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殷笑來說,如果有什麼事情吃一頓肉還不能解決的話,那就吃兩頓。
兩頓還不行,就吃四頓。
也不知是因爲青冥劍的劍魂被徹底剷除讓莊內的氣場恢復了正常,還是昨晚山莊大廚的手藝讓她吃的太過滿足。總之在殷笑次日上午醒來時,便覺得這一天的天氣格外地美妙舒適。
院中有男人的交談聲隔窗隱約傳入室內。殷笑豎着耳朵聽了會兒,只分辨出一個人是秦穆,卻聽不清兩人說了什麼。
轉頭看了眼,發現洗漱的用具都已經準備好擺放在牀邊,她貓在被子裡打了個呵欠,然後狠狠心起身下了牀。
殷笑仍舊不會綰髮,拿着秦穆那是送她的髮梳對鏡擺弄半天,最後還是扯了根絲帶隨意將頭髮綁在腦後就算了事。
剛一出門,便看見一身廣袖白袍的中年男人正和秦穆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對弈。正是兩次被她誤認成是師父的人。
殷笑腳步一頓,看着他的側影不由怔愣一瞬。
那人應是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他朝她偏頭朝看來,兩人目光在空中相碰。殷笑沒來由地心頭一突,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飛速閃過,快若流星不可捉摸。
“姑娘,我們又見面了。”白衣男人的語氣似乎有種說不出的深意,可他的面色卻極爲冷淡,幾乎沒有任何神情。
殷笑回過神來,衝他略福了福身,並沒有說話。
對方微微頷首,算是還禮,“在下巫姜。多謝姑娘這次並未將我錯認。”
“抱歉。”殷笑再次衝他施了一禮,“前幾次是我唐突了先生。”
“殷笑。”始終保持沉默的秦穆這時開了口,他朝殷笑伸出手,示意她到自己身邊來。
殷笑看着他的動作猶豫了一下,還是緩步走過去,將自己的手放在他寬厚的大掌之上。
秦穆輕輕握住,將兩人的手一起斂入袖中後,稍用力揉捏了兩下。然後看着石桌對面的人,緩緩說道:“殷笑,這位就是巫氏一族的族長,你稱他巫先生便好。”
“哦。”殷笑低應了聲,又同他打了次招呼,“巫先生好。”其實昨晚她就已經隱約知曉此人身份,只是沒想到秦穆會這麼正兒八經地拉着她引薦介紹。
“姑娘有禮了。”巫姜也再次回禮,隨即在棋盤上落下一字,擡眼看向秦穆,“殿下可是找到想要找的人了?”雖是疑問的句式,可語氣中卻充滿了肯定。
秦穆直直地回視着他,一邊跟着落子,一邊緩緩勾脣,“託先生的福,找到了。”說着,握着她的手又緊了緊。
“如此便好。”巫姜難得露出一絲微笑,說着將白子壓入黑子陣營。方寸之間,頓時局勢已定。他站起身,衝着秦穆略一抱拳,“今日便不叨擾王爺了。”說完,便徑自轉身離去。
殷笑盯着他寬闊的背影,兀自失神。
一陣風吹過,卷下枝頭的幾片殘葉。
其中一片飄飄搖搖地正好落在她頭頂上。
秦穆站起身,擡手替她拂落。而後隨手將她捆綁頭髮的絲帶扯了下來。
滿頭的青絲隨風飛散,有幾根黏在了她粉嫩的脣瓣上。秦穆眸色驀地一暗,急忙輕咳着撇開眼。
殷笑不明白他爲何忽然擼自己髮帶,風中凌亂地吃了頭髮,忍不住暗罵他有病。她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絲帶,卻被他一擡胳膊躲開。
兩人身高差距太大,她不出意料地撲了個空。險些撞進他懷裡。
“巫姜長得很像你師父?”秦穆低聲問了一句。
“啊?”殷笑打了個怔愣,隨即搖頭,“不像。”
其實巫姜和她師父長得一點都不像,剛剛他離開時,她仔細觀察了他的背影,和她師父也沒有太多相似之處。可不知道爲何,她竟會將他錯認。
“那你爲何會將他認錯?”秦穆同樣也有所疑問。
“不知道。”殷笑聲音略顯低落。
秦穆抿脣不語。片刻的沉默後,牽着她的回來屋子。轉身那一刻,他低沉的聲音飄散在風中,“既然不像,以後便離他遠些。”
…………
殷笑不知道江憐和吳漢的死,還有兩個門派間的紛爭最後是如何解決的。
但事情似乎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告一段落,而英雄會也一切如故照常進行。
秦穆雖染從未出現,給他準備但席位卻從未撤下。殷笑每日裡吃飽喝足了,便跑去圍觀,打發無聊。讓殷笑頗感到意外的是,穆君辭幾乎每天都會來她身旁坐一坐。有時一呆就是一上午,有時只說幾句話,還有時就是專門來送上一包零食。儘管暉王殿下的桌上從來不缺任何糕餅茶點。
英雄會前幾日的比試基本沒有太大的看頭而和懸念,大概從第六七日開始才漸漸精彩起來。
第八日下午第二場對陣的是兩名劍客。都是武林中的後起之秀,年齡相仿,相貌也算英俊,劍法精湛只在伯仲之間。一經交手,便引得場外一片叫好聲。
殷笑正看得起勁兒,便感覺身旁一道人影晃動着坐下。她也沒去看來人是誰,眼睛盯着前面場中直接打了聲招呼,“穆公子。”
結果回答她的,卻是一個更熟悉的聲音,語氣森冷無比,“聊了一上午還不夠,你就這麼盼着穆君辭來找你?”
“呃……”殷笑驟然一愕,轉頭看去,就見秦穆高大的身體斜倚在紅木靠椅中,面色微微陰沉,一雙黑眸緊緊鎖定着她,眼神銳利如鷹。
殷笑眨了眨眼,咧嘴衝着秦穆“嘿嘿”一笑,“王爺。”說着離開椅子站了起來,擺出一副情況不好隨時逃跑的架勢。
秦穆冷冷地瞥她一眼,轉頭看上場中比試的兩人,並未再多說什麼。
殷笑摸了摸鼻子,看着他冷淡的側臉,最後在偷偷閃人和坐下繼續之間選擇了後者。只不過她往旁邊蹭了蹭,和他之間隔了個位置。
冰冷地聲音隨既響起,“誰讓你坐那兒的?”
殷笑扁扁嘴,磨磨蹭蹭地挨着他坐回原位。
秦穆低低哼了聲,似乎對她的表現還算滿意。
殷笑用眼角的餘光瞄着他,見秦穆似乎聚精會神看着場上,並沒有分心管自己,便伸出手將他手邊的裝糕點的碟子端了過來。
捻起一塊酥餅還不等送到嘴邊,他陰森的聲音又起,“穆君辭買的?”
“啊?”殷笑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碟子裡的點心,趕緊搖頭,“不是不是。是雲英莊準備的,我中午來時就有。”
“嗯。”秦穆目不斜視地應了聲,“吃吧。”
“哦。”殷笑鼓了鼓腮幫子,暗忖他腦袋大概又被門擠了,抽筋不正常。穆君辭買的怎麼了?!裡面還能有毒不成。而且又不是買給他的,憑什麼管東管西。
接下來兩人倒是各自相安無事。
大約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場上終於分出勝負。殷笑盤子裡的一碟酥餅也都吃個乾淨,連點渣屑都沒剩。
耳邊忽然響起一聲意味不明地輕笑,秦穆聲音低緩,懶洋洋地調子裡明顯流露出一絲不屑,“這一屆的英雄會怕是出不來什麼人才了。”
“嗯?”殷笑轉頭看他,有些意外,“你都一直沒來看,怎麼知道好壞?”
“我沒親自用眼睛看,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秦穆偏頭對上她的視線,目光溫和麪色沉靜,彷彿剛纔的那個脾氣極壞的人是另外一個,“英雄到今日已經過去八天,各個門派基本上都是勢均力敵,並沒有特別出衆的人才出現。”
“以前有麼?”殷笑隨口問了句。
“九年前那一次最爲精彩。”秦穆見她感興趣,也來了幾分興致。然而還不等他繼續說下去,便被人打斷……
“草民穆君辭,見過暉王殿下。”
秦穆剛剛放晴的臉,頓時比方纔還要黑。他淡淡地移開視線,重新看向場內,完全對穆君辭視而不見。
後者被晾在當場,維持着見禮的姿勢,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他擡眸看向殷笑,滿眼地迷惑不解。既不知該如何是好,也不知自己何處惹了暉王殿下不快。
殷笑纔剛剛領略過一波從某隻王八身上散發出的寒流,才暖和沒多久便迎來了第二波,自然不願意主動犯險去捋虎鬚。只好無辜地撇撇嘴,給了穆君辭一個“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愛莫能助”的眼神。
好在秦穆沒有將他遺忘到天荒地老。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後,暉王殿下總算想起了還有這麼號人。漫不經心地開口道:“穆公子免禮。你來此找本王何事?”
“多謝王爺。”穆君辭鬆口氣,直起腰後衝着秦穆恭敬抱拳,“草民來此,是找殷姑娘的。”
“咔吧”一聲脆響,椅子上的扶手在秦穆掌中硬生生折斷。他隨手將掰下來的碎木塊扔到一邊,語氣波瀾不興,“這椅子年頭久了不結實,該緩緩了。”
殷笑忍不住呲了呲牙,暗自感嘆秦穆每個月的那幾天大概又來了。
不明所以地穆君辭急忙請罪,“是莊內照應不周,請王爺恕罪。”
秦穆繼續目不斜視,也不搭話。
穆君辭想了想,從懷中拿出一支巴掌大的小錦盒遞給殷笑,“殷姑娘,巫先生方纔離開的山莊。他臨走之前讓我將這個轉交給你,說算是贈予你的見面禮。”
“巫先生給我的見面禮?”殷笑頓覺驚詫。
就連始終擺出一副漠不關心態度的秦穆都轉過頭來。
“這是什麼?”殷笑盯着錦盒問了句。
“我也不知道。”穆君辭搖頭,將錦盒往她面前又遞進幾分。
殷笑也不客氣,拿過來直接掀開蓋子。
只見裡面一隻鴿子蛋大小的珠子,通體瑩白剔透,散發着溫潤的光芒。
秦穆黑眸微眯,看着盒中珠子神情一時變幻莫測。
殷笑驚豔瞠目,腦中只閃過一個念頭……這東西值好多銀子吧!
穆君辭錯愕異常,短暫的怔愣後,驚訝地脫口而出,“冰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