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一處低緩的坡地,兩旁仍是密林,再遠些就是官道。而這裡是林間小路,旁邊分出幾支牧放牛羊走出的曲折小道。
此時,這裡的地面已經被血染紅。
天光微亮,草木植被上本該有的露珠被血替換,凝着的血跡斑斑點點,有的直接是大塊大片。
地上,是一灘灘血,一個個人。
幹掉的血,死去的人。
很多。
葉聽雪面無表情,很冷。
她左手握劍,握得劍鞘,很緊。
柳施施不知道該如何寬慰,只是拍了拍她的臂膀。
場間默然無聲,林凡眼中尚有悲痛。
因爲地上的三十多人,大半穿着葉家的服飾,他們都是事前安排好埋伏在此處的人。林凡受過葉家恩惠,跟某位長老更是莫逆之交,而對方的屍首就在此間。
現在,他們都死了。
顧小年不會做自討沒趣的人,所以他此時也保持了沉默。雖說這件事跟他本就沒什麼關係,可他能感知到葉聽雪微亂的呼吸,這說明她沒有表面上這麼平靜,她心裡很憤怒。
想想也是,即便她拜入雪女宮,可並不像太多大派弟子那樣跟家族斷了聯繫,而且葉家一直蒸蒸日上,無論是生意還是後輩亦或是家中砥柱。
說是當今第一世家有些勉強,但少有家族能與之抗衡。
此時地上躺着的不乏有她熟悉的人,而且必然都是武道好手,不然也不會參與到此次事件中來。
所以,壓抑着憤怒的女人很可怕。
這些人都是一擊斃命,身上插着飛羽,身邊的火器都未來得及動用。
死去有一段時間了,而且是誰下的手,很是清楚。
葉聽雪徑直走到了鳳梧的面前。
“葉仙子......”孫衝合下意識上前一步阻攔着。
葉聽雪沒有看他。
“還希望您能爲大局考慮。”孫衝合開口,姿態放的很低。
鳳梧神情不變,抱臂站着,目光與之對視,並不閃躲。
葉聽雪忽而擡頭,望向天空,冷顏如雪。
鳳梧臉色一變。
在天上,那抹陰影依舊沒有離去,而藉着天光,衆人也終於看清那是什麼。
那是一隻鳳鳥,姑且這麼稱作吧,因爲它像是典籍中記載的那種鳳鳥,只不過並不色彩斑斕,而是一種純白色,翼展有五六丈長,是北涼雪鷹的三倍,南梁州山嶺巨鷹的兩倍。
此時它在盤桓,偶爾清鳴。
葉聽雪拇指輕頂劍鐔,已出兩寸。
“你敢。”鳳梧看着她。
葉聽雪冷冷看她一眼,眸子裡沒有絲毫情緒。
鳳梧咬了咬脣,“不要。”
“人是我殺的,在馳援太上的時候。”她說道,聲音已經軟下去了。
“浮雲觀結束,再殺你。”葉聽雪說了,躍身到了稍遠些的樹上,朝天發射了一枚號箭。
如煙花炸響,接着是一道濃煙在天上劃出。
“這是葉家的傳信,附近有他們的人。”柳施施走到顧小年邊上。
傳信葉家的人,自然是爲了收屍。
那隻鳳鳥雖然該死,但也是聽命行事,這勉強算個理由,而事實上,她知道葉聽雪的性情爲人,方纔只是作勢罷了,並不會真的出劍去殺那隻鳳鳥。
但對那個女人,肯定是殺心已堅。
鳳梧擡頭看着仍盤桓不去的鳳鳥,臉上可見柔和,有着明顯的不捨。
但她還是口吐奇怪的音節,似是嘯聲,有些尖銳,也有些空靈悅耳。
那隻鳳鳥應和似地鳴嘯幾聲,展翅飛走了。
“你跟它說了什麼?”公羊辭問道。
鳳梧收回目光,眼中的晶瑩在眨眼時消融。
“沒什麼,”她淡淡道:“只是說接下來很危險,讓它先回去等我。”
“回去,那艘樓船?”公羊辭問道。
“是。”鳳梧看着他,並不否認。
公羊辭一窒。
“走吧。”孫衝合拉他一把,接着朝仍在那邊樹上站着的葉聽雪喊道,“葉仙子,你是動身還是先等來人再說?”
“你們先去吧,我會盡快趕過去。”葉聽雪說道。
顧小年看了柳施施一眼,見她似是不怎麼放心,便道:“要不你在這陪她?”
“她自己可以。”柳施施轉身,輕笑一聲,“我還是對那個女人的身份比較感興趣。”
“呃。”顧小年有些無語。
因爲之前孫衝合無意間說過,與白馬寺的玄空和尚在另一邊看管那些怪異的,還有一夥人,而他們就是林凡所說的那些人。
包括了那個認得自己的神秘女人。
他聳聳肩,“無妨。”
柳施施輕哼一聲,負手走開。
……
客棧。
這裡雖臨近官道,可這個時辰並沒有幾個客人來,但在一樓的地方,卻早已有幾桌人坐了一夜。
身材曼妙的道姑臉色急切,看着那吃的滿嘴油花的胖和尚,明明很是着急不耐,可偏偏裝出一副沉穩的表情語氣來問,“玄空大師,他們什麼時候來啊?”
“急什麼。”玄空舔了舔手指,“本來半個時辰前便該到了,現在還沒來,估計是遇到什麼變故了吧。”
“那咱們趕緊過去啊!”道姑正是連夜從玉虛山小鎮啓程,偶然遇到玄空等人因此得知林凡下落的箴妙,此時她直接起身,急忙道。
“都說了是變故,而且要是他們都解決不了,咱們去又有什麼用?”
玄空將手裡的豬蹄放下,肥胖的雙指輕彈桌上海碗,酒水成線,一下落進嘴裡。
“舒坦。”他感慨一句。
箴妙臉色有些不好看。
而在她背後一桌,是四個穿着灰袍之人,其中一個傷勢頗重,不時低咳。
玄空一口乾出大海碗之後,便道:“十年前的江湖羣星璀璨,他們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更別說還有清蟬師兄和葉仙子,和尚我武功不行,出門在外,記着的就是玄衍師弟的囑咐,做好分內之事。”
“只要他們沒在貧僧手上出錯,那就行了。”他眼角掃了眼牆邊的一排長凳,上面坐着八個上身僵硬的人。
他們算是這次俘虜的怪異,都是追隨太上執迷不悟的傢伙,殺心很重,只不過上半身都被鎖魂針封了經脈和竅穴,就算是那種詭異的丹毒力量,也絲毫無法動用。
箴妙看了他們一眼,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畢竟,曾幾何時他們都是自己的‘同類’--在那個灰暗的時候所認爲的同類。
而現在,他們之後的下場,她似乎可以預見。
她有些慶幸,慶幸自己遇到了林凡祖師,沒有變得如他們一樣。
所以,她很擔心林凡的安危。
邊上。
“咱們走吧。”有沙啞的聲音從一個戴着面罩的灰袍人口中發出。
“不見一見嗎?”猶豫似的,邊上同樣戴着面罩的女子開口。
“有什麼好見的,見了也不一定能認出來。”蒼老的聲音傳出,他沒有戴面罩,面容蒼老,白髮略有凌亂。
“九伯,你該拾掇一下頭髮了。”那女子無奈道。
說着,他們已經起身,扶着那咳嗽的同伴,從門口離去了。
“哎,大師?”箴妙看見了,疑惑着,輕推了把一旁自顧飲酒的玄空和尚。
“做啥?”
“他們走了。”
“來來往往,聚聚散散,正常。”
“那他們是什麼人啊?”
“嗝~”胖和尚打了個酒嗝,箴妙皺眉用手扇了扇。
“就,就行俠仗義的人唄。”他說着,耷拉起了眼皮,“行俠仗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