮靜。她小心的避開了徐妙容身上的血跡,在她懷中翻找着。最終在腰間找到了那塊墜了淡紫色纓絡的玉佩。四夫人將它收入懷中藏好,又小心翼翼地將屋中碰亂的物什又迴歸了原位。而後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那裡。
“再然後就沒有了。我只看到這些。”殷笑將方纔讀取到的情景簡單概述了一遍,順便又加了自己的推測,“徐妙容肯定還不知道夏知秋被人劫走,而且可能已經死了。她拿了包袱或許是想去牢中行賄救人。然後被四夫人堵了個正着。我覺得四夫人應該就是衝那枚玉佩去的,可她要那枚玉佩做什……”後面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爲她發現秦穆正用一種詭異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殷笑當場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往後退了半步,不自在地抖了抖肩膀,“你幹嘛這麼這麼看着我。我剛纔的分析那麼有道理,你到底有沒有聽……”
“四夫人是北夷細作。”秦穆語氣平淡地打斷她,眸中神色稍稍收斂,可卻仍是充滿了探究。
殷笑進府後就偷偷溜開他是知曉的。可他不知道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剛剛問她:看見了什麼。還以爲是她去找徐妙容的時候,發現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卻沒想到她竟是用這種方式去看的。
想到這裡,他緩緩眯起了眸子,“殷笑,除了能在夢裡和鬼魂相會,大白天看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還有什麼本事?不妨先給本王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