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女宮。
玉壺大殿裡漆黑一片,沒有半點聲響。
在這個時候,彷彿就連風都停止了嗚咽。
良久良久,纔有一聲低喘,帶了些疲憊,帶了些試探。
然後,屏風椅子等殿中陳設被撞倒的聲音起伏,夾雜着一個蒼老聲音的低吼。
“魏央,諸葛伯昭,你們該死,你們該死啊!”
如同起了一道颶風,從大殿上頭那個露着天光的矩形空洞裡炸出了一道猛烈的氣流,飄搖的雪花變了方向,大殿四周的牆上出現皸裂的聲響。
常年不化的凝冰,在此時也有了裂紋。
“來人,來人!”
聲音尖銳,迴盪很遠。
風雪之中兩道身影眨眼而來,在大殿門口停下後,兩人彼此相視,有些沉重地推開了眼前的大門。
“祖師。”二人站在昏暗的大殿之中,只有頭頂露下一束天光,雪花冰涼,洋洋灑灑。
“去,即刻下山,將這倆人抓回來,生死不論!”
ωwш▪ T Tκan▪ ¢O 陰影而動,一副畫像甩了出去。
兩人中年紀大些的中年婦人上前一步,接下了那幅畫。
畫紙空白,但當這人凝神沉意看去時,便看到了神念勾勒出的兩道身影。
那是兩個年輕人,栩栩如生,彷彿就站在眼前。
“這兩人?”她剛要問,便聽那人開口。
“他們下山已有半個時辰,但只要還沒出北涼州,本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聲音嘶啞而森然,殿中二人相視一眼,恭敬退下。
殿門開啓關上。
同時,有人走了過來。
“拜見祖師。”這人躬身道。
“擡起頭來。”
這人擡頭,露出一張俊秀的面孔,此時臉色平靜,只不過那雙眼睛於平靜中帶了幾分瘋狂。
“嘶,你是白錦師姐,還是那後輩蘇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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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扭動,於黑暗中站起來一道高大的身影,只不過卻是下意識後退幾步,離得殿中那人遠了些。
“祖師不必驚慌,晚輩蘇復。”這人嘴角一翹,俊秀之餘竟是流露幾分嫵媚,“白錦師尊秘法神奇,如今神念寄託於晚輩神魂之中。”
“師尊?”陰影中的高大身影一下大驚,“師姐竟將傳承給了你?!”
“正是。”蘇復一笑,妖冶非常。
沉默在此間而生,然後便是有些壓抑的憤怒與不解,“這是爲何,這本是該留給玉清的......”
“可她已經死了。”蘇覆沒有張嘴,卻有女聲從他身上而出,“這個不爭氣的東西,本座以爲她智計無雙,還在地宮求救。卻是沒想到她竟會被一個男人算計死了,真是蠢貨。”
“師姐說話何必如此刻薄。”有人隱隱不悅。
“刻薄?”蘇復掩嘴一笑,眉宇之間風情流露,“你是咱們雪女宮千年來唯一的男人,寧師弟,你該不會是動了塵心吧?”
陰影顫動,有人說道:“師姐這話過了。”
蘇復或者說是他神魂上的白錦沉默片刻,然後道:“你此次,傷勢如何?”
“勞師姐掛念,魏央學了老供奉的《驚神意》,沒有一年半載,我這傷怕是養不回來。”
“咱們都是孤魂野鬼。”
白錦上前一步,面前的寧師弟卻是下意識後退幾分,她愣了愣,而後搖頭失笑。
“罷了,你們這些老傢伙受制見不得光,我卻是要出去瞧瞧。”
說着,蘇復甩了甩袖,有些娉娉婷婷地向門外走去。
身後那高大的身影遠遠看着,只覺得有些恐怖。
“師姐。”他忍不住提醒一句,“登仙閣的人?”
“還是擔心自己吧。”那人擺了擺手,出了大殿。
陰影中的人沉默良久,最後悽慘笑笑,“見不得光,見不得光啊。”
黑暗在逐漸消融,高大的身影緩緩消散如墨般融入一地的陰影,連同消失的還有椅後的那張不起眼的信紙。
雪女宮的玉壺大殿,從此再未掌燈。
……
翦城。
客棧裡,顧小年赤着上身盤膝坐在牀上,呈觀想之狀。
縷縷白氣自身上蒸出,不多會兒前胸後背便盡是汗水。
門外傳來腳步聲,在門口停下,接着便是有人敲了敲門。
“我進來了?”柳施施問道。
顧小年恰在此時睜眼,聞言笑笑,真氣激發,身上的汗水隨之蒸乾。
他從一旁扯了熱毛巾過來,擦乾後便揚聲道:“進來吧。”
柳施施推開門,看着房中穿戴起來的身影,側了側身子,身後便走進了一個人來。
“顧兄弟。”來人語氣有些哽咽,原本耷拉着的濃眉大眼此時終於擡了起來,“差點,差點就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顧小年看着他,也是笑了笑,“李兄勿怪,這幾日,實在是委屈你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被柳施施之前封了丹田,丟在這家客棧的李夢龍。
柳施施的手法當然高明,而且之前也是好生威脅了一番李夢龍。
而李夢龍自然信了,自己丹田氣海被封,暫時沒了武功,只能安靜待在這兒等對方來幫他解穴。
此時見了安然無恙的顧小年,這才知道對方沒有騙自己,她與顧兄弟真是相識的。
“嗐,說什麼的,都是自家兄弟。”李夢龍豪爽道。
但他不經意看到柳施施那隱約含笑的眸子後,頓覺尷尬,撓了撓頭,笑笑,“自家兄弟,呵呵。”
柳施施看了眼顧小年,而後衝李夢龍略一抱拳,“先前得罪了。”
“哎,這使不得,使不得。”李夢龍嚇了一跳,立馬閃開。
他對禮節自然是不在意的,而當知道這人與自己那顧兄弟的關係後更是不覺得什麼。
當然,也有對對方身份和武功的不自在,總覺得離得太遠。
“顧兄弟此番可還順利?”李夢龍轉而問道。
顧小年正將衣衫穿戴整齊,此時撣了撣衣袖,然後搖頭,“此時說來話長,此番兄弟是要逃命的。”
“逃命?”李夢龍眉頭微皺,顯然想不通。
“是啊,逃命。”顧小年說道:“這便別過吧。”
“啊?”李夢龍自是驚訝,這說的好好的,好不容易聚到一塊了,怎能不去喝幾杯?
但見一旁窗子大開,兩道身影便縱身躍了出去,他這才一下驚醒。
“哎,你到底是誰,日後還能再見不?”李夢龍趴在窗戶上,大聲喊道。
客棧外面的街上人來人往,此時有人聞聲擡頭,像瞧熱鬧。
遠處離去的那人回頭一笑,帶着笑意的餘音便傳到了李夢龍的耳裡。
“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李兄,咱們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