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施施拽着顧小年的手,在通道快步奔行。
上頭的搖晃越來越厲害,他們不會忘記這裡是在湖底。
“你還好吧?”柳施施問道。
“還行。”顧小年點點頭。
預想當中可能遭遇的阻攔沒有出現,當陣法失效之後,他們看到了來時的青銅大門。
顧小年與柳施施相視一眼,俱都感知到了在青銅閘門後隱藏的氣息。
“等了這麼久,你終於來了。”有人甕聲傳來,話語之中惡意明顯。
顧小年臉色一沉,已經聽出了這人是誰。
沒有絲毫猶豫,柳施施鬆手後便貼地而行,直接從青銅閘門下滑行而出。
一聲大喝自門後而來,顧小年幾乎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沙石飛濺,只聽一聲悶哼,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聲響。
“過來吧。”柳施施說道。
……
沒管倒在牆邊的魁梧壯漢,顧小年看着柳施施腰側的血口,剛要開口,便被柳施施拉住了袖子。
“有什麼話出去再說吧。”她點點頭,略有些急切。
地上的那人正是先前與南如歲一起的屠夫欒九,只不過因其身形太壯,這青銅閘門下的縫隙他卻是進不去,因此在這守着。
而此時額上血液殷紅,明顯是被柳施施方纔劈了一掌。
在顧小年三人走後不久,又有一道身影從閘門下出來,本待直接要走的他瞥了牆邊那人一眼,腳步便是一頓。
“好渾厚的血氣。”他目光微閃,直接探手吸住了欒九的後頸。
然後,便徒手抓着向外而去。
……
此時已至午後,山谷之中相比夜晚的寂靜多了些鳥鳴之聲。
兩道身影坐在燃盡的火堆旁,沉默不語。
一個容貌俊朗,此時卻鎖着眉頭,滿是愁容;一個相貌平平,明明年紀不大,可眼中有着滄桑的老成。
這兩人都是看着身旁波紋翻涌的劍來湖。
“洛哥,你確定這湖不會沉下去?”那俊朗之人問道。
“這話你已經問了十多遍了。”洛秀看着那已經漸漸灌水的通道,說道:“這劍來湖裡有陣法,下面的地宮是塌不了的。”
“那這是怎麼回事?”葉明朗指着漸漸翻涌的水浪,語氣不信。
洛秀皺眉,卻是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
忽地,葉明朗眼神一亮,猛地起身。
“怎麼了?”洛秀剛問出來,目光也是一凝,看向了湖中。
那分開的幽暗通道里已經響起了水聲,而後有劍吟而起,接着便是一道身影飛身而出。
其人風姿如沾了水珠的新荷,葉明朗看得一呆,而後喜道:“堂姐!”
葉聽雪在他身邊落下,衝一旁的洛秀點了點頭,而後一把抓在葉明朗的肩頭,“閒話少說,走!”
“哎哎,”葉明朗還來不及順口氣,便被提着飛了起來。
洛秀搖搖頭,同樣施展輕功跟上。
他們走後沒多久,便又是兩道身影出來,卻是一下分開落地。
鍾小喬滿含戒備地看着眼前之人,皮笑肉不笑,“方師兄倒是好手段。”
她的話裡不無羨慕,也有些不忿和懊惱。
方重泉卻是破天荒地笑了笑,眼中略有得意,但被谷中冷風一吹,感受到空蕩蕩的右臂後,臉色頓時一僵。
隨即,他目光陰沉地看了眼那漸漸洶涌起來的湖中,竟是一句話也不說,選了個方向便掠了出去。
鍾小喬臉色變幻,終是一跺腳,另覓方向離開。
巧的是,他們選擇離去的方向雖然都是往山下去的,卻不經過雪女宮,而且相離很遠。
……
江州地界,大河推開羣山,一艘小船逆風而行。
划槳的是個吊着胳膊的中間人,這人臉色有些發黃,划船時偶爾伴隨低咳。
而坐在船頭的年輕人臉色微白,有些失了血色。
“顧公子,咱們終於是出來了哈。”沈仇鬆了口氣,看着四下羣山,雨後新洗,清新非常。
“划船。”
船首那人淡淡開口,沈仇嘿嘿笑笑,把上船槳。
顧昀回首看向那漸遠的江左村鎮和大山,眼前依稀出現了那抹面紗飄落後隱藏在後的容顏身影。
“顧昀,今日你不殺我,碧落黃泉,我一定會找到你!”
帶了怨艾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其中滋味撓人心腸。
顧昀輕舒口氣,揉了揉眉心。
當時他是有機會一拳打死對方的,可當看到那雙眼睛,竟是鬼使神差地沒有下去手。
然後,那人飄身而去,他也被人回了一掌。
顧昀收功而息,看着船下流過的綠水,沉默不語。
……
神都,大雪初化。
一身黑紅貂絨大氅的身影站在樓閣之上,看着滿目神都,感慨道:“咱們有多少年,沒有這麼站在一塊兒了。”
“每日上朝,咱們不都站在一處麼。”旁邊,還有一個身形高大,披了一身緋紅大氅的中年人淡淡說道。
若是被外人看到這兩人,必然驚疑。
此地是首輔的那處福樓,這兩人是當今天下除了那位神皇女帝外,最位高權重之人。
千歲魏央,首輔傅承淵。
“是麼。”魏央淡淡一笑。
“當然。”傅承淵瞥他一眼,撫了撫頷下長髯,說道:“二十多年前你不過是一小小宮門禁衛,連與本輔站在一起的資格都沒有。”
魏央看他,目光平靜,“那現在呢?”
傅承淵耷拉了眼皮,同樣看了過去。
此時風一下而生,吹起高處積雪,叢叢而起。
雪花落下,經過兩人身旁時如同碰到了無形屏障,自行飄向別處。
“陛下總有昇天之日。”傅承淵說道。
魏央雙眼微眯,已有危險之意,“世人皆言閹黨專權,怕是誰也想不到,你堂堂首輔竟能說出這等話來。”
傅承淵不在意一笑,負手遠眺,“世人貪戀權勢財帛,終日奔波而愚昧,有什麼好在意的。”
“那你究竟在意什麼?”魏央問道。
傅承淵笑了笑,反而問了句,“你找到那老傢伙了麼?”
“大概吧。”魏央同樣笑笑。
“他們兩兄弟,一南一北,倒是有趣。”
“生來不定,爲命奔波,只能算妙。”
“他不是個安分的人。”傅承淵淡淡道:“倒有你當年的幾分樣子,你就不怕他反噬?”
“苗疆蟲師養蠱,不惜以血飼之,只是要最毒最強的那一隻。”魏央說道:“你連女兒都搭上了,本督還有什麼捨不得的。”
傅承淵的臉色一下陰沉下去。
適時,遙遠天際有流星而落,尾焰破雲劃過,如同文人騷客留下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