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山莊。
廚房。
王動雖然天天睡很多覺,雖然天天做很多夢,但他都從來沒有夢到過:山莊裡竟然會出現一個廚房。
而且更讓他沒夢到的是,廚房裡面還會有一位手藝精湛的大廚。
不是蘇微雲,是郭大路。
郭大路一面燒着菜,嗆着油煙,一面埋怨着:“那兩個不是人的東西,讓我來燒菜還挑東揀西,嫌這嫌那的。他們可知道我燒菜燒得絕不在任何一位酒樓名廚之下,哪裡是由得他們挑剔的,哼!”
不過他也只好忍着。
因爲廚房的地盤是王動的,而鍋和碗,肉和菜都是蘇微雲買來的。
......
油煙薰過,火漸熄滅。
半刻鐘後,香噴噴的酒菜已放好了。
之所以說是放好,而不是端上桌子,是由於根本就沒有桌子。
蘇微雲、郭大路兩人就盤坐在地面,彎下腰,用筷子去夾擺放在地面上的菜。
王動則躺在牀上吃。吃得高興的時候,才坐起來,但一吃累了,就又要躺下去。躺下去再吃。
所以他那張牀簡直比廚房裡的桌子還油膩,你無論往什麼地方去隨手一摸,總會摸出一、兩塊吃剩的肉,三、四根還沒啃完的肉骨頭。
郭大路感嘆道:“我雖不是很愛乾淨的人,但我寧願睡在茅房旁邊的那間屋子裡,也不敢去王動的牀上坐一下。”
王動不說話。
於是郭大路看向蘇微雲,期待着他能應和兩句。
蘇微雲也沒有說話。
因爲他忽然看到了一雙腳。
那雙腳也許和別人沒什麼兩樣,但穿的一雙靴子卻特別極了。
靴子是用小牛皮做的,手工極精緻,上面還帶着花紋,比起那些富家子弟去打獵時穿的寶鞋也毫不遜色。
這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這雙靴子什麼都有,就是沒有靴底。
但鞋子當然是只有人才會穿的,無論它有沒有鞋底都一樣。
所以蘇微雲坐在地上,稍稍揚起頭,就又看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並不太高,但手腳卻很長。
他的臉很秀氣,甚至有點像小姑娘。他有着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兩個酒窩;但不笑的時候,他的臉立即就變得冷冰冰,臉色也白的發青,幾乎令人有點不敢親近。
他身上穿的衣服本來也很華麗,而且很合身,但現在卻已經被撕得七零八落,簡直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
如此漂亮,如此美麗,如此華貴的衣服被撕得破碎不堪,這樣好看的一個人卻衣衫襤褸,這其中一定就會有故事。
一定。
於是蘇微雲就問道:“你是不是有故事?”
那人故作驚訝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有故事?”
蘇微雲道:“我不但知道你有故事,我還知道你要開始講故事了。”
那人點頭道:“嗯,我正打算講給你們聽的。”
蘇微雲道:“但是在講故事之前,你總該介紹介紹自己的名字。”
那人道:“我叫燕七。”
蘇微雲道:“好,燕七這個名字很好聽。”
燕七道:“所以我有故事,你有酒嗎?”
蘇微雲不慌不忙地從郭大路手裡奪走一罈酒,道:“有,當然有。我們有酒,就怕你沒有故事。”
燕七接過酒,喝了一口,嘆道:“酒是好酒。但只怕我的故事,你們不會太愛聽。”
蘇微雲立即指着郭大路,說道:“這人最大路,他什麼大路的故事都愛聽。”
“真的?”
郭大路冷笑道:“但你要是編一個什麼‘富家子弟,家道中落,求人幫忙,尋找寶藏,奪回家主,然後報答’的故事,那我就不愛聽了。我不喜歡別人來我這裡騙吃騙喝。”
他一連串說出不少詞語,這些詞語彙成一個曲折離奇、令人興奮,但卻已經老掉牙了的故事。
燕七道:“可惜我的故事的確沒有那麼動人。”
郭大路道:“那就好,那就好。”
“咳咳......”燕七清了清嗓子,道:“我要開始講了。”
蘇微雲道:“我們都在聽。”
燕七道:“我前幾天有些缺錢,於是打算去搶點東西。”
郭大路笑道:“這倒是和我一樣,缺錢就也準備做個強盜。”
燕七一本正經地道:“我不是準備做強盜,我本就是個強盜!”
蘇微雲道:“那你都搶了些什麼?”
燕七道:“這次我沒有搶,我是借的。我跟一羣螞蟻借了一萬兩銀子。”
郭大路又驚訝又好笑地說道:“螞蟻?你說的是一羣螞蟻?”
燕七道:“對,你沒聽說過‘螞蟻’嗎?看來你一定沒在江湖上混過。”
郭大路道:“我三歲的時候就知道螞蟻了,就是一種很小很小的,在地上爬來爬去的蟲。王動的牀上就有不少,我隨時可以捉幾隻來給你瞧瞧。”
燕七道:“我說的螞蟻是一大羣人,還有四隻最大的螞蟻王,分別叫作金螞蟻,銀螞蟻,紅螞蟻,白螞蟻。”
“哦?”
“他們是四個侏儒,武功卻很高,據說連峨眉派的第一高手都死在他們手上。”
郭大路擱下碗,笑道:“這麼多螞蟻,總該有一隻黑螞蟻纔對。”
燕七拍掌道:“對,你說對了。本來是有一隻黑螞蟻,但是後來卻死了。”
蘇微雲道:“是被你所殺的?”
燕七道:“我本來也不想殺他的,但他非要將我埋在棺材裡,再埋到地下去睡兩天,看看我究竟死不死得了。要是我沒死,他才肯將錢借給我。”
“唉,這個條件實在讓我很爲難。”
蘇微雲點頭道:“無論誰都不會答應這種條件的。”
燕七道:“可是我又非要去借錢不可,所以我現在就只能逃到這個山莊裡面來避難了。”
蘇微雲忽然道:“你叫燕七,你還有六個哥哥姐姐?你爲什麼不到他們那裡去避難?”
燕七道:“我沒有哥哥,也沒有姐姐,也不排行第七。”
“我叫燕七,是因爲我已死過七次。”
郭大路哈哈大笑:“那你若再死一次,豈非就要叫燕八了?”
燕七搖搖頭,道:“不,燕七這個名字挺好聽的,我不想再改了。”
郭大路捧着肚子,笑得在地上打滾,滾得起不來身:“哈哈哈哈哈哈,什麼花螞蟻、白螞蟻。還說自己死過七次,這個人簡直是一個吹牛大王!”
燕七道:“你難道以爲我在說謊?”
郭大路笑得喘不過氣來,道:“你......難道說的是真話?你真的借了什麼花白螞蟻的錢,然後花白螞蟻就在後面追你?”
燕七道:“我欠了他們的錢,他們當然要來追我。有哪一點不合理?”
郭大路道:“你說的要都是真話,我情願在地上爬來爬去,學一隻烏龜給你看。”
門外,突有一人說話,他的聲音又尖又細,刺得人的耳朵發麻。
“那你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