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姒頓時渾身一震。
她轉眸看向殷笑,眼中漸漸蓄了淚。那神情,像是預料之中,又像是不可置信。
“您不認得我了……”微微顫抖地聲音裡已隱約帶了哭腔。
殷笑退後半步,和她稍拉開距離。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了許久,覺得她的反應不像做戲或是另有陰謀後,才猶疑着反問,“我應該認識你麼?”
“當真如此……呵……”如姒慘淡苦笑,然後深吸口氣,稍稍平復了情緒,“阿竹小姐,我……”
然而不等她把話說下去,旁邊的拓跋明睿便神色一凜,身體倏地緊繃,蓄勢待發。
如姒顯然也發現了什麼,警惕地轉眸四顧。
“小心!”拓跋明睿突然發出一聲低呵。
幾乎是與此同時,一支箭矢破空而來,快若流星。目標正是如姒。
她慌忙閃避。那箭射了個空,卻力道不減。“嘭——”地釘入一顆樹木後,只聽“咔吧”兩聲脆響,比碗口還粗的樹幹竟生生從中間劈裂開,然後左右轟然倒地。
“孤星趕月!”拓跋明睿一陣驚愕,“怎麼可能!”然後話音未落,第二隻箭矢已經疾馳而至,比上一支還要迅猛有力。
箭身擦出的風鼓動了殷笑的衣袖,她只覺得余光中影子一花。便看見對面兩人齊齊閃身躲避。
第二箭並未落空,卻只擦傷了如姒的左臂。
“啊!”她的痛呼聲引得拓跋明睿身形一窒。
周圍荒草發出沙沙聲響,顯然是來了不少援軍。
拓跋明睿極短地猶豫了一瞬後,不甘地看了殷笑一眼。他縱身跳到如姒身邊將她攬起,然後幾個起落,消失在遠處的密林之中。
殷笑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兩人離去的方向,懸垂在半空的鈴鐺終是未曾發出一絲聲音。
十數名黑衣侍衛出現在周圍,有幾人已經朝着他們逃離的方向緊追而去。
山風清冷,吹散了她的髮絲。
那一瞬間,殷笑忽然聽見自己的聲音隨風飄散,遙遠……模糊……
“誰說長得美就是禍害,她們是嫉妒你。”
“你以後跟着我好啦,正好我缺個端茶倒水的丫頭。”
“唔……給你起個新名字吧,叫什麼好呢?”
“周幽王曾有寵妃名曰褒姒。你長得這麼漂亮,也不愛笑……如姒吧,你就叫如姒好了!”
纖細單薄的身體微微一顫,她下意識脫口而出,“小如……”
緊接着一道白光驀地在腦海中閃過,彷彿有什麼東西就要破繭而出。可還不等她仔細琢磨,便被身後響起的一聲怒喝打斷,“你還傻愣在那裡做什麼!”
殷笑一個激靈,猛然醒神。轉頭看去,就見秦穆站在身後十來步遠的地方,一手拎着一張長度堪比她身高的弓,薄脣微抿面色蒼白,明顯情況不太好。
青鋒候立在他身側,一副上前攙扶卻又不太敢出手的模樣。時不時還用仇恨地眼光剜上她幾下,恨不得要將她剜掉幾塊肉一樣。
殷笑不明所以地愣了愣,隨即忍着一身雞皮疙瘩,顛顛兒地跑了過去,“王爺,你怎麼了?”
秦穆抿脣不答,只朝她微微擡手。
殷笑沒太領會他的意思,試探着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兩人指尖剛一相碰,秦穆便一把攥住她將人直接扯進了懷裡。另一隻手上的長弓一豎,當成柺杖拄在地上,同時將自己大半個身體靠向了她。
殷笑只覺得一大股重量壓在自己身上,腳下踉蹌兩步,險些坐倒在地。她“哎呦”了一聲,不滿地抱怨,“你幹什麼!”
回答她的卻是兩聲壓抑地悶咳。
殷笑一愣,正想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便忽然感覺耳朵上一陣溼粘。
青鋒焦急地聲音立刻響起,“王爺!”
她也意識到情況不對,輕輕推開他,擡頭看了眼,發現秦穆的嘴角掛着血跡,面色和脣色比剛纔還要慘白駭人。
殷笑不受控制地心中一陣慌亂,“你怎麼了?”說着擡手用袖子去替他擦拭血跡。
秦穆脣角微翹,似乎對她的舉動很受用。
倒是青鋒仍舊憤怒難平,“你好意思問,要不是你……”
“青鋒。”秦穆終於開了口,語氣中帶着責備。
青鋒閉了嘴,鼻子裡卻還冷氣直噴。
殷笑烏溜溜地大眼睛亂轉,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過後,定格在秦穆蒼白的臉上,似乎意識到什麼,卻又不太敢相信,“你……你該不會是剛剛爲了救我受的傷吧?”
她剛剛看着那棵劈裂的樹還驚歎,秦穆只剩三層內力射出的箭威力都這麼大,難怪傳聞他武功天下第一。難道他那一下是逞強?
可他怎麼可能爲了她不顧自身安危,做到這種程度?!
“你想太多了。”秦穆垂下眼皮看着她,表情平靜,語氣淡漠,“本王強行拉動龍吟弓使出孤星趕月,是爲了威懾拓跋明睿。救你只是順便。”說完,他轉眸掃向身旁的青鋒。
後者雖仍是一臉不甘,卻終究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恭敬地抱拳施了一禮,“請王爺儘快回去療傷。”
“嗯”秦穆低低應聲,稍微動了動身子,示意殷笑攙扶自己。
殷笑鼓起腮幫子。將他的胳膊夾在自己後脖頸上,一手撫上他精壯的腰身,認命的想象自己是一直柺棍。挪動步子時,她掃了眼青鋒背在身後的長弓,不由暗歎了口氣……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和青鋒對調一下角色。
畢竟暉王殿下身嬌肉貴,萬一她一個後力不濟把他摔了,那豈不是更加罪過。
…………
殷笑不知道拓跋明睿究竟將她劫持到了那裡。總之這一步一步走回去,差不多花了將近兩個時辰。
扶在她身上的人一路上不發一言。
等回到雲英莊內下榻的院落時,她已經累的連氣都喘不勻。反觀秦穆倒是好了許多。蒼白的面色稍稍恢復了紅潤,氣息也比方纔綿長平穩。
殷笑將他這個人形大包袱扶到牀、上坐穩。然後不管不顧地往上一撲,死狗一樣趴在了秦穆身旁。她現在渾身上下除了牙齒和頭髮,就沒有不痠痛無力的地方。
青鋒沒有跟入室內。倒是有幾名僕人魚貫入內,依次送進些洗漱用品還有零食糕點,便悄聲退出。
牀、上的兩人一坐一趴,一時無言。
大約兩刻鐘的功夫後,秦穆用膝蓋輕輕頂了頂旁邊的人,率先開口打破沉默,“睡着了?”
“哼……”殷笑有氣無力地吭嘰一聲,表示自己還醒着。
秦穆從頭到尾將她掃視一遍,目光觸及她衣領上的一片乾涸的暗紅時稍暗了暗。
“髒死了,起來把外袍脫了洗洗。”他伸手扯了扯她的腰帶。
她趴在那裡不動彈,“不要,好累。”
秦穆也沒強求,默然一瞬後,將她翻了個個兒,親自動手將她的外袍和中衣扒了下來。
殷笑應該是真的被累慘了。隻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後,便任由他擺弄着好不反抗。
他隨手將她的衣服扔在地上,又扯過牀榻旁邊的錦被隨意替她蓋好。
前去追捕拓跋明睿和如姒的烏衣衛這時返回,在門外恭敬出聲。
結果不出意料地空手而回。秦穆也沒叫人進來,只隔着門簡單派下任務。叫他們繼續搜捕。
外面的人領命離去,屋內又恢復了寂靜。
秦穆仔細辨別了一下牀、上人的呼吸,見她仍未入睡便沉聲問道:“拓跋明睿爲什麼抓你?”
殷笑不答反問,“影子今天沒跟着我,你是怎麼知道我被劫持,又這麼快找到我的?”
秦穆往牀頭一靠,聲音懶洋洋地卻不容商量,“不能告訴你,換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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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笑一陣無語,“如姒究竟是什麼人?”
秦穆:“先回答我:你如何知曉影子不在你身邊的?”
殷笑睜眼瞥了他一下,倒也不隱瞞,“我的六感比以前更敏銳了。能夠清楚感知他的存在。”
秦穆抿脣沉默,過了會兒又重複剛纔的問題,“說吧,拓跋明睿爲何抓你?”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如姒到底是什麼?”殷笑不滿。
他眉梢微挑,“你先老實回答我的!”
“你不說我就不說!”她扁扁嘴,翻過身不理他。
秦穆低聲嗤笑,擡腳在她腿上輕輕踢了兩下,“你有資格和本王講條件?”
“哼!”殷笑冷哼,很硬氣的就是不回答。
秦穆無聲地笑笑,竟沒和她一般見識,“我也不知道如姒究竟是什麼人。都說她是拓跋明睿最爲鍾愛的妾室,在拓跋明睿就任左賢王之前便一直侍奉在他身邊。如姒來歷成謎,見多識廣,而且擅長許多巫蠱邪術,就連北夷大巫師都要敬讓她三分。可她卻對拓跋明睿始終忠心耿耿。或許是真的傾心相許吧。”
“他們兩個不是那種關係。”殷笑忽然說了一句。
“嗯?”秦穆疑惑不解,“你如何知曉?”
“直覺吧。”殷笑嘆了口氣,主動回答了他剛纔的問題,“拓跋明睿抓我是爲了冰玉珠。”
“冰玉珠?”秦穆微微詫異,轉瞬似乎想通了其中關鍵,“冰玉珠能提高藥性,雪菩提植株在她手裡,他大概是想要冰玉珠去給拓跋明烈療傷。”
“哦。”殷笑淡淡應聲,對這個不甚關心。她睜開眼,看着他稍稍猶豫後,還是吞吞吐吐地開了口,“王爺,你說你能幫我找師父。現在……這話還作數麼?”
至於秦王八是不是爲了笑笑才受傷,親們自己體會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