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便過去了一個多月。
日已由秋漸漸入冬了。
寒風從東刮到西,從南刮到北,大雪紛揚,漫天都是雪花在飛舞。
富貴山莊裡許多屋檐下都漸漸地結上了冰柱,一根接着一根,晶瑩雪白,煞是好看。
燕七望着屋檐下的冰柱,讚歎道:“好漂亮的冰錐。”
郭大路道:“可惜就是太冷了點。”
燕七道:“冷哪有漂亮重要?”
郭大路嘲笑道:“哈哈哈,我一直以爲只有女人才會這麼想。我知道,即使是在冰天雪地裡也有許多女人會穿着薄薄的衣服,露出她們自以爲的勝雪肌膚。”
對於好多女人來說,冷不冷的確是沒有漂亮重要的。
關於這一點,始終喜歡和郭大路擡槓的燕七竟然出奇地沒有去反駁。
呼、呼、呼......
院子裡有風。
卻不是凜冬的寒風,而是高手相鬥的勁風。
蘇微雲和林太平在空闊的山莊裡飛檐走壁,打來打去。蘇微雲將各門各派的精妙招式信手拈來,而林太平則使的則盡是一些千奇百怪,出乎意料的古怪武功。
王動還躺在牀上睡覺,而郭大路和燕七坐在門前,數着冰柱,對蘇微雲二人早已見怪不怪了,因爲這樣的場景至少已經持續了一個月之久。
在蘇微雲和林太平談話之後的一個多月裡面,林太平不顧門戶之別,打定主意要將自身學得的武功全都讓蘇微雲見識一遍,好教他想出破解之法,來應對他母親的手段。
最開始的時候,主要是蘇微雲在指點林太平,到了後來蘇微雲漸漸發覺林太平的武功之中隱藏着十分多的奇思妙想,新穎招式,和尋常門派的風格迥然相異,完全不同。
於是蘇微雲從中吸取了不少精華,倒也算是頗有所獲,受益不淺。
砰。
半空中。
輕聲一響,兩人身形交錯而過,手臂同時一收,皆向着身後劃了個圓,而後他們又各自落地。
他們終於罷手。
蘇微雲道:“你的武功總是以弱擊強,以小勝大,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究竟是你自己的風格,還是這門武功本就如此?”
林太平苦笑一聲道:“你若見識到我母親的武功,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以弱勝強,她總是會用最微小的力量,以最刁鑽的角度,在最恰當的時機,攻擊敵人最薄弱的地方。”
林太平一連說了四個“最”,蘇微雲看得出,他並不是一個常常誇大其詞的人,能夠讓他用上“最”這個字,想必在其他人的嘴裡就必定是三叩九拜,五體投地的那種級別了。
郭大路忽然問道:“你的母親尊上究竟是何方神聖?我並不是質疑你,但你不告訴我,我就總是覺得心頭癢癢的,很不痛快!”
林太平思索半晌,緩緩說道:“我絕對不能說半點有關我家世的消息,否則我的身份就會暴露。”
“我只能告訴你們,我母親年輕的時候曾和武當派的天雲道長交過手。”
至玄至精,劍破天雲——天雲道長乃是武當派這一代的掌門人。
蘇微雲道:“結果如何?”
林太平道:“最後天雲道長自己承認,他在太極拳上的造詣不足,借力打力,四兩千斤的技巧比不上我母親。”
衆人都沉默下來。
天雲道長已是武林中泰山北斗級別的人物,居然會在自己最擅長的方面對一位女子心甘情願地認輸,這說出去給旁人聽到,恐怕沒有誰會相信的。
林太平道:“不過蘇大哥,你別擔心,我現在就把其中最精妙的部分講解給你聽,你大可慢慢參悟。”
他的話剛剛說完,蘇微雲都還沒有迴應。
郭大路便忽然站起來,拍拍屁股,道:“燕七,走,我們去打獵吧。”
打獵的意思就是去找找看有沒有賺錢的機會。
燕七道:“這麼冷的天,哪有獵物可打?”
郭大路瞟了林太平一眼,道:“難道你要留在這裡看他們練武?”
燕七心領神會,立即答道:“哦哦,對的,他們練武練得也太乏味,太無趣了些,還是下山好。”
他們二人便主動地離開,下山去了。
其實是他們不願意去探聽林太平“獨門武功中的秘密”。
朋友從來都不應該是無話不說的,更不應該是無話不聽的,他們確實很夠朋友。
蘇微雲見此也道:“算了吧,我以前也見識過一門驚豔絕倫,舉世無雙的借力神技,只在之上,不在之下,我回去好好想一想也就罷了。”
林太平卻很關切地要一問到底:“你真的見到過更精妙的絕技?我知道你們尊重我,不想窺探我家的武功奧秘,但這件事的確是關乎極大,馬虎不得的。”
蘇微雲只好道:“那門絕技叫作‘移花接玉’,你聽說過嗎?”
林太平露出回憶之色,過了片刻道:“好像我母親對我講過,這是早已失傳多年的移花宮的鎮派之寶。”
“移花宮”三字一出,又勾起了蘇微雲的思緒萬千。
“是啊,移花宮,就是移花宮的絕技啊......”
像一顆小石子被投進湖水之中,他心中頓起波瀾無數,久久不能平息。
林太平像是看出他的情緒波動,小心地問道:“蘇大哥,你莫非得到過移花宮的傳承?”
蘇微雲搖首道:“沒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故人。”
林太平道:“我從沒有聽你提過你的過去,像你這樣的高手,你那些老朋友的武功也一定很高吧?若是將他們請來......”
蘇微雲道:“他們來不了的。”
林太平奇怪地道:“爲什麼?你們不是朋友嗎?”
蘇微雲伸出手掌,接過天空飄落下的一片雪花,又看着雪花在掌心慢慢融化,最終消失不見。
“朋友常常也會說再見的,而有的再見或許就再也見不到了。”
他忽又變得有些悵然,憂傷,悲哀。
林太平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我不該提到這個的。”
“無妨。我先去吃飯了。”
林太平有些臉紅,又似乎鼓足了勇氣,勉強開口道:“我有的時候也會很無助,很悲傷,可只要我用刀刺傷自己,看着鮮血從身體中流出來,就會感覺到釋放了自己,就能好受許多的。”
“蘇大哥,你......你若受不了的話也可以試一試......算了,你還是最好不要試的好。”
蘇微雲問道:“那樣不會很痛嗎?”
林太平道:“身體的痛苦,正好就可以將心中的煩惱轉移了。”
他立刻又補充說道:“但你還是別嘗試的好,我覺得我又說錯話了......我還是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