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長劍透體而過,顧小年幾乎與秦戮貼在了一起,他雖然不知道對方剛纔爲何沒有躲這一劍,但也無所謂了。
只是一瞬,顧小年便迅速抽身爆退,嘴角因傷時運氣而溢出一縷鮮血,但臉色平靜,看着眼前身形踉蹌的中年人。
秦戮胸前透體而過的是自己的那柄長劍,大片的鮮血浸透了身上的長袍,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可他的眼中隱有解脫之意。
他擡起頭,看着灰濛濛的天空,好像有什麼要說的,但雙眼漸漸無神。
顧小年沉默着,他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這是死在自己手中的第一個人,且一定不是最後一個。
他看着倒下的身影,臉上無悲無喜,心中沒有一絲因殺人後而有的起伏,相反的是詭異的鎮定自若。
本該有的驚慌反而是麻木,顧小年擡手在自己肋下點了兩下,將血止住,這才輕輕拍了拍臉,慢慢朝家裡走去。
在這出門的幾日裡,連番的生死之鬥幾乎讓他習慣了這好像是真正江湖的生活,處處危機,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殺人。
但他的血還是熱的,這一點顧小年心裡很清楚。
慶幸的是方纔那柄劍上沒有淬毒,或者說,即便對方是殺手,但也有身爲劍客的尊嚴。就如同李文和曾經說過的那樣,這是一個誠於劍的用劍者,心高氣傲,卻偏偏因數次暗中出手而失了磊落。
顧小年在家門前的幾步外頓住步子,餘光轉動,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很淺,卻恰好能讓他聽到。
他看過去,一個穿着皁色長袍的中年人慢慢走來,有些閒庭信步,就像是並不着急的登山客,在看着沿途的風景,只不過此時對方所看的,是自己。
人到中年,尤其是武道中人,往往目光比之年輕人會多一些沉穩,可眼前走來的身影,目光灼灼,如同還未完全落下的那抹殘陽。
顧小年輕聲一笑,“原來是秦樓主。”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秦鍾。
不再是那個坐在窗前好似八方不動的風滿樓樓主,現在的秦鍾給顧小年的感覺,就像是一個遲暮的老人,偏偏想要再抗爭一番。
都說江湖中最危險的有三種人女人、孩童、老人。
女人不用多說,江湖兒女,女子本身就是最好的武器,漂亮的如刮骨之刀,殺人無形,誰也不知道她們身後會跟哪些人有牽扯。
小孩兒也需要小心,在江湖上行走,旁門左道不計其數,說不定哪個小孩模樣的人便是活了不知多久的老怪物。這類返老還童的秘法雖然弊端不小,但不是沒有,而觸及到這種生命的禁忌的功法,往往歹毒之中威力煊赫。
至於老人就簡單許多了,除去老一輩的江湖名宿外,就連普通的老人其實都是值得注意的。因爲他們已經活的夠久了,生死度外,萬一拼起命來,年輕人肯定是要吃虧的。
因爲年輕人還有大把的青春要活,而這些老人已經行將就木了,以命換命,肯定划不來。
現在的秦鍾,他的外表沒變,可他的內在已經不同了。
失去了本來的精氣神,現在對方身上只剩下了一股氣,不是那種刻意的壓迫,而是一種決絕。
顧小年皺了皺眉,他有些不明白,就算是自己參與了此次破案,可自己跟風滿樓並沒有打過什麼交道,自己只抓了周青這個太淵王府的人,這風滿樓也不至於派殺手來殺自己纔是。
就像是現在,殺手死了,秦鍾親自來了?
還有,這種一看就是要跟自己拼命的架勢是怎麼回事?
“秦樓主,這似乎沒什麼必要吧。”顧小年淡淡道。
倒不是他慫了,實在是因爲自己現在已經受了傷,雖然殺方纔那人並不費勁,可對方的偷襲確實讓自己受創,此時再跟這個不知深淺的秦鍾交手,他沒有把握。
畢竟,他對持劍男子還是有些熟悉的,起碼知道對方用劍,還知道對方用出的劍法。而對於秦鍾此人,他沒有半點了解。
除了方顯所說的,對方也是後天三重的境界之外。
“秦戮雖是心中求死,但我也沒想到,他在你手上竟然沒撐過幾招。”秦鍾說道,“雖然事先沒有查清你的底細,卻也不是身死的理由。”
顧小年暗自警惕,繡春刀因爲是證物所以被收在府衙,所以他並沒有兵刃,方纔的那把劍還插在地上那人的身上。
而現在離家門不過幾步遠,這個時間柳施施應該回去了,但顧小年想的卻是對方不要出來,因爲他看出眼前的秦鍾就像個瘋子似的,這種人連命都不要了,所以對其他人的生命自然也不會在意。
秦鍾卻忽地笑了,“你現在是不是在想,我也要跟你拼命?”
說着,卻是不等顧小年回答,他便淡淡道:“我想活下去,就只好殺了你,將你身上的那件東西獻給太淵王府,想必能讓一個病秧子在短短几日就成爲二流武者的上乘武學,王爺應該會感興趣的吧。”
顧小年挑了挑眉,原來這秦鍾打的是這個主意,不過確實,自己的確是有些引人注目了。
江湖上不是沒有可以讓人武道速成的法門,但這無一沒有副作用,或者是極其罕見的神功秘法,幾百年都不一定在江湖現世。
但珍貴是肯定的,所以秦鍾纔會想得到自己身上的功法,就算有弊端也無所謂,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就夠了。
“可說道拼命,你還不夠格啊。”秦鍾輕輕一笑,隨後看向不遠牆角下緩緩站起的那道有些佝僂的身影,淡然開口,“無名老丐,暫且這麼稱呼你吧,還不打算出手麼?”
顧小年愣了愣,看向那個待在這兒不知多少年的老乞丐,這秦鐘的話是什麼意思?
“看來你倒是下了一番功夫。”
老乞丐有些晃悠地走過來,臉上褶皺猶如老樹皮一般,且雙目渾濁,身形邋遢,頭髮亂糟糟的夾着不少雜草,與那些破廟裡的乞丐並無兩樣。
甚至,還很老,就算是認真捯飭一番,也不如坐在門檻上咧嘴看孫子的那些老頭體面。
這是個像是被歲月打蔫了的老農,沒有半點富貴氣,更沒有一點點江湖人的意思。
顧小年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既然秦鍾認爲這老乞丐纔是他的對手,那就是自己看走了眼。
所以,對於一個不知深淺的陌生人,他自然是要萬分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