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東景赫然出拳,氣勢沉穩,招式中正。
他雙拳方一攻出,轉眼又砸手肘,接着用出一招懸崖勒馬!
蘇微雲未掠其鋒,只是連退三步,雙手以一套綿掌的勁力緩緩將攻勢化去。
歸東景又踏一步,右手單出,如投鞭斷江,力大霸道,乃是一記崩手。
他所用的招式力道雖猛,但卻平平無奇,竟全是《太祖長拳》中的招法。
百里長青喃喃道:“我只當他是料到我會去他的鏢局,不肯顯露武功,所以故意打出一套普通拳法與我看,卻不想他用來對敵的果真是這套拳法。”
另一旁,小馬卻在笑:“想不到這老王八用的居然也是拳頭,不過他的拳頭既不快,招式也不新鮮,怕是連我也打不過,更別說蘇大哥了!”
不過短短兩、三句話,場中情形又是一改。
蘇微雲瞧見歸東景始終只用的是太祖長拳,不由試探着以海南派的“是非手”,以虛夾實,連拍帶打,攻出狠辣的一招。
歸東景微微一笑,手中招法忽然一變,竟由太祖長拳變爲了華山派的破玉拳法。
他左手一繞,右拳上格,與蘇微雲的手掌結結實實地碰了一招;而後又以左手託臂,轉而下擊,所擊之處正是海南是非手的虛招所在。
歸東景轉眼間變化的兩招竟恰好拆解掉蘇微雲的掌法。
更令人叫絕的是,他由一種拳法變化到另一種拳法之間居然沒有半點礙阻,,皆是如同行雲流水,高山融雪一般。
蘇微雲縱然上次與他交手時已見識過一二,但此刻應付起來,仍然不免一驚。
歸東景長嘯兩聲,又猿猴一般地騰起,雙臂伸展,後背如弓,拳頭毫無保留地擊出,正中蘇微雲的肩膀!
砰!
蘇微雲順勢而去,一下往後退出四丈之遠。
他落在地面,在金色的沙地上踩出兩個深深的腳印,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在遠處觀戰的丁喜嘴中緩緩吐出八個字:“形意法式,通背猿拳!”
小馬急道:“蘇大哥怎麼被他打中了,他那拳頭也並不算快啊!”
丁喜搖頭道:“你不懂,你的拳法便是隻求一個‘快’字,這固然沒錯,但卻失了拳法本身的奧義。”
“須知天下武功,各有其屬。本就如同五行,有相生相剋之理。所以武功變化,孰強孰弱,還看臨機應變之能。不真的打過一場,誰都很難說誰更厲害。”
小馬撇了撇嘴,道:“既然如此,我記得蘇大哥也擅長各派的武學,他怎麼不用出來,好好和那老烏龜鬥一鬥?”
丁喜嘆道:“說來容易,做起卻難了。試問誰能將幾門武功糅雜一同,不緊不慢,信手而出?”
小馬愣了愣,他自問他自己當然也是做不到的。
一刻鐘的時間飛快過去。
蘇微雲邊退邊打,已和歸東景來來回回過了快有上百招,但他連變了七大門派的武功,卻竟未佔得絲毫便宜。
歸東景仍是那一套簡簡單單的太祖長拳,但總是時不時地夾雜一些精妙的其它武功,每次竟都能恰到好處地擊中蘇微雲。
“歸東景以太祖長拳爲基礎,統合了各門各派的武學,走的竟是溯本還源,返璞歸真的道路!”
蘇微雲此次與歸東景交手,終於看出他的武功底數來。
——太祖長拳招式簡捷,人人皆會,是許多幫派將之當作爲門下新弟子打根基的好武功,是以對於大多武林中人都曾有過影響。
——太祖長拳本就有“百拳之母”之稱,正是因爲它的基礎,使得它與許多的拳法都有共通之處。
——歸東景正是刻苦鑽研,挖掘出了這些共通之處,形成了一門獨屬於自身的精妙武功,由不得人不歎服!
秋鳳梧、丁喜、小馬的心都漸漸地沉了下去。
而王大小姐和一衆鏢師的心情卻越來越好。
狄青麟則眼神飄忽,按住自己的刀,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百里長青一雙蒼鷹似的眼睛在秋鳳梧身上打着轉,似乎在猜測着“孔雀翎”究竟藏在他身上的哪處地方。
秋鳳梧恍然未覺,依然緊緊盯着場地中央的兩人。
只因此時戰況又生出異變!
歸東景奇詭的一掌突然襲在蘇微雲胸口,將其打得倒退兩丈,身形不支。
“哈哈哈,我苦修十五年,以太祖長拳爲根基,融雜各派武學。小子,你今日死在我手上,也非冤枉!”
隨即歸東景大喝一聲,長身而起,騰在空中,居高凌下,左右手各有三根指頭緊抓,猛地撲身而去,掀動起陣陣風聲。
他用的正是淮南王家賴以成名的“大力鷹爪手”中的一式“飛鷹撲兔”!
天空中,金色的太陽正對着蘇微雲照耀。
他才受過一掌,好像已沒辦法再躲過這凌厲的一招。
縱然他勉強接下此爪,可之後便萬萬不可能再應對歸東景的後着,最終必然是會落敗的。
二人生死大戰,終於到了千鈞一髮之際!
歸東景的身形宛如一隻雄健的神鷹,雙翅一振,遮住日光,睥睨天下,向着他的獵物俯衝而來,要一擊抓碎獵物的天靈骨蓋。
蘇微雲在此刻,精神卻變得有些恍惚。
他忽然想起了他才入江湖的時候。
大力鷹爪功本是他所學會的第一門武功,甚至他第一次對敵,面對的也恰是大小姐田思思使出的這一式“飛鷹撲兔”。
從第一門學會的大力鷹爪功,到後來的環山掌法。
接着他又學了羅漢伏虎拳,又將十大惡人的各項本領領悟,瘋狂一百零八打、笑裡藏刀......
再到後來他學會五絕神功之後,更是兼而習得各大門派的武學,甚至包括少林秘傳的七十二絕技。
至此,他以爲自己的拳掌一道,總算有所成就。
可現在看來,他所會武功雖多,卻如空殼之木,無水之缸,徒具其形而失其意,並未真正地融會貫通。
這之中固然有他將更多的精力放在劍法修習上的原因,但何嘗不也是缺乏武途上領路之人的指教?
——領路之人不一定是師父,敵人同時也可以是!
這些念頭說來很長,可發生卻只在一剎那之間。
蘇微雲忽然旋身而動,兩掌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前探,一把抓向歸東景的手腕。
歸東景大驚失色,他絕沒有料及蘇微雲這一次的出手能夠如此之快!
譁!
蘇微雲抓住他的雙手,高高往上一舉,將他連手帶人拋在空中。
東山再起!
這一掌是環山掌法中的妙招,但環山掌法沉穩有餘,速度不足,本不至於一下破掉歸東景的招數的。
“原來百花錯拳傳的根本不是拳法,而是一根線,一根能夠將各門武學巧妙串連在一起的線!”
蘇微雲喃喃自語:“如此一來,以長補短,移花接木,便可將同樣的武功發揮出不同的效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