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她只是說了幾句話,我倆沒什麼。”
顧小年再三保證。
“我信你。”柳施施挽了挽耳邊的髮絲,說道:“你要是真跟她有什麼,就不可能再見到我了。”
說完,她主動岔開話題,“你說來這是找顧昀?”
“對啊。”顧小年應了聲。
“她跟你說顧昀會來這麼?”
“嗯。”
“那這一路走來,你是怎麼認爲的?”柳施施問道。
顧小年想想,還是道:“她爲什麼要騙我過來?”
“我只知道個大概,就不在中間亂說話了。”柳施施說道:“就想勸你一句,以前你覺得活着是最重要的,現在希望你別忘了。”
顧小年看她一眼,看到的只有朦朧中清冷的側臉。
柳施施沒再開口。
顧小年抿了抿嘴,心底不知怎的,竟有幾分沉重。
……
他們兩人終於走出了幽暗的通道。
眼前光明一亮,出現在耳邊的是輕微的脆響。
顧小年曾聽過這種聲音,那是棋子落盤的清脆響聲,只不過在這個寂靜的時候更爲清晰。
這裡不是神都街面,爲何會有下棋的聲音?
顧小年被光亮刺得有些晃眼,他腳步一擡,卻猛地被人拽住了。
柳施施清冷的語調在耳畔響起,“小心。”
顧小年沉默片刻,收起了因對方出現而雀躍的心神。
柳施施看着,無聲一笑。
他們的腳邊是規矩的一條條長線交錯,將四下牆壁地面上勾勒出一個個同等大小的方格,這些線閃動着金光,明明是給人很溫暖的亮色,偏偏讓人心底發寒。
顧小年看着眼前空間之中,這只是個彷彿練功的靜室一般的地方,毫無裝潢可言,更別說是像天人歸墟的陵寢所在了。
而最讓他心神一沉的,是在這比錦衣衛班房大不了太多的地方,那些金線分割開的地面上,相隔一段距離便鑲嵌了一塊棋盤。
青色的石質棋盤,上面擺放着如玉般的黑白兩子。
而除了先前進來的方重泉五人外,還有並非同行來的五人,此時俱都呈現兩人對弈的舉止,跪坐在這些棋盤邊上,只是一動不動。
“這是?”顧小年雙眼微眯,腳步不由向後退了退。
柳施施看着那餘外五人,俏臉微凝,“雪女宮葉聽雪、登仙閣蘇復、浮雲觀常炘、金剛寺明惠、無極道宗景雲清。”
顧小年聽了,警惕更甚。
這幾人所在的門派除了武道聖地便是世間的頂級勢力,而前兩者更是門派中的入世行走,後兩人亦是當世天驕,這些人都是在龍雀榜上的。
可現在,包括鍾小喬等人,這十人身上氣機萎靡,臉色蒼白,有的身形搖搖欲墜,明顯是都在崩潰的邊緣。
“是這些棋盤。”柳施施說道:“他們的真氣被棋子吸走了。”
顧小年凝神感知,明明是很簡單的陋室,在此刻偏偏如同鬼域一般。
“走。”柳施施當機立斷。
顧小年沒有絲毫猶豫,轉身便向回走。
但腳步未落,便一下頓住,身後進來時的通道口上同樣漂浮了閃爍的金線,彷彿網狀的切割,將道路阻斷。
一聲輕鳴,卻是柳施施信手彈出了一片柳葉,它飛去的方向是棋線之間的網格,按理說那裡空洞,應當是能穿過去。
但柳葉彷彿撞在了無形的屏障上,金線一閃,那片柳葉竟直接焚化。
“氣勢相合,天人手段。”柳施施娥眉微蹙,顯然是覺得棘手。
顧小年看着鍾小喬等人所坐的棋盤,此地剛好六個,也就是說,現在還空着一個。
他靜靜看着。
靜謐的等待最難熬,忽地一聲脆響,顧小年猛地擡眼望去。
卻是棋盤上棋子落下的聲音,是方重泉和一名穿着藍色錦衣的年輕人所在的棋盤,那個人應該便是無極道宗的景雲清。
此時,方重泉一下吐出口血來,氣息不定,猶如風中搖燭。
而他肩頭本來的傷口更是崩裂,鮮血一下洇透了半邊身子。
“兩位,還請入陣共同抵抗。”虛弱的聲音自景雲清口中傳出,他身形未動,只是一縷意念傳了過來。
柳施施不以爲奇,不過還是出言,“無極道宗的神念秘法。”
顧小年有些赧然,自己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只這一句之後,景雲清再未開口。
沉默在此間而生,只有很長一段時間後纔會響起的棋子敲落之聲,同時伴隨的還有落子對面那人的一聲悶哼。
顯然,是誰佔了上風便可多支撐一段時間。
“你會下棋嗎?”柳施施問道。
顧小年搖頭,“這種棋不會下。”
柳施施要往前走,他一把拉住。
“怎麼?”她有些不解。
顧小年抿了抿嘴,腳下前方的金線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就像是刻意給他們開闢出了一條道路,盡頭就是那方棋盤。
很詭異,也很人性化。
“你以前進過秘境嗎?”顧小年問道。
“武道聖地的秘境是沒進過的。”柳施施說道。
“我覺得不好。”顧小年沉默片刻,開口道:“這裡跟陳晟與我所說的秘境不一樣。”
“陳晟?”柳施施想起了這人是誰,問道:“有什麼不一樣?”
“一路走來,總覺得缺了些什麼。”
顧小年看着牆上的金線,說道:“現在想想,秘境之中有天人佈下的那種奇異陣法,也有屬於天人的先天一炁,現在這棋室裡又有困人的‘勢’,但還是少了。”
“陳晟出身浮雲觀,從他談起這寒淵秘境的語氣裡,可以看出他並不嚮往,他以前是進過秘境的。”
顧小年目光微亮,“他進過浮雲觀的秘境,所以才知道秘境裡本該有什麼。秘境是天人的歸墟之所,直白了說,那就是自封的墓地。雪女宮自家的天人,肯定不會讓咱們見了天人坐化的地方,但若是墓,裡面總該有些屬於天人的氣息吧。”
“你是說,意境?”柳施施一下想通。
顧小年點頭,“陳晟說進秘境最珍貴的不是門派給的獎賞,而是裡面殘留的‘意’。我曾聽聞,一粒塵可以填海,一根草斬盡日月星辰,這是天人的意。但這裡太乾淨了,乾淨地不像是千年萬年的墓穴,倒像是新的陵寢。還未建好的陵寢。”
所謂沒建好,便是沒有棺木。
柳施施沉默了,她看着面前氣息微弱的幾人,說道:“原來咱們這些人,被當成了養分。”
顧小年一愣。
“或者說,”柳施施輕吐口氣,“是‘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