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承威年逾五十,長得倒是威嚴,看着不苟言笑的樣子。只不過如今頭髮花白,臉上也多是疲憊之色。
顧小年就在人羣后面,靜靜看着。
身邊之人的竊竊私語傳進耳朵,加上昨夜跟李夢龍三人打聽的一些消息,鐵承威的形象在他心裡也逐漸豐滿起來。
鐵承威武功絕頂,爲人向來也是有一說一,同樣嫉惡如仇。
自接掌振邦鏢局以來,因其性格可謂是得罪了不少人。
本來開鏢局的就是要和氣生財,全憑道上朋友給面子才能混口飯吃,但偏偏,鐵承威的性格有點不會做人,只是礙於其鏢局勢大,倒也沒什麼人真來鬧事。
鐵承威對於自己看不上的人從來都是不假辭色,但對於欣賞的人卻從來都是一派慷慨。
受他恩惠的人很多,市井平民有,江湖上的無名之輩也有,甚至還有一些曾經作奸犯科的人,只不過這些人感其高義,都會或多或少地幫鏢局做些事。
顧小年看着此時在校場上跟四下衆人說着什麼的身影,心中暗忖,從聽聞中來看,鐵承威雖說算不上是一個‘俠’,但起碼不是壞人。
懲奸除惡者或許不是大善,卻一定不壞。
顧小年覺得這人性格剛直,可能活不久,但起碼不能死在自己手裡。
殺這麼一個人,他心裡過意不去。
當然,此地先天絕頂者有好幾個,就算鐵承威如今內傷未愈,若是今日來挑茬尋仇的沒有絕頂高手,那他也殺不了對方。
顧小年一時覺得有些難辦,如果他殺不了鐵承威,那恐怕神都是回不去了。
完不成差事,下場可想而知。
良知和活命之間的選擇,頗令人煎熬。
……
“諸位,今日鐵某在此立誓,從此退出江湖,不再過問一切紛爭。”
鐵承威朝四下抱拳,隨後躬身行了一禮,他的臉色因長時間地說話而有些發白,但聲音渾厚,聲音堅定,絲毫不見虛弱疲憊。
彷彿還是那個走南闖北的振邦鏢局的總鏢頭。
校場下的衆人還不等抱拳回禮,便有尖銳之聲由遠及近,“鐵承威,你想退出江湖,可你問過咱們沒有?”
南側高牆之上,現身三道身影。
撐着柺杖的斷腿中年人,獨臂獨眼的陰翳老者,以及一個臉上滿是猙獰傷疤的年輕女子。
“是‘天殘惡人’。”
“是他們沒錯,怎麼少了那毒婆子?”
“傳聞半年前鐵前輩親自送的一趟人鏢便是他們要殺之人,那一戰鐵前輩以一敵四,掌斃了毒婆子。若不是他們三人跑得快,怕是也要交代了。”
“這三人如今來這,難道是來尋仇的?”
“你以爲呢。”
衆人竊竊之聲自然也被牆上三人聽了去了,只不過這三人只是看着場中的鐵承威,冷冷笑着。
魚龍幫的副幫主‘八指天龍’蕭雲廣眉頭一皺,開口道:“今天是鐵兄的大事,你等三人素日作惡也就罷了,難不成今日是來尋死不成?”
這四大惡人裡,除了死去的毒婆子之外,便只有那斷腿的中年人是先天絕頂境界,其餘兩人不過是先天一流罷了。在這個時候冒頭,真是不怕死。
“桀桀,蕭雲廣,你是朝廷的,咱們不欲與你們爲敵,識相的就趕緊離開。”
那獨眼獨臂的老人厲聲道:“若是走得晚了,怕是要跟你這鐵兄一起見了閻王。”
蕭雲廣眼中厲色一閃,“找死!”
他一拍座椅,便要起身,但冷不防又有冷笑傳來。
“蕭副幫主好大的火氣。”
聲音有些淒厲,好似鬼哭之聲,讓人聽聞便心頭煩悶,有些噁心。
原本站在校場下的人羣一下分開,原來那人就藏在衆人之間。
“魔教‘鬼門關’沈仇。”
看清了那冷笑之人是誰,蕭雲廣的眉頭便是一皺。
那人身披黑袍,面色蠟黃,頭髮枯槁,一雙眼睛卻是深深凹陷。
醜陋稱不上,起碼是怪異陰森。
鐵承威此時也是皺眉,“鐵某與貴教素無瓜葛...”
不等他說完,又有一人直接踢碎了鐵府大門而來,“聖教行事,何須與他人解釋?”
那原本老神在在坐着的魯家之人臉色也是不好看,與蕭雲廣相視一眼,俱是陰沉下來。
他們先前有考量過會有誰來,已經算好可能會有不少先天過來,畢竟鐵承威的確是得罪了不少江湖人士。但他也不是蠢人,絕頂高手自然是不曾得罪太多的。
本來今日進展地好好的,就差鐵承威洗手了,誰成想臨門一腳來了魔教的人。
若是尋常的兩名絕頂高手,他們自然不懼,畢竟北雲州就是他們的主場,但對上魔教就不同了。
魔教,根固蒂深,存在的太過久遠,屢剿不盡。
如果說無衣堂口匯聚的多是江湖散人,給吃不飽飯的人一份溫飽,那魔教就是滲透到了各方勢力。或許,某個門派的長老供奉,就是魔教成員。
與之相對的,便是曾經錦衣衛裡向江湖中灑出的無數密探,他們或許早就忘記了自己的名姓,但在一個契機出現的時候,便會發揮出他們的作用。
直到袁城在任的數十年裡,纔將這些人歸攏到了一處,將這些無名無姓的孤魂野鬼賦予了名號,記在了一本冊子上。
當然,他們如今又成了孤魂野鬼。
而魔教與之情況相似,只不過各地都有暗堂負責聯繫。
……
魔教的兩位絕頂高手,‘鬼門關’沈仇,以及踹門進來的赤膊壯漢,只是出現在這,便讓衆人感受到了一股壓力。
並非來自兩人身上的武道威壓,而是因爲他們的身份。
顧小年身形矮了矮,如今該來的絕頂高手也來得差不多了,鐵承威這次肯定是凶多吉少,想必這點其他人包括他自己也知道。
顧小年心裡還是有些慶幸的,起碼這樣就不用他出手了。
反正給自己的任務是要鐵承威死,至於怎麼死的就不關自己事了。
只不過絕頂高手一旦打起來,難免會有波及,此地校場雖大,但在此的也有不少人現在已經有人開始悄悄退卻了。
蕭雲廣有些頭疼,他看着慢慢踱步而來的沈仇,開口道:“不知鐵兄與貴教有何仇怨,可以說出來解決的嘛。”
鐵承威同樣疑惑的很,他很確定自己沒招惹過魔教的人,甚至以往見都沒見過幾次。而且魔教銷聲匿跡已經很多年了,現在江湖上少有人會以魔教名頭做事,怎麼這次自己金盆洗手還能將對方招惹出來?
沈仇笑了笑,身上黑袍無風而動,有些乾枯的手掌直接拍出,竟是連出口解釋的意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