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年走出去,拐過影壁出了別院,就看到了聚在不遠處迴廊上的幾人。
他們一見他出來,俱都迎了過來。
“大人。”
鄧三有些欲言又止。
顧小年擺擺手,笑着開口,“明天領了銀子就先休息幾天,養養身子,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做事。”
鄧三一聽,有些驚喜的同時,更多的是感動。
感動自家大人沒有因爲自己是個廢人而拋棄自己。
顧小年看他樣子,不由笑罵一聲,“大老爺們兒的,不至於哭了吧。”
鄧三嘿嘿笑了聲,被一旁的武家兄弟撞了撞肩膀。
然後,宋輔與幾人相視一眼,上前一步,道:“大人,不知老杜他?”
顧小年並未故作姿態,只是無所謂地搖搖頭,“要見他的話,趁早去詔獄瞧瞧吧。”
“這...”方健張了張嘴,猶自難以置信。
“這一遭蘇擒虎或許不會死,但他活不了了。”顧小年淡淡道。
衆人一聽,自然明白了。
說替死鬼有些不太妥當,但也差不多的意思,總是要有個人要對此事負責的,因爲顧小年做的太絕。
無常簿,以及孫落幾個正主的證詞,直接將白的說成了黑的,釘死了司徒商。
而與司徒商聯手的蘇擒虎等人自然不能倖免,比如燕照,比如杜馳。
對於這些人,換做是以前的話,顧小年還多少會有些憐憫之心,但現在卻是不回了。
自己的命都差點丟了,現在還握在冷湛手裡,朝不保夕地,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憐憫別人?
這隻能歸咎於運氣,禍福相依。
自己破了局,還反殺了司徒商並一朝頓悟,可恰好碰上了回京的冷湛,此事被對方接過,算是落在了對方的手裡。
畢竟,無論是比背景還是比武功,顧小年都鬥不過冷湛。
所以,他只能去面對。
當然這些自然是不會說給宋輔等人聽的,只不過他有這個態度在,就斷絕了他們可能會給杜馳求情的心思。
眼瞅着方健的情緒有些落寞,顧小年也沒再多說,只是說道:“此番事情不小,日後做事要穩重些。”
他這番話裡不乏有警告的意思,至於這幾人能否聽得懂,就不關他事了。
再幾句勉勵之後,顧小年便徑直離去了。
他的路還長,不會停滯腳步,也不會爲了誰而停下。
能儘量追趕上的步伐那就緊緊跟着,若是跟不上,那就只能越走越遠。
……
已是深夜,雲霧漸漸散開,灑下了點點月光。
顧小年出了衙門,不經意間掃了眼,值守的還是那個年輕人。
他忽地笑笑,先前他也聽鄧三說了一嘴,說這年輕的錦衣校尉似乎是嘴不把門,不懂規矩還喜歡亂說話。
此時,他上前幾步,問了句,“六扇門的司徒神捕,跟你打聽什麼了?”
這錦衣衛一臉苦意,都快要哭出來了。
在不久前,他可是被自家老叔好好訓斥了一頓,也知道了今天自己說的幾句話造成了什麼後果。
毫不誇張地說,對於事態的推進他起到的作用比誰都大。
本來還以爲顧小年不知道這茬,沒想到對方特意過來問了。
“大,大人,小的知錯。”
“錯在哪了?”顧小年笑着問道。
“小的不該多話。”這人正了正神色。
“你知道麼,就因爲你多說了幾句話,本官的一個弟兄成了廢人。”
顧小年淡淡說着,讓人看不出喜怒。
眼前之人相貌年輕,如今卻是僵硬的厲害。
他自然知道顧小年說的是誰,那個被司徒商拎進去的鄧三,自己還腹誹了很多次。
此時看着顧小年,他一下不知道該如何言語。
“你覺得,本官要如何處置才能不失公允?”顧小年撣了撣衣袍,不在意地說道。
這話一出,眼前的錦衣衛直接身子顫了顫,二話不說就跪下了。
由不得他不跪地求饒,今下午那麼大的陣仗,六扇門的神捕和笑面虎聯合整人,還有劉嵩的手下百戶帶了緹騎出動抓人,誰還能認爲顧小年可以這麼體面地走出南鎮撫司的大門?
而現在,對方就這麼安穩地出來了。
那麼,自然就是自己認慫的時候,否則,丟的就不是面兒,而是命了。
“大人饒命,日後但有差遣,小的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顧小年聽了這話,看着跪在腳邊的這人,微微一笑,“這話太嚴重了,本官可承受不起。”
“大人受得起,受得起。”
“那你就別忘了今日所說的話,記牢了。”
等樑充再擡頭看的時候,那人已經上馬走遠了。
他心有餘悸地撫了撫胸口,眼裡雖有恨意,但更多的卻是後怕。
有心反抗,卻是無能爲力,就只能認命。
誰讓這是自己賺的呢。
……
剛行至街坊,顧小年勒了勒馬,他看着從屋檐下走出的身影,不由笑了笑。
“怎麼,這深更半夜的,蔡夫人還敢在街上逗留,也不怕被歹人擄了去。”
走過來的正是先前給他領了路並做了僞證的顏岑,不過不久前卻是與孫落等人離開了。
現在出現在這,顧小年卻是一時疑惑。
他不動聲色地放開感知,有所戒備。
顏岑走到顧小年馬下,一臉楚楚,“奴家倒是希望能被人擄了去,也好過無家可歸。”
顧小年皺了皺眉。
“奴家給大人做了證,卻是得罪了孫員外他們,而如今蔡奐回府聽了此事,更是放言若是見到奴家便讓人打死。大人您說,奴家還能去哪啊?”
顏岑就這麼直視着顧小年說着,兩行淚就這麼淌了下來。
她容貌本就頗具姿色,如此穿着素雅,在月下的夜裡一哭更是楚楚動人,惹人憐惜。
只不過顧小年卻不吃這套,起碼,是不是她這套。
“行了,刻意在這等本官,到底有何話要說?”
他一手抓着馬繮,另一隻手卻是背在身後,無論何時,都是處在隨時戒備且可以全力出手的狀態。
顏岑聽了這冷淡的話,暗自撇了撇嘴,暗罵幾句。
不過面上卻又是另一番神態,嬌柔而不顯做作。
“奴家說的都是真話,如今去無可去,只是想找個避風避雨的地方。”
顏岑抿嘴一笑,“大人身邊可缺體貼的侍女?洗衣做飯,奴家都能做了。”
顧小年眉角一跳,冷笑出聲,“你是真不怕死啊。”
顏岑聽了,怔了怔,只覺本想營造的旖旎半點沒有不說,甚至還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