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阿媽……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讓張小雷呼吸難受,險些喘不過氣。
胸口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往外竄,讓他的胸膛幾乎炸裂。
“他們還活着……”張小雷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而且我還有個弟弟,他現在應該七歲了。”
一種從未有過的感情,在他的心裡升起。
贖罪。
那並不是對遠方的父母贖罪。
也不是對這位曾經的鄰家姐姐。
那是記憶中塵封的大門,那是打開那扇門之後,涌現的光明。
贖罪的地方。
是遠在天邊的觸手可及。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情緒,輕聲道:“謝謝招待,但我還有事要做,先告辭了。”
那少婦笑道:“以後常來,我在這兒都沒個同鄉。”
“儘量會來的。”
他站起身,匆匆離去。
等確定別人瞧不見,他才抹去了眼眶裡的淚水。
張小雷沒有在馬村久留。
他知道,自己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告別少婦之後,他匆匆忙忙離開了馬村,回到了之前與李風舞分開的地方。
天色即將要黑了,但地面上的腳印,還是能瞧見。
他順着腳印,讓自己儘快往前追。
腳印延續的方向,是一片山谷。
張小雷記得那山谷,那地方名爲一線天。
那是一道長長的山路,兩邊有懸崖峭壁,僅僅允許一人通過。
膽小的人只敢往上爬,根本不敢往下看。
先前馬戲團路過這裡的時候,還擔心行李不好搬運,特意繞路而行。
上了一線天,是一片崎嶇山路,夜晚很不好走。
張小雷在心中分析,倘若自己是連雲天,應該會直接在一線天休息。
因爲那山路上有一小塊平地,在那兒生火歇息最好。如果進了崎嶇山路,恐怕不敢隨意生火。
張小雷沒有上山路,而是爬上旁邊的懸崖峭壁,艱難地往上攀爬。
山路上,李風舞與連雲天就在此處。
連雲天生了一堆火,他坐在火旁,烤着從馬村裡買來的玉米。
在他的身旁,放着鞭子與柴刀,都在他觸手可及的範圍內。
李風舞靠在一旁的石壁上,他嗤笑道:“連班主,之前這把柴刀,你只是用來趕路的時候劈斷野草。現在卻將它放在身旁,難道你是怕那個小崽子麼?”
“我不怕,但還是要小心謹慎……”連雲天淡然道,“張小雷是什麼人?他就是一慫貨。但人在外邊漂泊,就要做好連慫貨也防範的準備。”
李風舞感慨道:“他年紀還輕,又總是吃不飽,身子瘦弱得很。再瞧瞧你,虎背熊腰的,你卻如此懼怕。”
“我說了,我不怕,不過……”
連雲天將一根玉米丟給李風舞,淡然道,“你要說我怕,那我承認就是了,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是你沒臉皮。”
“嘿嘿,臉皮能有什麼用?”
連雲天摸着柴刀,冷聲道:“我怕這小崽子過來搶你,所以在這一線天歇息。我手中有柴刀,若是佔據高處,他根本攻不上來。若是他繞路從上而下,我也有鞭子教訓他!”
李風舞聽得心裡並不舒服,他也想不明白,張小雷究竟該如何救他。
對下有刀,對上有鞭。
連雲天佔盡了優勢。
更不提兩人的力量懸殊。
仍是李風舞在心中推演數百遍,也想不出張小雷打敗連雲天的方式。
或許……他不會在今天來救。
可若是他不在今天來救,以後又怎麼確定能找到他們呢?
李風舞表面冷靜,心中卻已經心急如焚。
此時此刻,張小雷已經爬到了兩人上方。
天色漆黑,他攀爬時不敢亂動,每次往上一步,都要用手抓嚴實了,纔敢往上走。
爬到這兒,已是心驚膽戰。
等瞧見下面生了火,李風舞與連雲天都在,張小雷才鬆了口氣。
追上了。
他拿起身旁的一塊小石子,忽然丟向了下方。
在這寂靜的夜晚,那小石子的聲響,引得連雲天立即抓住了柴刀!
他猛地站起身來,死死地看着下方山路,叫道:“張小雷!”
無人迴應。
天色太黑,連雲天認爲敵在暗我在明,心中緊張不已。
他什麼也瞧不見。
只能瞧見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但他好歹是有經驗的,便對着下方的漆黑喊道:“張小雷,你是想來搶我的買賣麼?告訴你,不可能!”
張小雷趴在連雲天頭頂,他一言不發。
李風舞也以爲張小雷在下邊,他努力地想去看清,但跟連雲天一樣,啥也看不着。
連雲天冷哼道:“沒聲響了?我看你是害怕了吧?老子把你養大,你身上的本領大多是跟老子學的,你拿什麼跟老子鬥?”
張小雷舉起小石子,又丟在了下邊。
連雲天再次聽見聲響,還以爲張小雷想要行動,就大吼道:“來!來啊!你這不知好歹的白眼狼,不知道報答我的養育之恩,還想跟我作對!狗咬主人,就該被打死!”
他緊握着柴刀,忽然冷笑道:“沒地方去了,就想來我這一搏。你這喪家之犬,真以爲自己有能耐嗎?”
“喪家之犬……”
張小雷的聲音,忽然在這幽幽山谷響起。
一線天,迴音不斷。
此時此刻,張小雷站起身。
他緊握着拳頭,咬牙切齒道:“連雲天!我原本有家,原本有爹,原本有娘!都是你將我拐走十年,讓我盜竊爲生,叫我不能做人!”
“你說你對我有養育之恩,我對你卻只有骨肉分離之恨!你說我懦弱,我只是想活着回去見我爹孃!”
“今日,你還說我是喪家之犬……那我便告訴你,老子就算是一條野狗,也要咬住你的喉嚨,把你狠狠咬塊肉下來!”
連雲天終於聽清聲音來源,他連忙擡頭一看,卻見張小雷縱身一躍!
“你瘋了!”
他話音未落,張小雷便狠狠砸在了他的身上!
兩人體內猶如翻江倒海,摔在地上暈眩疼痛,從皮膚到骨子裡,從血肉到內臟裡,每一寸都疼得生不如死。
張小雷忍着劇痛,他雙手扯住連雲天,朝着山路滾下,怒吼道:“今日,我就是死,也要做一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