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三在錦衣衛裡當差不少年了,唯有顧小年這位上官懂得體恤下屬。
他平日裡雖然總是溜鬚拍馬,但在顧小年那裡,卻是未丟失過尊嚴,或者說,是對方分寸拿捏的很好,能讓人感覺到威儀,卻不會讓你覺得傷自尊。
尊嚴,原本對鄧三來說早就是陌生的東西了,見了上官要行禮,出門查案遇到了勳貴也是要被訓斥幾句,他只是最普通的一個錦衣衛,尋常百姓眼中的鷹犬,在這些人眼裡還不如一條狗。
可在顧小年手下當差不同,這一點,從對方第一次發撫卹的時候,鄧三就知道了。
那個年輕人,是個好人。
好人,是個說起來很可笑的評價,但事實上,誰不想跟好人結交,誰不想自己所認識的都是好人?
因此,鄧三試着在改變自己,半年之久了,他在對方手底下當差,做的事有好有壞,但壞的要怎麼說?無非都是威脅到了自身而被動反擊罷了。
可好的呢?
鄧三已經很少去賭了,就連曾經想摸過的毒散都徹底斷了念頭。
他在存銀子,雖然俸祿不高,可要是不賭錢了,每個月除去花銷還是能剩下些的。再加上以往給顧小年辦事得到的賞賜,他也是有不少存錢了。
他想娶個婆娘,要是顧小年不能把他調到北鎮撫司,那他就想法退出錦衣衛,最多就是打點一下,要是有顧小年開口的話,還是容易的。
他是要好好過日子的。
就算是不當錦衣衛了,有關青這條線在,自己還可以做顧小年的線人。
線人,這個很奇怪的稱呼,也是顧小年告訴他的,說是線頭兩端很重要的連接人。
很重要。
……
“我就是一普通的錦衣衛。”鄧三擡了擡眼皮,開口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司徒商的臉色陡然陰沉下去,他直視着眼前人平靜的雙眼,心裡略有些疑惑。
在剛纔他明確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可如今的平靜,是什麼給了他這種支撐?
司徒商有些不理解,他問道:“顧小年此人年紀雖輕,但卻是心狠手辣之徒,爲了上位可以不擇手段,甚至殺害同僚。你有什麼理由包庇這種人?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鄧三笑了笑,沒說話。
司徒商繼續道:“他不止殺了蔡文斌,還殺了四個太學生,應該是五個,他先前借辦案之名已經殺過一人。據查證,那些太學生與邱梓越關係匪淺,你說,他顧小年與這些太學生無仇無怨,卻會因一個死人而牽連到對方的朋友身上,這等陰沉無情之輩,你又有什麼幫他的必要?”
鄧三聽着,只是搖搖頭,“大人,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司徒商盯着他的雙眼,半晌才一笑,鬆手將對方隨手撇在地上,站起身來。
“辦案也有非常手段,如今知道真兇是誰,只是缺少一點證據,倒是不得不用點非常法了。”
他說着,然後看向蘇擒虎,“老虎,你覺得呢?”
蘇擒虎臉色陰沉,良久才揮了揮手,“只要不死人,你看着辦。”
司徒商聞言笑了笑,然後轉身看向一旁的燕照,“那就勞煩通知一聲劉千戶,讓他的人動手吧。”
燕照身子一顫,連忙應下。
他看着地上的鄧三,一臉憐憫。
……
南鎮撫司之事發生的時候,顧小年也在做他要做的事情。
他停馬在蔡奐府門前,只是打量一眼,便揮了揮手,身後,自有緹騎上前砸門。
“誰啊?”有些老邁的聲音傳出,接着便是大門咯吱打開,一個頭發花白的身影剛剛擡眼看過來,身子便是一僵。
府門外,是數十臉色淡漠的錦衣衛,居中的那個年輕錦衣衛,一身月白藍紋的蟒服在陽光下異常刺眼。
老人是蔡府的管家,是蔡奐心腹,自然知道近來對方所謀劃的一些事情,此時見了這羣無聲肅殺的錦衣衛,自然慌了心神。
蔡阿福眼神一亂,就要將門關上。
但他身邊的錦衣衛早就看了他動作,此時見他要關門,直接一腳將其踹倒,用肩膀把大門撞開了。
“老頭兒,你是找死?!”這錦衣衛喝了一聲,抽出了繡春刀。
蔡奐府上自然是有家丁護院的,此時聽見了都往外跑過來,但一看是錦衣衛,俱都愣住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就這麼站在了前院門內。
外面街上自然有不少百姓圍觀,顧小年自沒有浪費時間的意思,他指了指那捂着肚子的管家,那將其踹倒的錦衣衛便把他拎起帶了過來。
“蔡奐可在府上?”顧小年淡淡道。
馬下的老者只是捂着肚子哼哼,不說話。
邊上的錦衣衛見了,直接一巴掌拍在了他頭上,將對方打理整齊的華髮打亂,喝道:“大人問你話呢!”
那老者被這一巴掌拍的一個地趔趄,但因脖子被抓者而只是乾咳,此時他痛出了眼淚,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看起來異常可憐。
顧小年看了眼那拎他的錦衣衛,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錦衣衛還以爲自家千戶要怪罪於他,連忙道:“小的嶽山峻。”
顧小年點點頭,甭管這人武功如何,只從方纔此舉來看,他倒是個合格的錦衣衛。
有眼力見,也會變通。
“方百戶,”顧小年向身旁喚了聲,然後道:“進府,拿女人和老幼。”
邊上方隼應了聲,剛要有所動作,卻是猛地一頓。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身邊之人,“女人和老幼?”
顧小年看他一眼,目光平靜。
方隼心神一凜,連忙帶人進府。
“你,你不得好死!”蔡阿福猛地嘶聲喊道。
顧小年笑笑,“看來蔡奐是不在家的,你也認得本官是誰,更清楚蔡奐的一些勾當。”
蔡阿福聞言一愣,目光陰沉地看着馬上那人,牙關緊咬。
“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切下來。”顧小年看向一旁的嶽山峻,淡淡道:“切完手指再切腳趾,本官倒是要看看,這老東西願不願意給蔡奐賣命。”
蔡阿福猛地擡頭,剛要罵出來,左手便是一涼,接着便是鑽心刺骨的劇痛。
“啊!”他忍不住哀嚎一聲,卻是一旁的嶽山峻在聽了顧小年吩咐之後便直接動手了。
一根小指,齊根而斷。
嶽山峻掂着手裡的一柄小巧匕首,陰惻開口,“我家是殺豬的,你比豬好殺。”
蔡阿福臉色鐵青,死死看着眼前之人,嘴脣都咬破了。
然後,嶽山峻皺了皺眉,一拳捶在了這老漢胸口,一拽對方胳膊,手裡匕首翻飛,唰唰直接將對方左手剃了個乾淨。
鮮血淋淋的手指落在地上,圍觀百姓也不由發出陣陣驚呼,有害怕,但還忍不住看。
就連同來的這些錦衣衛,都感到一絲涼氣,顯然沒想到平日裡不顯山露水的嶽山峻竟這麼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