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將硃紅大門上的封條撕下,指上煞氣凝實,將鎖頭蝕斷。擡腳蹬了蹬門,刺耳的咯吱聲響裡,大門敞開。
院子裡空空蕩蕩地,草木凋零,石柱燈都碎了幾盞,地上厚厚的一層塵土,還有一些刮來的枯枝。
他藉着月光看了眼,地上沒有腳印,明顯是許久沒人來的樣子。
現在已是子時,按照紙條上所寫的,此時應該有人才對。
顧小年左手按住腰間的刀柄,緩步朝院中走去。
“當初就是在這裡,本官一刀斬斷了逆賊邱忌的脖子。”
他忽地在一處頓步,聲音不大,清冷淡淡,在冬夜裡的院落傳開。
明顯的氣機變化,一道身影在右側廂房頂上出現。
月下的身影窈窕婀娜,一身雪白束緊的孝服,外面披着一件豔紅的大氅。
來人是邱嫣,看得出來她仔細梳洗過一番,妝容明媚,月光之下,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顧小年眯了眯眼,不得不說,想俏一身孝,邱嫣的表情雖然很冷,卻散發出一種異樣的魅力。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豔,不過也到此爲止了。
藏在身後的右手電射而出,屈起的雙指在拇指上一彈,早在手心裡扣緊的飛刀便霎時甩出。
彈指驚雷,彷彿憑空一道炸雷而響,就連凋零的草木上的灰塵都因此撲簌。
飛刀破空,只在電光一閃之間,空中猶有一道白練留下。
‘噗’地一聲輕響,飛刀竟然直接穿過房頂上的身影掠向了遠處。
顧小年瞳孔一縮,不等細看房上那假人滾落下來,背後便驀地一寒。
一縷寒芒自身後襲來,之前他甚至未能感知到分毫!
來不及多想,‘踏雪無痕’在腳下運轉,與‘風雷腿法’而帶動的身法在剎那間施展開來。
在月光下猩紅中泛着幽光的劍尖劃破了他嶄新的蟒服,背後出現的那道身影雙眉雪白而長,漆黑的瞳孔裡散發着冰冷的殺機。
顧小年在一瞬間便想到了此人的身份,根本不用過多懷疑,‘病虎’楚禪!
猩紅的劍尖在空中反轉而下,竟像是長劍從中突兀折斷一般,那劍尖就像是離膛的火藥,猛地炸成無數細小的鐵片籠向身前堪堪站穩的身影。
顧小年身形如同風中扶柳,在此方寸之間將身法施展到了極致,地上灰塵好似未感有風而過,他整個人就像一片樹葉急速朝後而去。
踏雪尚且無痕,何況地上塵埃?
顧小年於飄身之際抽刀而出,手上只剩下道道殘影,金鐵交鳴的聲聲脆響只在片刻之間,隨後便是詭異的寂靜。
面前的楚禪早已消失不見,只有地上落於灰塵之中的無數碎裂的細小鐵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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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年臉色微沉,目光如刀。
“顧總旗……哦不,現在應該稱呼百戶大人了。”女子略有沙啞而清冷聲音響起,帶了壓抑不去的仇恨和莫名夾雜的快意。
那種快意,就像是即將徑情直遂的愉悅和輕鬆,帶着譏諷和高高在上。
顧小年猛地看去,在另一側的房頂上不知何時又出現了邱嫣的身影,對方還是那副打扮,不過少了那件豔紅的大氅,看着身姿纖長而曼妙。
不知何時起了微風,將邱嫣束身的褲管吹拂,更顯雙腿高挑緊緻。
顧小年冷哼一聲,“區區障眼法,也敢現眼。”
話雖如此說,但他並未再甩出飛刀,暗器是偷襲而出,彈指驚雷之下的飛刀是殺人而用,現在並非最好時機。
他故意以話相激,便是想引出暗處的楚禪。
邱嫣不過後天境界,唯有先天一流的楚禪纔是最大的威脅。
而且,想到那帶着冷冽殺機的劍招,顧小年心神凝重,盛名之下無虛士,楚禪此人很危險。最主要的,還是對方明明就藏身在這宅院之內,自己卻無法感知到。
這應該就是斂息秘法的一種了,顧小年眉目如刀,周身氣機凝實,真氣外放而出,煞氣烏光流轉,月白蟒服之上好似披上了一層淺灰色的氅衣。
邱嫣冷眼看着,忽地輕笑,“你果然是有機緣的人,身份卑賤卻有奇功傍身,修爲不錯,天賦也極好。”
她輕聲說着,漸漸低不可聞,“殺伐果斷,人也機敏聰慧,如果你我認識的早些,說不定還能……”
顧小年心中警鈴大作,腳下一踏,整個人拔高而起。
與此同時,原本平整的地面炸開,一道身影如蛇,手中斷劍就是探出的蛇芯,讓人只看一眼便通體生寒。
“原來一直在地下。”
顧小年人在半空,雖無處借力,但雙腳交替踩下腳背,風雷聲震,衣袂飛揚時整個人直衝房頂上的邱嫣掠去。
他沒多想楚禪如何能在地下蟄伏,但對方武功詭奇,又有邱嫣在側,倒不如先把這個女人殺死。
邱嫣見他施展輕功飛來,臉上只是露出個了冷笑,便猛地扯了下手臂。卻是在她手裡握着一根透明的絲線,因爲今夜月光太亮,倒是將此線隱藏了。
顧小年臉色微變,因爲四面的房頂上突兀出現了無數機弩,黑漆漆的箭簇如雲,此時伴隨着機括聲響,如同飛蝗般盡數像他射來。
怪不得邱嫣站在高處,因爲這機弩就是用來針對輕功的。
月光在此刻都好似暗淡幾分,這等機弩俱是戰陣殺器,弩箭只是瞬間便到了顧小年身前。
而腳下,楚禪的劍光也要將他刺穿。
生死危機在此時再現,顧小年只覺渾身寒毛倒豎,一瞬間腦海空明到了極點。
他單手一抓身上蟒服,腰身強行一扭,整個人如同空中而起的陀螺,煞氣運轉時身上好似燃起了滾滾炊煙,在明亮的月光下,形成一道灰色的龍捲。
一切不過是眨眼而過,顧小年將四射而來的箭簇掃落卷起,隨後將蟒服向下一甩,隔山打牛之勁而出,強烈的空氣爆裂引動他整個人再次拔高而起,同時下端的楚禪更是正面迎上了這股勁力。
沒看楚禪翻落之後如何,顧小年藉此衝勁翻轉後落到一旁的房頂上,腳步踉蹌幾步,踩碎了數塊瓦片。
邱嫣冷眼看着,臉上失望之意很明顯。
她倒是沒想到,方纔那般時刻對方還能做出如此應對。
而地上的楚禪則低咳幾聲,吐出幾口血來。
從春來客棧突圍而出的他本就受了重傷,現在的確是在神都隱藏不下去了,纔會想着直接來與這讓自己狼狽江湖的小子做個了結。
只是沒想到,這個當時自己在太淵州聽聞時的小子,已經從一個小小的初涉武道的捕快成長爲連自己都無法戰勝的人了。
雖然是因爲自己有傷在身的緣故而不敵,但楚禪不得不承認的是,對方這般年紀與這份實力,若不夭折,以後天下江湖裡必有此人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