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贅言也沒有必要,這一次的聚首分析了案情不假,但對結果卻是沒有一個好的論斷。
但起碼,對於該如何展開是有了一個方向,不再是像前幾日那般無序。
北鎮撫司門口。
萬玄已經上馬離去了,陳晟停下腳步,看着送自己出門的顧小年。
“方纔在堂上,提起那晏眉舒的時候,我隱約發現你神情不對。”
陳晟低聲問道:“你與她相識?”
顧小年微微頷首,“那日在首輔府上,跟她有過一面之緣。”
陳晟眉頭微皺,自然想起了‘那日’是何日。
“有她下落?”他問了句,並不抱什麼希望。
顧小年搖頭,“不確定。”
“哦?”陳晟眼中浮現意外之色。
“陳兄以爲,那神秘之人能將其帶進皇宮,可那夜出事,還能輕易將其再帶出來嗎?”顧小年問道。
陳晟眉頭微挑,張了張嘴,“你是說...”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如今,還在宮中。”顧小年雙眼微眯,卻有一縷精光閃過。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陳晟呼了口氣,“先前,我卻是沒有想到。”
“所以,你纔會提議去試探二皇子,目的就是想順理成章地進宮?”他輕聲問道。
顧小年笑了笑,“還是瞞不過陳兄。”
陳晟看他半晌,也是一笑,心裡卻是連他也說不明白的,忽然就放鬆了幾分。
顧小年目光微低,隱有笑意。
“既如此,顧兄弟小心。”陳晟說道。
顧小年點頭,忽地問道:“陳兄可知傅大人與盜門具體做了何等交易?”
陳晟目光微閃,只是道:“我所知曉的,就是盜門以天人傳承的玉簡交換,傅大人想轍將白放從天牢釋放出來。”
顧小年默然,沒再多說。
“這事若有隱情或是進展,我必會知會你一聲。”陳晟說道。
“一樣。”顧小年抱了抱拳。
陳晟翻身上馬,笑了笑,隨即離去。
顧小年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臉色收斂,只剩平靜。
陳晟對他終究還是隱瞞了,這件事對方肯定是知曉內情的,否則,方纔在堂上他便不會如此自信從容。
因爲依着對方性子,對此案必然會更上心纔對。
畢竟,破案便是立功,對於他們公門中人來說,武功高低不是決定地位的條件,立功纔是最好的升遷方式。
功勞對他們是最重要的。
但是,陳晟沒有那般熱切。
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傅清書與陳晟相交日久,兩人本就莫逆。而陳晟又是首輔派系,自己已算是閹黨,這等機密自然是應該瞞着自己的,無可厚非的事情。
可顧小年想着陳晟方纔有些閃爍的目光,心神微沉,忍不住暗自揣摩。
陳晟並非是喜形於色的人,方纔那般眼神,是否是故意的?
顧小年不敢確定,他四下看了看,北鎮撫司位處六部大街,此時長街無人,只有門口值守的幾個錦衣校尉。
“他是在顧慮什麼,還是故意亂我方寸?”
顧小年輕輕負手,“又或者,是在提醒什麼。”
……
神都城郊遠處,入眼荒蕪一地,四下野風遊蕩,淒厲的嘶聲自枯木林間傳出。
這是人煙罕至的地方,若在春夏時分倒也是不錯的郊遊之地,可一到秋後入冬,落葉枯敗,滿目俱是一種寂寥。
神都人煙繁華不假,但如此北風呼嘯天氣,也少有人會到這等地方來。
一匹白馬悠哉從遠處官道下來,慢悠悠朝這邊行進,直到林邊停下。
“怎麼,竟然約我在這等地方見面。”
馬上那人白衣錦袍,眉目俊秀非常,一雙丹鳳眼如含春波,顧盼間猶如寒星閃爍。
座下白馬頭上頂了一簇火紅絨毛,頸下吊着個金質鈴鐺。
一柄黑鞘長劍在懷裡抱着,這人正是六扇門神捕,‘御貓’冷湛。
此時他目光清冷,下巴微擡,看着緩步從林中走出的身影。
對方穿着一身素色的長衣儒衫,負手走出閒庭信步,北風凜冽,吹動這人紮起的長髮,露出額下兩道劍眉。
這人相貌英俊,器宇軒昂,此時漫步走來,白淨的臉上沒有絲毫情緒。
冷湛眯了眯眼,直視着眼前之人的眼睛,對方眸子裡彷彿深埋着什麼,讓人有仔細探究的念頭。
他忍不住凝神打量,但下一刻他心神一凜,霎時想通對方眼底藏着什麼。
那是一種‘意’,不是劍意,而是毀天滅地的拳意。
足以湮沒一切的拳意。
冷湛瞳孔驟縮,整個人飛身而起,懷裡長劍來不及出鞘,直接橫檔在身前。
沉悶的氣爆聲此起彼伏,那是他倉促間釋放的護體真氣被層層崩碎的聲響,而最終,一隻模糊的拳頭便撞在了他橫起的劍鞘上。
轟然的爆發似乎引動了天地之氣,無形的氣浪翻涌開來,地面皸裂,飛沙走石。
冷湛的那匹白馬一聲長嘶,拔蹄便衝向了遠處。
枯枝落葉盡皆被狂風掀動,撞擊在一起噼啪作響。
等窸窣落下後,便露出了那道身影。
冷湛面如寒霜,握着長劍的右手有些顫抖。
他看了眼肩頭,將一片枯葉拂去。
就在方纔,只是對方以目光而來的一道拳意,便破了他的護體真氣。
冷湛看着從前方負手緩步而來的那人,一字一頓道:“顧子嵐,你這是,什麼意思?”
風聲驟消,來人頓步。
顧昀緩緩擡首,面容冷峻,一雙眸子裡盡是淡漠。
“你打了什麼算盤我不管,但你明知他是誰,竟然還敢利用他。”
冷湛聽了,目光微閃,隨後語帶嘲笑,“他是誰?怎麼,你該不會真把他當弟弟了吧。”
迴應他的,是眼前瞬間消失的身影,以及瞳孔一線中出現的拳頭。
江湖上練拳之人無數,但從沒有如此白皙的拳頭,因爲白皙,所以看起來有些秀氣。
可是,就是這麼秀氣的拳頭,卻讓冷湛打心底裡冒出一股涼意。
人快,拳更快。
冷湛雙目之中隱泛紅光,嘴脣輕啓,在這生死一瞬之間,卻是無聲念動了幾個字節。
顧昀的一拳落空了,拳風鼓盪,地面犁出十多米的溝壑,勁力宣泄之間,蔓延開無數細密的裂紋。
他緩緩收拳,白皙的手掌被儒衫袖口擋住,額前長髮擋住那兩道鋒銳的劍眉,彷彿又是溫潤如玉的公子。
此地早就沒了冷湛的身影,只有一縷紅繩輕輕飄落在地。
顧昀沉默片刻,微微擡手,那地上的紅繩便飛到了他的手上。
一下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