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月夜明亮,有忍不住的人提前在放着煙花。
神都大地,璀璨一片。
顧小年在給竈臺添着柴火,清秀的臉上被火光映地通紅,眉眼溫純而乾淨。
鍋裡煮着餃子,柳施施在院子裡燒着紙元寶和燒紙,火光照耀下,虔誠而朦朧。
顧小年從廚房的窗子看過去,那道玲瓏的身影沐浴在月光和煙火之中,好似從天而來,不染人間凡塵。
柳施施在外面唸唸有詞,聲音很低,似是元日禱詞,顧小年沒再多看,將柴火添上,便去取了碗來。
“煮好啦。”他說着,臉上帶着開心的笑。
柳施施‘哎’了聲,將調好的醋汁和蒜端上桌,隨後走到堂中一側,點燃了供香。
“上炷香吧。”她輕聲道。
顧小年抿了抿嘴,將端着的盛了餃子的碗放到供桌上,那上面是顧山海的牌位。
把筷子放上擺正,然後接過了供香。
“新年快樂,老爹。”顧小年輕聲道。
柳施施眼中略帶疑惑,實在是這‘新年快樂’以前從未聽聞,過於新奇。
她看着躬身拜了拜的身影,咬咬脣,同樣燃了幾支香。
顧小年臉色複雜地看着靈牌上的名字,隨後看到柳施施的動作,不由開口,“你這是?”
“於情於理,我也該拜一拜伯父。”柳施施說着,輕輕拜了拜。
顧小年眼神黯了黯,是了,她是顧昀的未婚妻。
不過,他又搖了搖頭,在顧山海的‘面前’,他可不能想這個。
等祭拜過後,顧小年便回身到堂中,拉開椅子坐下,“來,吃吧。”
柳施施坐下後,見他臉色有些不對,遂問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顧小年勉強笑笑,倒了一杯黃酒,“喝嗎?”
柳施施搖頭,只是動筷夾起餃子,蘸了蘸醋,小心咬了口。
顧小年看着,心頭微堵,一口抿乾杯中黃酒。
……
飯後,收拾妥當。
顧小年飛身上了屋頂,他看着遠近天上炸開的煙花,眼中略有迷離。
不論前世今生,像今天這般日子,總歸是同樣的熱鬧。
世上有人歡喜有人愁,可在除夕夜裡,一切都將暫且擱置。
也只有這一天,不問前塵,不問明日,只待今朝。
顧小年看了眼同樣走到院中看煙花的柳施施,張了張嘴,終究沒喊出聲來。
他腳下一動,整個人如乘風而行,眨眼便飄向了遠處。
如今日夜不綴地觀想之下,他的武功進展飛速,又有幾番廝殺在前,是以實力已與先前有着雲泥之別。
柳施施聽了衣袂掠空之聲,臻首輕擡,看着在月光下遠去的背影,美目中有一絲無奈閃過。
但最終,只剩下了一聲輕嘆。
……
顧小年站在高高的閣樓頂上,俯瞰着滿神都的煙花。
微風陣陣,高處不勝寒,吹得他衣衫獵獵。
這裡是內城的一座高樓,他卻不知這裡是哪,只是一時腦袋發熱,輕功施展起來,直到見了這樓方纔停下。
這處很高,得有百米,此時看去,近的、遠的,俯瞰入眼,滿目盡是神都。
燈火憧憧,那裡是流經神都內的洛水,那裡是佛燈高亮的白馬寺,那裡是通明璀璨的大周皇宮,那裡是無數孔明燈放空的世家諸葛的族地。
無論是畫舫樓船,還是虔誠的誦經聲,亦或是歡快的宮娥嬉笑,此時都好像伴着這縷輕風讓他看到,聽到。
顧小年心神沉靜如一汪靜湖,腦海裡莫名想起了那洛水雲江上巍峨的截龍關。
是時天高水闊,一堵巨壩如臥龍橫縱,生生在水天中隔開一線。
什麼是勢?這便是勢。
顧小年眼中映着騰空炸開的煙花,看着它五彩繽紛,在空中隱去光彩後又有新的煙花升起,光亮更勝從前。
他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
“元日團聚,兄臺爲何長夜獨處此間?”一道聲音含笑,從一側傳來。
顧小年臉上毫無意外之色,對方出現之時自己已有感知,只因未察敵意,又不熟,所以沒有開口罷了。
他身子沒動,甚至連目光都未有變化,“站得高,看得遠。”
身後那人似是被他這話堵住了,有些不知該說什麼。
腳步聲並未刻意壓低,這人走了過來,伴隨着一陣涼風,因爲他手上搖着一柄摺扇。
“戚卓然。”來人開口,語調清澈。
顧小年終於將目光從前方飄散的煙火裡挪開,看向身旁男子的同時,又將另一個方向的煙火收歸眼底。
“原來是‘玉面飛龍’戚公子。”他淡淡開口,“不知有何見教?”
義字當先【無衣】的大龍首是‘四海游龍’戚懷傷,而這戚卓然,便是其胞弟。
此時戚卓然聽了,也不驚訝,他是知道顧小年身份的,如此人物能曉得他根腳自然不奇怪。
“見教不敢當,只是適才見了兄臺輕功,見獵心喜,想要討教一番。”戚卓然含笑開口,手中摺扇收攏敲手。
顧小年輕瞥一眼,淡淡道:“不好意思,在下現在並無心情比試,神都輕功卓絕着大有人在,戚公子還是找別人吧。”
說着,他便收了目光,重新看向遠處。似乎能看到自家那個小院,以及院中那道身影。
戚卓然卻是眉頭微皺,以自己身份,在這偌大神都之中,能有幾人不給面子?
他來與眼前人結交,不過是因爲那日在‘千金散盡’被對方所言‘天子腳下’,以及近日關於對方的一些傳聞激起了幾分興趣而已,此時倒是沒想到這人竟如此不識擡舉。
“顧百戶不再考慮考慮嗎?”他輕輕問道。
顧小年目光平淡,並未搭話。
他方纔既稱‘在下’,那便是沒有以官身相言的意思,不然的話,錦衣衛見了這等不知趣的江湖人,直接拿了就是。就算對方身後有那宗師境的大龍首撐腰,難不成還敢與朝廷做對?
當然,前提肯定是要保證戚卓然的人身安全的,這是一種共識。否則,一位武道宗師發起怒來,那可不是簡單就能善了的。
戚卓然眼中隱有怒色,只不過他曉得眼前人的身份,可對方如此不給他臺階,也讓他有種被小看的屈辱感。
此時四下無人,他緊了緊手中摺扇,就要有所動作。
但冷不防,又有人聲自不遠處而來。
“殿下,咱們這樣偷偷溜出來真的好麼?”
“什麼叫溜出來?我不是跟孃親說過了嘛。”
“要稱陛下。”
“你煩不煩啊,小花,下次不帶你出來了。”
“別啊,殿下,小的錯了。”
“誒,你看那邊房頂上是不是有人?”
一身新衣便裝的小花擡頭,認出了那裡是首輔傅承淵府中的‘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