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回 一死解冤仇 魔頭送藥 片言開梗塞 良友談心

小舟如箭,越來越近。只見兩個面色焦黃的乾瘦老頭,穿着一身黃麻衣裳,立在船頭,赫然竟是雙魔。馮瑛跳起來道:“又是這兩個老賊,唐叔叔,他們的指甲有毒,等下你要當心。”唐曉瀾道:“你認得他們嗎?”馮瑛道:“他們在年羹堯的家門前曾和我打了一架。我吃了他們的大虧,這回咱們有兩個人,只要不給他們抓着,咱們是穩操勝算。”

唐曉瀾心念一動,正想問馮瑛,雙魔曾對她說過什麼話,小舟拍岸,雙魔跳了下來。八臂神魔薩天刺叫道:“琳丫頭,你別慌,我救你出去。”馮瑛道:“你是什麼人,誰要你救?”薩天刺一眼瞥見唐曉瀾也在旁邊,叫道:“咦,你也在之兒,大海茫茫,你出不去了,不如跟我回貓鷹島,做我的徒弟吧!”

唐曉瀾驀然叫道:“馮瑛,這是你的仇人,無可憐見,在我臨死之前,教他們撞到這島上來。截着他們的去路,不要放他們走了!”唐曉瀾估計自己死期不出百日,早就想在臨死之前,把馮瑛的身世向她細說,如今見了仇人,不暇細說,立刻拔劍上前。

大力神魔薩天都叫道:“好哇,哥哥,我叫你不必找這野丫頭,你不聽我的話,你看

,他們現在把好心當作惡意了!”薩天刺道:“曉瀾,十幾年前之事,提它作甚?再說她的家人也不是我們兄弟殺的!”

馮瑛一聽,恍如晴天打了一個霹雷,叫道:“唐叔叔,我的家人是慘死的麼?”唐曉瀾道:“嗯,你的爺爺和父親是血滴子殺的,你的母親是他們劫去的。你也曾被他們劫到強盜窩裡住了幾年!”馮瑛大叫一聲,飛身一躍,寶劍一揮,向薩天刺橫削過去,劍尖顫動,寒光點點,頓如浪花飛灑,直撲過來!薩天刺橫身一躍,箭一般的飛射出去,叫道:“琳丫頭,不論好壞,我也曾對你有過養育之恩。你的母親雖然是我所劫,但其後卻是王陵逼死的,與我們無干!”其實馮瑛的母親鄺練霞是到了北京之後,私自逃走的。原來王陵因職位卑微,不能與雙魔同住,他想逼師嫂在外面賃屋成婚,豈知郵練霞在路上不敢逃走,乃是忌憚雙魔,雙魔不在,王陵一人,哪是她的對手?給她痛打一頓,便自逃了。王陵是個愛面子的小人,當時正想巴結皇府的武士,力圖“上進”,自己給一個女子痛打,說出來惹人笑話,所以吃了大虧,也只好啞忍,向外只是說那人不服水土死了。雙魔不知鄺練霞逃走之事,只道她是被王陵逼死的。

馮瑛這時急痛攻心,也無暇再問王陵是誰,揮劍又向薩天刺急刺!

薩天刺急展貓鷹撲擊的絕技,陡然躍起三丈多高,馮瑛跟蹤竄上,給他一個迥旋,又避了開去。馮瑛再刺

,只聽得薩天刺又叫道:“琳丫頭,你不是說過要做我的女兒嗎?”薩天刺仍是把馮瑛當做馮琳,將馮琳在年家向他求情的話提出質詢,馮瑛怒不可遏,喝道:“誰做你的女兒?我乃天山門下,豈是認賊作父之人?”薩天刺一怔,叫道:“什麼,你是天山門下?”馮瑛的追風劍法何等迅捷,刷刷兩劍,鷹翔隼刺,有如狂風驟起,暴雨突來,薩天刺大吃一驚,怒道:“這野丫頭的劍法越發厲害了!”連閃三劍。薩天都驀地一聲大喝,在奇巖怪石叢中,拔下一根石筍,當成兵器,縱身飛起,攔腰一拈,馮瑛短劍一披,被石筍尖端碰着鋒刃,只見石屑紛飛,火星濺起,馮玻虎口流血,寶劍卻幸無損,薩天都大叫道:“哥哥,你不殺她,她便殺你,事到如今,你還手下留情嗎?”

馮瑛與薩天都換了一招,知他力大無窮,不能硬接。劍訣一領,突撲空門,薩天都反手一掃,只見劍光潦繞,馮瑛已自變招易位,劍尖在左側晃動,薩天刺回掌一震,馮瑛又到了右方,一縷青光,又指向了他的右肋要穴。薩天都雖然力似金剛,輕功卻遜馮瑛遠甚,給她一連三記快狠之招,逼得手忙腳亂。薩天刺仰天一聲長嘆,十指一伸,長甲一彈,展開貓鷹撲擊之技,頓如巨鷹盤空,龍蛇疾走,狂風暴雨般的向馮瑛撕抓,解開了薩天都之危。

你道雙魔何以會到這個荒島?原來雍正皇帝自了因死後,急思招覓能人補了因之缺。這次他命年羹堯出兵黃海,忽然想起了雙魔以前說過,在黃海渤海交界之處,有天下的第一魔島——蛇島,蛇島上居住有天下第一的奇人毒龍尊者來。雍正心想,雙魔武功殊非泛泛,既然是他們力贊之人,縱算言過其實,亦當不在了因之下。十多年前,當他還是“四貝勒”之時,亦曾請雙魔到蛇島禮聘,當時毒龍尊者不允出山。此時他已位登大寶,做了皇帝,自思以皇帝之尊,何求不得,因此又命雙魔前往。

豈知雙魔因久受冷淡,又不願屈居人下。竟然起了異心。他們明知毒龍尊者不會答允,也願銜命前往,乃是想藉此離開雍正,重歸貓鷹島稱霸。他們先到蛇島

,蛇島上毒龍尊者正在天天和甘鳳池他們比武,毒龍尊者樂此不疲,那肯出山。雙魔告訴毒龍尊者,說他的對頭是江南七俠中最負盛名的甘鳳池。毒龍尊者笑道:“我管他什麼七俠八俠,我獨居荒島十幾年,難得有懂武功的人到來,我要消遣他們一年半載,然後再驅使毒蛇咬他們!”毒龍尊者又談起曾把一個美豔如花的少女摔入海中。毒龍尊者道:“可惜你們沒見着她,這女娃兒真逗人愛,我本不想殺她,可惜她不知進退。”

薩天刺細問那少女容貌,料想定是馮琳無疑。薩天刺雖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但對馮琳卻似別有緣份,加似他年紀已老,無兒無女,因之對馮琳更爲思念,聞言吃了一驚,當下告別毒龍尊者,和弟弟回到貓鷹島後,便駛舟出海,到附近各小島找尋,希望馮琳未死。誰知見了馮瑛之後,卻引起一場劇鬥。

薩天刺見馮瑛劍劍辛辣,傷心不已,暗道:“她已知我是她家的仇人,這結是萬萬不能解開的了。”馮瑛一劍緊似一劍,天山劍法,精妙異常,劍劍指向雙魔要害,薩天刺心念:此仇既不可解,我不殺她,她必殺我。他本來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被馮瑛劍劍緊逼,惡念頓生,抓、點、勾、撕,用神對付,身法掌法,一使開來,四面八方,都是身影。馮瑛劍法雖然神妙,難敵雙魔進攻。

唐曉瀾聽了雙魔之言,一陣驚愕,這時見馮瑛情勢不妙,拔劍相助。唐曉瀾此時已得天山劍法的真傳,武功非復當年可比

,雙劍一合,只見兩道劍光,盤空飛舞,倏合倏分,乍進乍退,攻似雷霆,守如山嶽,惡鬥了一百來招,薩天都大吼一聲,飛掠數丈,鮮血沾衣,發聲噓叫,其聲急促,悽歷無倫。原來是肩頭上中了馮瑛一劍。

馮瑛從未聞過此等怪叫之聲,不覺一陣心悸,猛然間,頭頂上怪聲大作,十幾只貓鷹發出吱吱怪叫之聲,和薩天都的叫聲呼應,連翩下撲,那貓鷹的利瓜,實似銀鉤,馮瑛曾見過它們抓裂毒蛇,不覺膽寒。幸喜游龍斷玉二劍,乃是晦明禪師苦心所練的寶劍,雙劍展開,光芒四射,宛如在頭頂上布了一層光網。那些貓鷹也似頗畏劍光,不敢沾近,只是在頭頂上空,盤旋飛叫,想趁着劍光露出空隙之時,才飛撲下抓,但唐馮二人,把劍使得風雨不透,貓鷹雖然厲害,卻是無可奈何。

猶幸雙魔離開貓鷹島已十多年,以前經他們訓練好的貓鷹就只剩下這十多隻,要不然他們萬難抵敵。

僵持了一陣,馮瑛漸漸心安。薩天都見貓鷹久攻不下,心中焦躁,又發出噓噓的怪叫聲,似乎是指揮貓鷹強撲。那些貓鷹果然越飛越低

,利爪幾乎觸着寶劍的光芒,馮瑛突然一躍,劍光掠起,矯如游龍,把兩隻低飛的貓鷹的利爪斬斷,那羣貓鷹雖受了驚,見主人呼喚,仍撲下來助戰。

馮瑛唐曉瀾道聲苦也,與那十幾只貓鷹纏鬥,已是吃力,何況又加上這兩個魔頭。兩人打了一個招呼,合展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劍式,把門戶緊緊封閉,真如江海凝光。兩人在劍光籠罩之下,只守不攻,又僵待了半個時辰。幸喜那些貓鷹怕誤傷主人,撲擊之時,不能施展全力,兩人雖處下風,尚能支持不敗。

兩方苦鬥了百招,薩天都大呼小叫,連番猛撲,但馮唐兩人,守得極穩,雙魔與鷹羣的聯合攻勢,雖如狂風駭浪,卻衝不破他們大須彌劍式所布成的鐵壁銅牆。薩天都耗力過多,後勁不繼,他肩頭中了一劍,跳躍不靈,唐曉瀾覷個破綻,待他近身之際,突然邁前半步,反手一劍,只聽得薩天都又是一聲大叫,左肩的肩骨給游龍劍穿過,傷得比前更重。薩天刺挽扶着他,帶着貓鷹撤退,躲到小島的東邊養傷。貓鷹就在他們身邊盤旋,擔任警衛。

唐曉瀾吁了口氣,忽見馮瑛目中蘊淚,插劍歸鞘,悽然說道:“叔叔,你不該瞞我。”唐曉瀾道:“瑛妹

,你別怪我,我另有苦衷。”這幾個月來,兩人朝夕相對,尤其在馮瑛表達了愛意之後,唐曉瀾在不知不覺之間,已解除了那種“叔侄”的拘束,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改口叫她“玻妹”了。可是馮瑛習慣已久,一時改不轉口,仍然稱他“叔叔”。稱呼不同,本來可笑,但在荒島之中,更無第三者在旁,兩人也就聽其自然,各叫各的。

劇戰多時,天色已暮。唐曉瀾道:“咱們先弄點東西吃,今晚大家都不要睡了。十幾年來的事情,一夜之間,也不知能不能把它說完。”

馮瑛捉了兩尾鰭魚,烤熟了吃,草草吃過,暮色已合。海風吹來,饒有寒意。唐曉瀾道:“嗯,天色又變了。看這天色,似乎海上又在蘊釀風暴。”兩人在小島數月,對海上氣候,漸漸熟悉。馮瑛聽那風聲呼嘯,掠過海洋,海濤拍岸,浪花閃爍,說道:“是將要颳風了,可是今晚大臺風還不會來,我們不必躲到巖洞裡去。”唐曉瀾忽然嘆道:“天色變幻正如人事無常。想不到幾個月前我們還在陸地,現今卻困在荒島。更想不到我會和你在這樣的深夜,相對聽海洋呼嘯。”眼神奇特,也不知他是歡喜還是感傷。

馮瑛似懂非懂,慢慢靠近唐曉瀾的身旁,拉着他的手道:“叔叔,你說。我很小的時候,你就認識我麼?我的爸爸媽媽是怎麼死的?他們都和你很要好麼?”唐曉瀾道:“嗯

,你週歲之前,我幾乎天天抱你。你的爸爸媽媽是我的師哥師嫂。你別心焦,你別震抖,你定一定神,你聽我說呀!是的,你的爺爺和父親都是慘死的,你的媽媽,生死卻還未知。傻孩子,哭什麼呀?你要報仇。好吧,哭就哭吧,哭了會舒暢一點。這十幾年來,我想起你們的一家和我自己的時候,我也有時哭的。”說着,說着,唐曉瀾也滴出眼淚來了。

馮瑛哽咽說道:“叔叔,你說,你說,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好,歇一會兒,咱們都別哭了。你說給我聽。我聽你的話。師傅也教過我,叫我要像個女中丈夫,寧可流血,不可流淚的,我現在不哭了,叔叔,你說吧。”黑夜中,馮瑛雙眼閃着淚光,似金鋼石般的放着光芒。凝視着她的“叔叔”。

唐曉瀾接觸着她的目光,急避開去,心頭讚歎道:“真是個好樣的姑娘啊!又苦命又倔強的姑娘啊!”接着馮瑛顫抖的聲音之後,唐曉瀾把她的手握得更緊,緩緩說道:“你聽我說。那是十六年前的一個夜晚,還有五天便是中秋佳節。那一天正是你們姐妹的週歲……”馮瑛叫起來道:“嗯,我還有一個姐妹,就是那個樣貌和我極爲相似人麼?”唐曉瀾道:“是的。你別打岔,你聽我說,那一天是你們姐妹的週歲,你的爺爺和爸媽都非常歡喜,突然來了一個奇怪的客人……”

風在呼號,海在叫喚,星星漸漸西移,馮瑛在凝神聽着唐曉瀾的說話。唐曉瀾有時說得很慢,有時說得很快。說了他們一家的悲劇

,也說到了自己的身世。說到傷心之處,有時就停頓着說不下去,慢慢揩乾了眼淚,又再續說。說呀說的,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好艱難的終於說完了。

“好苦命的爺爺和爸媽啊!啊,叔叔,你也好苦命啊!”馮瑛叫道。她緊緊倚偎着唐曉瀾,道:“怪不得我總覺得你是我的親人,原來我們真是這樣親切。”唐曉瀾輕輕用衣袖替她抹了眼淚,馮瑛便咽道:“我要找我的媽媽,我要找我的妹妹。”唐曉瀾道:“是啊,你是該找她們了,這小島雖然荒僻,總會有船經過,你一定能回到陸地,找着她們的。瑛妹,你性情剛烈,將來獨走江湖,可得要自己當心啊。”馮瑛道:“叔叔,你不和我一同回去麼?”唐曉瀾苦笑道:“我還能回去麼?”馮瑛一想起唐曉瀾死期不遠,悲從中來,不可斷絕,突然痛哭失聲,攬着唐曉瀾的肩頭,伏在他的身上。

軟玉溫香,哀樂交織,唐曉瀾只覺一陣迷茫,推開她又不是,不推開她又不是,面紅耳熱,身心震撼,過了好一會子,只聽得馮瑛抽噎說道:“叔叔,這十幾年來你爲我操心,爲我奔跑,在茫茫的人海里,你尋覓我們姐妹,甚至捨出性命救我出來,這恩情我該怎樣報答你呢?”唐曉瀾輕輕推開她的身子,說道:“傻孩子,你我之間,也用得着‘報答’這兩個字麼?”馮瑛仰着臉龐,癡癡的望着唐曉瀾,忽然說到:“叔叔,你歡喜我嗎?”唐曉瀾心頭一震,半晌說不出話,他們雖然有愛意,可是以往都是說得非常含蓄,彼此只是心照不宣,唐曉瀾尤其避免明說出來,除了世俗之見對他心靈的束縛之外,他也不願在臨死之前,在一個少女心上投下陰影。

馮瑛仰面又道:“叔叔,你不歡喜我麼?”唐曉瀾輕輕說道:“嗯,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嗎?”馮瑛道:“叔叔,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唐曉瀾道:“孩子氣的糊塗話。”馮瑛道:“誰說這是孩子氣的糊塗話?海枯石爛尚不可移,生離死別又焉能阻隔?”唐曉瀾心絃顫抖

,不知不覺之間,和她相擁在一起了。

兩人如癡似醉,也不知相擁了多少時候,忽聞得頭頂上空“嘎嘎嘎、吱吱吱”的一片噪音,馮瑛道:“真討厭,那些貓鷹又來了。”唐曉瀾擡頭一看,叫道:“不好了,火,火!”

馮瑛正垂首閉目,在唐曉瀾的懷裡,陶醉在少女初戀之中,忽被推開,睜開眼皮一看,只見四面的樹林都射出火光。唐曉瀾道:“這一定是雙魔乾的好事。快把他們截住,搶他們的小船!”兩人提劍往東面樹林一闖,林中傳出了薩天都哈哈大笑之聲。

原來薩天都吃了馮瑛一劍殺機陡起,見海上風起,生了一計,他們精通水性,待放火之後

,就揚帆逃走,讓唐馮埋葬在火海之中。薩天刺本來有點不忍,但見此仇既不可解,也只好由他。兩兄弟在四邊點起火頭,唐曉瀾與馮瑛已提劍闖到。

火光中映出馮瑛紅灩灩的臉孔,薩天刺叫道:“琳丫頭,你隨我們走吧!”馮瑛恨極,一劍溯去,薩天刺閃身急避,馮瑛振劍疾刺,勢如抽絲,綿綿不斷。薩天都叫道:“哥哥,快走!”可是馮瑛的輕功不在薩天刺之下,劍法緊極,薩天刺一時之間哪脫得出身。

薩天都心中焦躁,陡然大喝一聲,折了一枝燒着的樹枝,劈面向馮瑛擲去,唐曉瀾飛身縱起,長劍一拔,把帶火的樹枝撩開,挽了一個劍花,凌空下刺,薩天都左掌一推,勁風貫胸,右掌一勾,便施展擒拿手法來扭唐曉瀾的臂彎關節,薩天都號稱“大力神魔”鐵骨銅皮,在受傷之後,仍然勇猛非常,銳不可當!

唐曉瀾一個盤龍繞步,避過兇鋒,手起處,劍光暴長,“金門鼓浪”、“白虹貫日”、“飛渡陰山”

,一連幾記追風劍法的絕招,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薩天刺怕他的游龍寶劍,不敢硬接,身手不如他矯捷,饒是外家功夫已練得登峰造極,也只得步步後退。

這小島方圓僅是數裡,地方甚小,海面的大風急勁吹來,瞬息之間,已成燎原火勢。樹木被燒得噼啪作響,濃煙嗆喉,眼睛被煙所刺,幾乎睜不開來。唐曉瀾向馮瑛打了一個招呼,奪路奔向海邊。

薩天都發一聲喊,撮脣一嘯,怪聲陡起,那些貓鷹又衝下來,唐曉瀾與馮瑛若避貓鷹,勢便不能奪路。他們兩人雖通水性,卻不甚精,若然奪不到小船,必定燒死。

薩天都又是一陣哈哈大笑,一面指揮貓鷹糾纏敵人,一面奪路奔跑。馮瑛氣紅了眼,一聲叱吒,連人帶劍

,飛縱起來,從一叢“火樹”旁邊飛竄而過。那些貓鷹畏俱火勢強烈,不敢撲下,馮瑛何等快捷,得此空隙,一下子便到了薩天都身後,劍光一閃,快如電掣,薩天都慘叫一聲,背後心又中了一劍!

薩天刺怒叫道:“琳丫頭,你好狠!”使出貓鷹撲擊的凌空絕技,陡然躍起三丈多高,伸出十指長甲,兜頭抓下!馮瑛飛身躍起,劍勢一蕩,橫空便削,那知薩天刺身子懸空,仍可屈伸如意,一個迴旋,十指又插,馮瑛猝不及防,肩頭給他指甲碰着,幸仗輕功超卓,強力一扭,避了致命之傷,飛身墮地,貓鷹又跟蹤撲來。

薩天都背心中了一劍,若是常人,必死無凝,但他銅皮鐵骨,雖被寶劍插傷,狂叫幾聲,居然又躍起應敵。唐曉瀾見了,也不禁心驚。這時火勢越來越大了!

薩天刺叫道:“弟弟,不要蠻打,跟我出來!”擇火勢小的地方急闖。靠着貓鷹衛護,居然衝出了數十丈地,遙遙望見海邊。只見狂風怒號

,海浪滔天,猛聽得轟啦一聲巨響,那泊在岸邊的小舟,系船的繩纜被風颳斷,給巨浪一衝,拋上岸來,撞着巨石,頓成粉碎!

唐曉瀾一陣心涼,以他們的水性,絕不能在無所憑依的情況之下游出海去。馮瑛叫道:“唐叔叔,我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我們縱死,也不能叫這兩個老賊逃生!”不理貓鷹撲擊,將寶劍舞起一圈銀虹,倏忽追過了頭,回身截擊!唐曉瀾也追到雙魔身後,前後夾攻。這時火勢更大,小島上的樹木株株着火,有些小樹,着火之後,被狂風一刮,整株飛起,好像火龍一般,掠過頭頂,更加上風聲浪聲大火燒裂樹木之聲集成一片,就好像死亡的交響樂。小島上棲息的海鳥,全部給火勢驚得振翅亂飛,寧可飛到海面去受狂風吹打。那些貓鷹雖然兇狠,被煙火所薰,也不敢飛下來了,“嘎嘎嘎”的狂叫一陣,紛紛飛開。小島上只剩下四個人在拼命廝殺!

雙魔恃着精通水性,還想奪路奔逃,可是馮唐二人以死相拼,劍劍辛辣,那能容他逃脫?薩天刺急紅了眼,展出平生絕技,抓、點、勾,撕,狠攻狠撲,時而凌空下擊,時而貼地擒拿,性命呼吸,死生俄傾,大家所想的都是怎樣擊倒對方,尋求生路,一切愛僧恩怨,都擱在腦後。

兩方就在火光的空隙中捨命惡鬥。帶着火焰的枝葉,時不時飛墜下來。薩天都連中三處劍傷,跳躍不靈,馮瑛也覺肩頭有點麻痛,料想是被毒爪抓傷之處已經發作

,存着必死之心,攻得更狠。薩天都狂呼暴叫,拳打腳踢,全帶勁風,把煙焰煽向馮瑛這邊。馮玻忍着眼睛疼痛,驟然穿過煙霧,唰的一劍,又在薩天都胸膛開了一道口子,薩天刺飛身來救,馮瑛反手一劍,喝聲“着!”薩天刺被煙霧遮眼,驟見劍光閃耀,急閃避時,十指長甲全被削斷。雙魔哇哇怒叫,忽聽得迅雷突發,天空中響起了轟轟的巨鳴!

霹靂一聲,電光疾閃,怒雷下擊,將一棵大樹劈斷。薩天都被雷聲一震,跳起來時。被巨雷劈斷飛起的大樹正正壓在他的身上,薩天都大吼一聲,雙臂一振,將燃燒着的大樹拋過一邊,可是他身上的衣裳毛髮己全着火焚燒。薩天都痛極狂怒,帶着熊熊的火焰,突然躍起,向唐曉瀾一頭撞來,唐曉瀾飛身急閃,只聽得震天價一聲巨響,樹木摧裂,火焰飛舞,薩天都這一撞正巧撞在一棵千年老樹身上,樹倒人亡,火舌一捲,頓時燒成黑炭!

薩天刺大叫道:“天都,天都!”不見迴響,睜圓了眼,在煙霧瀰漫中看見慘相,一聲狂叫,十爪齊揚,向唐曉瀾疾撕疾抓,要知雙魔如同一體,幾十年來從不分離,而今手足傷亡,痛極如狂,決心死拼。唐曉瀾幾乎給他抓着,連連後退,馮瑛挺劍迎擊,薩天刺明知不敵,仍是狠攻猛打,大聲叫道:“還我弟弟命來!”

馮瑛冷笑一聲,短劍披蕩,瞬息之間,疾進數招,冷笑罵道;“我家人的性命又向誰去討?你們兄弟殺死了多少人

,那些冤魂又向誰討債?”

薩天刺驀吃一驚,馮瑛這幾句話如巨雷轟嗚,擊在他的心上。怔了一怔,手腳略緩,馮瑛劍法何等快捷,喇的一劍,插入心房,薩天刺怪叫一聲,雙眼翻白,動也不動,形如殭屍,馮瑛打了一個寒噤,急忙把劍拔出,只聽得薩天刺叫道:“好,我不怪你!”翻身便倒。

唐曉瀾叫道:“瑛妹手下留情。”可是已經遲了。唐曉瀾道:“這人似有侮悟之心,可惜可惜!”上前察看,天空電光疾閃,雷聲大作,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唐曉瀾鬆了口氣,跑到薩天刺身邊,只聽得薩天刺道:“叫琳丫頭來,我有話說。”

唐曉瀾向馮瑛招了招手;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且聽他說些什麼?”馮瑛怕見薩天刺的慘相,把臉扭過一邊,緩緩行近。只聽得薩天刺道:“琳丫頭,你說得對

,我,我……”聲音斷續微弱,聽不清楚。

唐曉瀾嘆了口氣,道:“將他好好埋了吧。”薩天刺忽然翻了個身,掙扎說道:“我身上有個藥球,你拿出來,在我抓傷你的傷口上一滾,便可無事。這藥球還有很大用處,很大用處……”氣力微弱,又說不下去了。

馮瑛心中一酸,想不到這個有“魔頭”稱號的老怪物,在臨死之前,居然還有善良之心。不覺回過臉來,說也奇怪,薩天刺死前的形貌本極可怕,但此時在馮瑛眼中,卻已似一個慈樣的老人。馮瑛道:“你是我家的仇人。但你又對我有過數年養育之恩。恩怨抵銷,我也不怪你了。”薩天刺淡淡一笑,唐曉瀾伸手摸他胸口,已是氣絕。

馮瑛道:“人真奇怪。”唐曉瀾道:“比起年羹堯這些人來,他要好得多了。”伸手到他的懷中摸索,果然取出一顆黑黝黝的藥丸。

這藥丸有酒杯那麼大小,發出一種強烈的異臭,唐曉瀾褪了馮玻的外裳,將藥丸在她傷口上滾了兩滾,馮瑛覺得好似給熨斗燙過一樣,熱氣直透心房,那條胳膊頓時揮動自如,麻癢也止了。唐曉瀾道:“想不到這藥球如此靈效,想必是雙魔的獨門解藥了,他說這東西還有大用,你留着吧。”馮瑛掩鼻說道:“我不要。”唐曉瀾笑了一笑,知她怕臭,便把藥丸放入自己的囊中。

暴風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時風聲未停,雨聲已小,小島的大火,幸好給這場大雨一壓,差不多全熄滅了。小島上積水盈尺,雜花異草都已燒光,只剩下許多燒焦了的光禿禿的樹木。馮瑛笑道:“真煞風景,給這場大火一燒,不好玩了。”唐曉瀾道:“雙魔的小船已成粉碎,咱們只好再耽擱下去了。”想起自己死期大約不過百日,不覺黯然。

兩人默默無言,以劍挖土,將雙魔掩埋。大雨過後,寒潮涌至,海風透骨,甚覺寒冷,馮瑛倚在唐曉瀾身上,不覺睡去。唐曉瀾脫下一件衣服,覆在她的身上。心道:“這孩子虧她也睡得着。”唐曉瀾雖然疲倦,可是這兩日來的變化,令他大受刺激,一忽兒想到自己的死期,一忽兒想到馮瑛對他的愛意,一忽兒又想到薩天刺臨死的情景,思潮洶涌,瞌了眼睛也睡不着。風聲漸止,海面上忽似傳來呼喊之聲。唐曉瀾側耳一聽,將馮瑛一推,跳了起來,叫道:“瑛妹,好像是又有船來了!”

馮瑛抹抹眼睛,喜道:“好呀,咱們可以脫險了。”唐曉瀾道:“你別歡喜,還未知來的是誰呢!”馮瑛道:“但原不是毒龍尊者!”兩人跑到海濱,黑夜沉沉,海面浪花閃耀,卻不見船隻影子。馮瑛道:“你是做夢吧?”唐曉瀾道:“咦,奇怪,我明明聽到是人的叫聲。”

過了片刻,忽然又有嘯聲遠遠傳來,音細而清,宛若遊絲嫋空,自遙遠的海邊,隱隱傳到。唐曉瀾和馮瑛都大吃一驚。馮瑛道:“這是傳音入密的功夫!”極目遠眺,看了一陣,才發現海面遠處有一個黑點飄動。馮瑛道:“你說得不錯,是有小船來了!”唐曉瀾道:“在這樣遠的地方,嘯聲居然能傳到這裡,發聲的人內功深不可測!若然來的又是敵人,你我二人都不是他的對手!”

馮瑛道:“那麼咱們不去理他。”海面波濤洶涌,黑點越來越大,看清楚是隻小船了,小船飄搖在風浪之中,馮瑛想起自己所曾受的風浪之苦,毅然說道:“不管他是誰,救他!”唐曉瀾笑道:“你我想的正好相同,他一定是見着咱們這裡的火光!急於着陸,所以向這裡駛來。現在大火已給暴雨所滅,他找不到方向,所以叫喊。咱們把火生起來吧。”馮瑛拾了一堆燒殘的枝葉,依言把火生起,過了好一會子,小船果然似箭飛來。唐曉瀾出聲呼喚,海面上傳來極清脆的女聲:“是曉瀾嗎?”

唐曉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聲音是如此熟悉,如此溫柔,這聲音在過去曾經給他以力量,令她在頹唐絕望之際振作起來,而今他又面臨生命中的第二次難題,想不到又聽到這聲音了。馮瑛見他呆呆的凝望,眼中流露出又驚又喜的光彩,不禁問道:“這船上的女子是你認識的嗎?”唐曉瀾道:“嗯,認識的!”那女子又叫道:“是曉瀾嗎?”唐曉瀾大聲應道:“是我,呂姐姐!”

過了一陣,小舟泊岸。船上跳下一男二女,男的是白泰官,女的是呂四娘和魚娘。白泰官和魚娘倦容滿面,衣裳溼透,顯然是曾經和暴風浪搏鬥過。呂四娘雖然也露疲態,但態度卻甚安詳,唐曉瀾道:“我不是做夢吧,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小島來了?”

呂四娘笑道:“什麼風?還不就是這場颱風!要不是瞧見這裡有火光,我們幾乎以爲定要給鯨魚吞掉了。”魚娘笑道:“我們三人中呂姐姐水性最差,但卻數她最鎮定,最經得風浪。呀,你們又怎麼會在這個小島?咦,這個小姑娘,這個小姑娘不是以前和了因在一起的那位小姑娘嗎?”魚娘和白泰官以前曾在杭州湖心亭碰過馮琳,這時不覺變了面色。

唐曉瀾笑道:“不是,那位是她的妹妹。”招手叫馮瑛過來,說道:“這位就是你想見的呂四娘姐姐了。”馮瑛向呂四娘望了好一會子,忽然問道:“她真是呂姐姐嗎?”唐曉瀾道:“爲什麼不是?”馮瑛從師傅口中知道,呂四娘已成名多年,又聽唐曉瀾說過,呂四娘比他還大幾歲,在馮瑛想像中,呂四娘一定是個中年婦女,但現在一看,卻是個美豔如花的少女,看來竟和自己不相上下,不覺呆了。

呂四娘笑了一笑,拉起馮瑛的手道:“小妹妹,我就是呂四娘。我曾經得過你的師傅傳過斂精內視的內功,所以也算得你的一半師姐。”馮瑛道:“呂姐姐,你真年輕。”呂四娘笑道:“是嗎?那得多謝你的師傅。”“斂精內視”的功夫要內功很有根底之後才能修習,所以易珠蘭還未曾傳給馮瑛,不過馮瑛也聽師傅說過有這種功夫,見呂四娘說出此事,這才相信。

唐曉瀾問道:“白兄夫婦不是到田橫島去抵禦清兵嗎?現在怎麼樣了?呂姐姐又怎會和你們一道?”白泰官黯然說道:“我岳丈幾十年的基業已全毀了。”呂四娘道:“我族人被清廷搜捕殺害,只逃出一個堂侄呂元。大半年前,我將他送給玄風道長爲徒,從遼東半島回來,恰巧碰着白師兄夫婦,是他請我同往田橫島的,可惜去遲了一步,清軍水師已把各處島嶼水寨包圍,我們千辛萬苦混了進去,水寨的弟兄已死亡過半,我們雖然極力抵敵,但已是回天乏術,不過,清軍水師也給我們殺傷幾萬,小小的田橫島便守衛了三個多月。寨破之後,我們奪了船隻,靠着五嫂(魚娘)精通水性,在黃海渤海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才避開清軍水師,逃到這裡。”

魚娘在旁靜聽,問道:“唐兄,你怎麼知道我們在田橫島?”唐曉瀾道:“我在濟南碰着了甘大哥。”魚娘急問道:“那麼你見着了我的父親沒有?”唐曉瀾道:“我和他同處了數月。”白泰官道:“他現在在哪裡?”唐曉瀾道:“想必還在蛇島。”魚娘跳了起來,叫道:“什麼,蛇島?怎麼會漂流到那個魔島上去?”懷念老父,心驚膽戰,面如死灰。白泰官問道:“那麼鳳池呢?”唐曉瀾道:“甘大哥也在蛇島。還不止他兩人,孟寨王,衛島主等一班人都在那裡。”魚娘聽了心中稍寬,問道:“你們怎麼又會離羣至此?”唐曉瀾道:“說來話長,你們換了衣服,吃過東西,休息一會,我再說吧。”

呂四娘看着馮唐二人所穿的用野麻縫成的衣裳,笑道:“你們被困在這裡一定很久了。”唐曉瀾面上一紅,呂四娘續道:“你們的衣裳也該換了。”馮瑛笑道:“我本來不會縫衣,是這幾個月自己摸索學的。我用魚骨作針,搓麻絲作線,胡亂縫補,拈針弄線,比弄刀使劍還難得多。”呂四娘道:“不,你縫得很好,真能幹。不過有現成的衣服,拿來替換,就不須你辛苦了。”馮瑛縫的麻衣,其實不成樣子,衣裳上又沾滿泥濘血污,自己看水中的影子,也覺好笑。

呂四娘到小船上取了衣裳,生火煮食。唐曉瀾和馮瑛換好衣裳,呂四娘等也吃過了東西,唐曉瀾將這幾個月的遭遇說了出來。魚娘聽得父親已經悔悟,非常高興,聽到他們被困在魔島,日日被毒龍尊者折磨,非常焦急擔心。呂四娘道:“五嫂,明天我們到蛇島去鬥鬥那個毒龍尊者。聽曉瀾說,這人原是個大麻瘋,怪不得他憤世嫉俗,據我看,他雖然表面兇惡,也許還不像雙魔那樣壞。”唐曉瀾道:“雙魔也不是頂壞之人。”又將薩天刺臨死之前送藥丸療傷等事說出,衆人無不嗟嘆。

這晚馮瑛和呂四娘同睡,馮瑛很喜歡呂四娘,問道:“姐姐,你和唐叔叔很早認識的嗎?”呂四娘道:“是呀,你週歲剛過,我就和他認識了。”馮瑛道:“那麼,我該叫你姑姑纔是。”呂四娘笑道:“我們的師傅是同輩,你不必客氣了。”馮瑛忽又問道:“你和我的嬸嬸熟嗎?”呂四娘道:“你說的是楊仲英的女兒嗎?認得的,但不很熟。”馮瑛若有所思,忽道:“如果我的嬸嬸像你一樣,我就歡喜了。”呂四娘笑道:“你不歡喜那個嬸嬸嗎?”馮瑛點點頭道:“嗯,是不歡喜!我覺得她和唐叔叔不配。”馮瑛說這兩句話時充滿情感,眼睛閃閃發光,似乎是在期待着呂四孃的同意。呂四娘心念一動,道:“嗯,我也不喜歡她。”馮瑛大喜,呂四娘忽問道:“你不喜歡那個嬸嬸,有沒有和你的唐叔叔說呢?”馮瑛小臉暈紅,期期艾艾答道:“說過的。但我不知該不該說。”呂四娘一笑將話題拉開,和她談論劍法,馮瑛更是高興,和她談了半夜,這才睡覺,第二日一早醒來,卻不見了呂四娘。

呂四娘這時正和唐曉瀾坐在岩石上看海上日出。風暴之後,天朗氣清,只見海波浩森,天連水水連天,水平線上閃耀着一片強烈的橙色光芒,雲霞也變得豔紅了。一瞬間,紅色的太陽跳出水平線上,隨着海浪波動,忽上忽下,接着就漸漸升出海面,光色鮮紅但並不刺眼,有時它因水氣的折射會成爲扁圓形,有時又那麼渾圓得令人喜愛。海面上萬道金光,變化多彩,令人目不暇接。兩人看得出神,唐曉瀾道:“呂姐姐,還記得數年前我們在仙霞嶺同看日出嗎?”

呂四娘一笑說道:“記得那時你正因身世問題而苦惱,迢迢萬里趕來,和我談了半天。現在沒事了吧?”唐曉瀾道:“那次多謝你的教誨,身世的苦惱早已消散,但現在卻又另有一種苦惱了。”呂四娘料到了三四分,笑問道:“又有什麼苦惱呢?”

唐曉瀾面上一紅,期期艾艾,說不出口。呂四娘笑道:“你有什麼事情不能對我說的?哎,且待我猜猜。晤,你和楊柳青吵架了是不是?”唐曉瀾老大不好意思,點了點頭。呂四娘道:“未婚夫妻吵吵架也很稀鬆平常,爲何你老記在心頭呢?”唐曉瀾低頭不語,過了好一會兒,低聲說道:“我總覺得我和她的性情合不來。”

呂四娘又笑了一笑,問道:“你的那位侄女,我是說馮瑛這小姑娘,她也很討厭柳青,是不是?”唐曉瀾的心怦然一震,點頭道:“是的!”呂四娘道:“假如我猜得不錯,你的苦惱便在此了,是麼?”

唐曉瀾又默然不語,呂四娘道:“一個人做事但求心之所安。你沒有什麼對不住楊姑娘的地方吧?”唐曉瀾道:“她父親於我有恩。“呂四娘笑道:“那是另一回事。你們既然合不來,將來彼此苦惱,楊老前輩恐也不會心安。”唐曉瀾心絃跳動,道:“姐姐說的是,但我和她訂婚已多年了。”呂四娘道:“訂婚不比成親。成親之後,若非妻子犯了七出之條,不能令之下堂。但訂婚之後退聘,古禮亦不禁止。哎,我又和你說起儒家的禮法來了。其實男女愛幕,發乎情,止乎禮,順其自然,誰人也不應責怪。”唐曉瀾喜道:“姐姐真是通情達理之人。”這數月來所想不通之事,給呂四娘一言點醒,但覺心胸舒暢,喜悅莫名。

呂四娘又道:“你既然認定和楊姑娘合不來,那麼就不宜拖延下去。”唐曉瀾眉頭一皺,想到不知該如何向楊仲英開口,又覺心煩。呂四娘微笑道:“待蛇島之行過後,你們回到大陸,我試試替你說項吧。”唐曉瀾低低說了聲:“謝謝。”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眉頭又皺起來。呂四娘瞧了他一眼,問道:“還有什麼想不通的呢?”

說話之間,忽聞得頭頂上空,“吱吱吱,暖嘎嘎”一陣噪音,十幾只貓鷹在海島上盤旋低飛,倏忽飛去。

唐曉瀾道:“這是雙魔帶來的貓鷹,想必是尋覓它們的主人來了。”歇了一歇,又低聲問道:“長幼不同,尊卑有別,古禮之中也可通融麼?”呂四娘哈哈笑道:“你讀了幾年書,倒想做孔夫子的門徒了。但孔夫子也未說過異性叔侄不能聯婚的呀!現在的習俗世法是同姓不婚,你和她又不是什麼真正的叔侄,有何不可?說到年齡相差,那更不成問題了。你和她相差多少?哦,是十五年吧。古人云: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可見相差十年是很平常的事。那麼就再多五年,又有何妨?我們古老的醫書說過:女子七七不宜再婚,男子八八不宜再娶,那是根據男女體質的不同而立論的。七七是四十九歲,八八是六十四歲,其間相差正好是十五年。”

唐曉瀾茅塞頓開,但“道理”雖說得通了,想起人情面子,心中仍是煩亂。想了一想,忽然嘆道:“只要道理說得過去,我做的不是錯事,那麼我死了也可心安心!”

呂四娘怔了一怔,道:“什麼?你正當盛年,爲何言死!”巖下人影一閃,馮瑛鑽了出來,原來她躲在下面,己偷聽多時,呂四娘早已察覺,故作不知。見她出來,招手笑道:“上來呀!這裡看海景好極了!你瞧,海景多美,鳥飛魚躍,生意盎然。你的叔叔和我談到死亡,真是大煞風景!”

馮瑛面蛋紅撲撲的,眼角閃有淚光,拉着呂四孃的手道:“姐姐,你真好!”呂四娘奇異的看着她,想道:“這小妮子是因喜極而泣呢,還是有什麼感觸悲傷?”只聽得馮瑛顫聲說道:“姐姐,你見多識廣,有什麼可救唐叔叔的嗎?他被皇帝所騙,吃了毒酒,死期真的不滿百日了!呂四娘驚道:“真有此等事?”唐曉瀾將情形說了。呂四娘沉吟道:“曾聞煙瘴南荒之地,有放蠱之事,以毒蟲爲蠱,下於飲食之中,中蠱者期滿即死,期限或長或短,自百日以至數年均有。但亦僅見諸傳說而已,是否真確,尚未可知,難道皇帝也會放蠱嗎?”她不敢輕信,但以允禎手段之毒,又不敢不信。問道:“你平日呼吸之間,可覺有什麼異樣嗎?”唐曉瀾道:“也不覺有什麼異樣。死生由命,我只求無愧於心,拍手而去,又有何懼?”呂四娘道:“你放心,百日之內,我們定可趕到京師,那時我自有辦法。”說得甚爲篤定。馮瑛雖不知她的辦法爲何,也是大爲高興。

過了一刻,白泰官夫婦尋來,叫他們同進早餐,準備出海尋覓蛇島。大家談起毒龍尊者,都覺難鬥。呂四娘細細查問了毒龍尊者的武功,沉吟有頃,忽道:“瑛妹,你演一路天山劍法我看!”馮瑛把天山劍法攻守各路三百六十一種劍式全都演了出來,呂四娘凝神觀看,待她演完之後,朗聲笑道:“可以去了!”此一去也,有分教:

共施伏虎擒龍手,點化天涯海角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第24回 姐妹花並開 張冠李戴 恩仇結難解 蒼穹白雲第17回 劍杖交鋒 兇僧鬧湖上 性靈未昧 玉女出京華第07回 酒市藏龍 採花傳怪寨 漁舟蘊玉 破浪見仙蹤第06回 慧果蘭因 深心託毫素 輕顰淺笑 何處不關情第45回 互鬥權謀 將軍悲失勢 自尋了斷 長老敬兇徒第30回 密室藏奸 將軍露真相 深宵喋血 君主費心機第19回 夢碎魂消 禁宮愁永別 天南地北 軍旅喜相逢第11回 瀝血嘔心 名師遭毒害 狠心辣手 巨室出梟雄第16回 較技索鏢 當場顯身手 解紛徘難 一語釋前嫌第14回 夢幻塵緣 深宮藏恨事 瓢零蓬梗 一劍上仙霞第43回 毅力虔心 十年待知己 盜名欺世 一旦現原形第09回 相互追蹤 海隅逢異士 連環探案 大廈見奇情第27回 白日飛頭 同門增敵愾 清流照影 玉女費疑猜第01回 贈寶收徒 孿生憐玉女 飛頭滴血 一劍探知交第33回 中伏難逃 英雄入圈套 改裝代嫁 玉女弄玄虛第09回 相互追蹤 海隅逢異士 連環探案 大廈見奇情第03回 詭計多端 奸徒欺寡婦 奇能各顯 四俠鬥雙魔第25回 無意發藏書 坐行夢夢 有心求伴侶 誤會重重第09回 相互追蹤 海隅逢異士 連環探案 大廈見奇情第20回 暗器連珠 飛針傷女俠 詭謀密運 毒手害禪師第30回 密室藏奸 將軍露真相 深宵喋血 君主費心機第04回 風急天高 荒山騰劍氣 月明林下 一女敬兇頑第40回 嬉笑逞奇能 飛刀削髮 臨危施妙手 聯劍懲兇第09回 相互追蹤 海隅逢異士 連環探案 大廈見奇情第33回 中伏難逃 英雄入圈套 改裝代嫁 玉女弄玄虛第20回 暗器連珠 飛針傷女俠 詭謀密運 毒手害禪師第43回 毅力虔心 十年待知己 盜名欺世 一旦現原形第10回 戒律難持 禪師迷困惑 箋文誤釋 童子弄權謀第33回 中伏難逃 英雄入圈套 改裝代嫁 玉女弄玄虛第08回 笑傲孤峰 單騎來闖席 劍驚巨盜 一女顯神威第05回 鐵掌神彈 武師傳絕技 縱情使氣 玉女肆嬌嗔第28回 矢志扶持 真情萌愛念 金針度劫 怪症觸芳心第01回 贈寶收徒 孿生憐玉女 飛頭滴血 一劍探知交第29回 玉女露機心 疑團莫釋 君王貪絕色 險象環生第12回 語隱機鋒 微詞刺巡撫 技驚四座 大俠顯神通第43回 毅力虔心 十年待知己 盜名欺世 一旦現原形第22回 燭影搖紅 允禎登大寶 劍光驚夢 俠女入深宮第18回 疑雨疑雲 謊言談舊事 亦真亦幻 有意溯前情第26回 心腹互猜疑 雙魔進酒 同門齊聚集 聯劍誅兇第06回 慧果蘭因 深心託毫素 輕顰淺笑 何處不關情第21回 沉痛釋真禪 傳經避劫 淒涼談往事 借酒澆愁第05回 鐵掌神彈 武師傳絕技 縱情使氣 玉女肆嬌嗔第41回 噩耗傳來 懸頭驚俠女 奇人忽現 鐵掌敗妖僧第36回 以愛消仇 魔頭復人性 爲朋冒險 俠女入京華第39回 歷劫喜團圓 家人聚首 奔馳圖一面 玉女驚心第08回 笑傲孤峰 單騎來闖席 劍驚巨盜 一女顯神威第46回 末路窮途 功名隨逝水 荒山古剎 劍氣射寒星第40回 嬉笑逞奇能 飛刀削髮 臨危施妙手 聯劍懲兇第32回 箭發彈飛 劍光驚巨孽 舞休歌罷 殺氣隱華堂第03回 詭計多端 奸徒欺寡婦 奇能各顯 四俠鬥雙魔第05回 鐵掌神彈 武師傳絕技 縱情使氣 玉女肆嬌嗔第20回 暗器連珠 飛針傷女俠 詭謀密運 毒手害禪師第11回 瀝血嘔心 名師遭毒害 狠心辣手 巨室出梟雄第03回 詭計多端 奸徒欺寡婦 奇能各顯 四俠鬥雙魔第45回 互鬥權謀 將軍悲失勢 自尋了斷 長老敬兇徒第01回 贈寶收徒 孿生憐玉女 飛頭滴血 一劍探知交第43回 毅力虔心 十年待知己 盜名欺世 一旦現原形第46回 末路窮途 功名隨逝水 荒山古剎 劍氣射寒星第01回 贈寶收徒 孿生憐玉女 飛頭滴血 一劍探知交第13回 真個情癡 十年如一日 幾疑夢幻 卅載困幽宮第13回 真個情癡 十年如一日 幾疑夢幻 卅載困幽宮第21回 沉痛釋真禪 傳經避劫 淒涼談往事 借酒澆愁第15回 論世談詞 微言曉大義 尋幽探隱 遊俠露鋒芒第03回 詭計多端 奸徒欺寡婦 奇能各顯 四俠鬥雙魔第12回 語隱機鋒 微詞刺巡撫 技驚四座 大俠顯神通第46回 末路窮途 功名隨逝水 荒山古剎 劍氣射寒星第41回 噩耗傳來 懸頭驚俠女 奇人忽現 鐵掌敗妖僧第06回 慧果蘭因 深心託毫素 輕顰淺笑 何處不關情第33回 中伏難逃 英雄入圈套 改裝代嫁 玉女弄玄虛第35回 一死解冤仇 魔頭送藥 片言開梗塞 良友談心第36回 以愛消仇 魔頭復人性 爲朋冒險 俠女入京華第11回 瀝血嘔心 名師遭毒害 狠心辣手 巨室出梟雄第35回 一死解冤仇 魔頭送藥 片言開梗塞 良友談心第13回 真個情癡 十年如一日 幾疑夢幻 卅載困幽宮第15回 論世談詞 微言曉大義 尋幽探隱 遊俠露鋒芒第07回 酒市藏龍 採花傳怪寨 漁舟蘊玉 破浪見仙蹤第38回 費盡心機 名醫解奇症 浪拋精力 妙藥付東流第19回 夢碎魂消 禁宮愁永別 天南地北 軍旅喜相逢第22回 燭影搖紅 允禎登大寶 劍光驚夢 俠女入深宮第20回 暗器連珠 飛針傷女俠 詭謀密運 毒手害禪師第37回 寄語送遺書 情懷惆悵 捨身圖救難 心力空拋第34回 紅燭高燒 喜筵騰殺氣 寒潮低拍 海角盼孤舟第03回 詭計多端 奸徒欺寡婦 奇能各顯 四俠鬥雙魔第08回 笑傲孤峰 單騎來闖席 劍驚巨盜 一女顯神威第26回 心腹互猜疑 雙魔進酒 同門齊聚集 聯劍誅兇第26回 心腹互猜疑 雙魔進酒 同門齊聚集 聯劍誅兇第05回 鐵掌神彈 武師傳絕技 縱情使氣 玉女肆嬌嗔第39回 歷劫喜團圓 家人聚首 奔馳圖一面 玉女驚心第44回 魂斷洪波 生難償宿願 心傷大變 死卻惹思量第25回 無意發藏書 坐行夢夢 有心求伴侶 誤會重重第19回 夢碎魂消 禁宮愁永別 天南地北 軍旅喜相逢第29回 玉女露機心 疑團莫釋 君王貪絕色 險象環生第17回 劍杖交鋒 兇僧鬧湖上 性靈未昧 玉女出京華第05回 鐵掌神彈 武師傳絕技 縱情使氣 玉女肆嬌嗔第12回 語隱機鋒 微詞刺巡撫 技驚四座 大俠顯神通第34回 紅燭高燒 喜筵騰殺氣 寒潮低拍 海角盼孤舟第01回 贈寶收徒 孿生憐玉女 飛頭滴血 一劍探知交第43回 毅力虔心 十年待知己 盜名欺世 一旦現原形第21回 沉痛釋真禪 傳經避劫 淒涼談往事 借酒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