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你也不害臊。我又不怕,只是看着噁心。”秦思瑤緩過來些,對陳軒宇也沒什麼好臉色。
葉斌一招之間就爲對手所傷,腿上的傷勢雖說不重,卻使他銳氣大挫。江婉月稍稍包紮了傷口,“人有失手,不礙事的。”葉斌心中一暖,豪氣頓生,手中長劍一揚,大步踏出,向程萬鳴襲去。江婉月看着他信心滿滿的樣子,道了聲“小心些”,省略了後半句“別勉強。”
程萬鳴左肩微沉,短劍一挺,格開葉斌,輕鬆地笑道:“這小娘皮夠俏,解決了你們,晚上可得好好嚐嚐。”
葉斌面色冷如堅冰。在他心裡,江婉月就像平順鏢局的招牌一般,絕不容人侮辱冒犯。此刻他的劍如同他的心,決絕而狠辣。程萬鳴不敢直搠其鋒,展開輕功遊走逡巡。他的輕功與劍法路數相似,輕巧而靈動。
一時之間,葉斌連連進招,卻也奈何程萬鳴不得。
戚嵩盯防着趙虎,全神貫注;而趙虎則顯得胸有成竹。門口的趙辰狠狠盯着陳軒宇,又時不時貪婪地看上秦思瑤一眼。鍾無恨留意着平順鏢局的其他鏢師,忽地聽到門外傳來一聲“勞駕”,忙轉過身去,只見一位年近半百的邋遢男人正站在數尺之外,手上端着幾盤小菜,一臉不耐。他心中驚疑不定,自己正戒備着,卻全然沒察覺到來人。
來人自是秦思瑤的師父,也是陳軒宇的便宜師父劉三忍。他打了個哈欠,有些不耐地說道:“你這人怎麼這麼沒眼力,不說幫着端個盤子就算了,還不快騰個路。”
鍾無恨摸不清來人深淺,不願多生事端,乖乖讓開了。
劉三忍回座。秦思瑤不滿地問了句“怎麼這麼久?”
劉三忍裝出一臉淡然,但說起話來卻顯得侷促的:“哦,我去了…廚房,叫人弄幾樣下酒菜,這不,麻辣鴨脖,五香雞爪,還有花生米。”
“真的?”秦思瑤嘴角掛着微笑,聲音稍稍高了點。
陳軒宇只覺得她笑得可愛,而劉三忍看在眼裡,卻生出些莫名的寒意,強笑道:“廚房裡只有煮花生,但這酒烈,要配着炸花生纔夠味,我等廚子現炸,才耽誤了些時候。”
秦思瑤哼了一聲,抓了一小把拋入口中,發覺陳軒宇正笑吟吟地着看着自己,臉上一紅,嗔道:“看什麼看?”
陳軒宇也跟着學了一遍,笑道:“嗯,這花生炸得不錯。”他發覺劉三忍在說謊,卻並未點破,衝他玩味地笑了笑。
劉三忍心領神會,剛舒了一口氣,卻不想沒能瞞天過海,仍被秦思瑤覺察到了貓膩。她微怒道:“你還撒謊,這花生都涼了!你究竟幹什麼去了?!”
劉三忍見愛徒生了氣,臉上陪着笑,吞吞吐吐地交代道:“我路上聽到有莊丁在玩色子,手癢了湊着玩了幾把。”
秦思瑤想是早已習慣了師父這德性,也就見怪不怪了。“這還差不多。”她秀眉一蹙,狐疑道,“不對,你要只是去賭了兩把,不會這麼心虛,肯定做了什麼虧心事了。”
“我真的只是賭了兩把。”劉三忍哪有個做師父的樣子,“好吧,我賭了六七把,呃…十幾把……”
“你昨晚輸了個乾淨,這會兒哪來的銀子?”
“呃,我找李老頭拿的。”
“你要逼我去找李莊主對質嘍。”
“好吧,我說,”劉三忍再也抵抗不住,像臉色如同枯萎的花錘破的鼓,“但你要保證,不能生氣,也不能哭。”
“快說!”
“那個…我拿了你的簪子,抵了做賭本,”劉三忍低下了頭,像做錯事的孩子般,也不知有幾分真幾分假。他見秦思瑤又是委屈,又是難過,又是憤怒,忙擺手道:“是師父的不對,你放心,我明日一早找李老頭賒銀子去贖回來。我現在就去。”
秦思瑤嘴角一撇,泫然欲泣,聲音高了起來:“贖回來,贖回來我還能戴麼!你…那,那是去年我生日大師兄送我的!”
“小姑奶奶你可別哭,也別生氣,是我的不是,嗯,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給你買冰糖葫蘆、龍鬚糖,嗯,還有桂花棗泥糕,哦,還有你最愛吃的榴蓮……”劉三忍忙不迭地安慰着,時而苦着臉,時而諂笑着,時而妙語連珠,時而前言不搭後語,但秦思瑤卻依舊陰沉着臉,絲毫不見好轉。
陳軒宇想入非非:“她大師兄一定對她很好吧,嗯,一定的……那簪子她也這般珍視,她…她……”他胡思亂想着,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地心塞。
“喂,小子,發什麼呆呢?快安慰她兩句。”劉三忍不知是把陳軒宇當成了救命的稻草,還是想多拖一個人下水。
陳軒宇回過神來,心裡仍堵得慌,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想了片刻,他也只是說了句算不上安慰話的真心話,“秦姑娘息怒,攤上這麼個師父,真夠受的。”
秦思瑤聽了這話,鼓起了嘴,實在憋不住,笑了出來,直令仍不知曉彼此身份的陳軒宇劉三忍二人莫名其妙地大眼瞪小眼。劉三忍見這場風波終於平息,心中竊喜,又對陳軒宇說的話不滿起來。劉三忍琢磨着該怎麼教訓教訓陳軒宇,靈機一動想到個無傷大雅的陰損招,得意地笑了起來。“來小子,多謝你了,不然這篇不知道該怎麼翻呢。我敬你一杯。”他的陰招說來也簡單,就是灌酒。陰招也是招,簡單也好,繁複也罷,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效。男人絕不會在酒桌上承認自己不行,尤其是,或者說至少是——在心儀的女子面前。
陳軒宇不忘留意着正打得如火如荼的葉斌程萬鳴二人。葉斌長劍靈逸,程萬鳴短劍狠險,各佔勝場難分軒輊。
可在陳軒宇看來,長劍也好短劍也罷,都不如,遠不如劉三忍的勸酒難對付。
劉三忍勸酒的本事比起武功來怕是不遑多讓,從文人風雅到江湖豪情皆以爲由,從萍水相逢到春夜喜雨皆以爲緣,又時不時地吟上幾句詩文,有“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這等千古名句,亦有“男兒何愁江湖難,半斤八兩隻等閒。”這等信口拈來的打油詩。
陳軒宇不好也不便推辭,頻頻舉杯,酒到杯乾。秦思瑤喜瞧這個熱鬧,不僅不勸阻,還在一旁推波助瀾。只是須臾的功夫,已有六七杯酒下肚。這酒性極烈,陳軒宇又空着肚子,也不能算全空着,好歹填吧了一小把花生。他只覺腹中有如火燒火燎一般,面上還要裝得談笑自若,甚是難熬。“失陪。”他道了一聲,向門口走去,走起來還不至於搖搖晃晃。把門的鐘無恨見陳軒宇這當時還有心喝酒,只覺他蠢得不可救藥,也不屑此時向他動手,讓開了路,只提防着他趁機逃走。
“他怎麼就走了?”秦思瑤問道。
“如果我猜錯了,那他就是去解手了。不過我是不會猜錯的,他是去吐了。”劉三忍心中大樂,美中不足的是陳軒宇並未在她面前失態。他倒也沒什麼壞心思,只是老來童趣,單純地想作弄一番。隨着他神色稍正了正,問道:“之前他叫你秦姑娘,他怎麼知道的?”
“你出去後我和他聊了聊。”秦思瑤想起些來,有些着惱,有些害羞,而更多覺得有趣。
“那小子是什麼人。”
“他叫陳軒宇,至於他的師父……”秦思瑤賣了個關子,忍俊不禁。
“他師父是誰?”劉三忍問道,他頗有些好奇,連他都看不出師承門派的青年,究竟是何人的弟子。
“你不是說了麼,他這人品性武功不怎麼樣,師父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說錯了麼?”劉三忍不忿道。
“沒,你說得很對。”秦思瑤笑彎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