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弘禪師、清山、清海和尚,是經過無數回生死之搏的武林成名人物,但聽別人講來,似乎更感到一種緊張感,有一股殺機從胡古月的敘述中傳出來,歐陽石不知不覺中抓住了獨孤展鵬的手,獨孤展鵬發覺他的手與自己同樣捏着一把冷汗!
而胡簡琴的臉不由變得蒼白起來,紅潤的嘴脣也咬得發白了!眼中露出緊張的神情來!
這時,從樓下的大街上,傳來悠長的用蘇白柔軟地叫出的好聽的女子叫賣白蘭花的聲音:“阿要買勃蘭花?阿要買勃蘭花——?”
那叫聲像十七、八歲的江南女孩一樣嬌嫩、柔美!令人想象她一定比白蘭花更白,比白蘭花更香,比白蘭花更甜美! 接着是一箇中氣悠長、親切憨厚的響亮的中年人叫賣麪點的聲音:
“淮餃、長面、菜餛飩啊——!”
“淮餃——長面——菜餛飩啊——!”
那“啊”字拖得又長又有韻味,透出種熱氣騰騰的散着蔥油鹽香的餛飩湯的味道,很是誘人!
下面街上一定是一個一頭挑着小火爐,一頭挑着面案面盆,盛着生的刀切細面、餛飩與鮮肉淮餃面擔的賣麪點人,在他面案下面,長方形籮筐中必有一隻面袋,一小木桶水和兩罐菜餡與肉餡,那是等做好的賣完,及時揉麪做的。
這種麪點擔,在明時無錫、蘇州,是較爲普及的。 同時從樓下大街上傳來的還有漁民粗俚的笑罵以及“鮮藕鮮嫩”的賣藕姑娘們的叫賣聲、笑語,及某個嬰兒響亮的哭聲!
這就是生活!一方面是死亡、血腥、殘殺!一方面是陽光,姑娘的笑語與嬰兒響亮有力的哭聲! 而這世界,將來就是那響亮有力地哭着的嬰兒們的。
獨孤展鵬在心裡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時,胡古月又說了下去—— “這時,忽聽兩聲慘叫和一聲悶哼聲,接着是二個人先後倒下的聲音。我飛過一眼看時,只見周滄浪的兩個使地堂刀的敵手全倒了下去,那兩個使刀的敵手每人胸前插入了半截棍子,顯已活不成了!但周滄浪也中了那個使神力鷹爪功的黑衣人一抓,背上連皮帶肉給撕下一大片。 那黑衣人不等周滄浪爬起來,撲上去一抓劈在周滄浪的面門,又點住了周滄浪的死穴!這一切做完後,那黑衣人也已累得軟下去了,坐在地上,但發出那猙獰的笑聲。”
“正這時,只聽一聲:‘你……’ ‘哈哈,老子死了也要叫你挨一刀!’
我忙調頭看時,見與董斌交手的使劍的黑衣人右臂中了一把飛刀,劍已落地,而董斌已滿臉是血頭顱骨也裂開了,顯然是被使劍的黑衣人以大摔碑手擊裂的!那黑衣人功力之高,爲我生平所僅見!”
“我正驚愕間,忽聽楊大哥悲憤叫道:‘賢弟,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我不由心中一凜,忙騰身欲走,只聽一人桀桀一笑,躍起在我面前:‘見你不是十二連環塢的人,一時沒下殺手,開溜麼?沒那麼容易!’說話間向我猛地推出一掌來,那一掌恢復了他初上來攻我的那股洶涌沉雄的內力,我不由身形爲之一窒,落了下來,另一個黑衣人大叫道:‘還有我呢!’身形一晃,陰陽雙撞掌向我撞來。 這時也不容我多想,我使出了金剛絕學的功夫。”
“——在這之前,我都是以輕功的身法遊斗的,手法主要是三十六路小擒拿,夾雜着華拳、五行拳的功夫。我對着向我以陰陽雙撞掌擊來的黑衣人大喝一聲,發聲助力,身形一抖,馬步雙拍掌,拍向他胸膛,這雙掌聚集了我十成功力,擊出後原以爲將之擊斃當場的,後來才知他竟沒死,只是打斷了幾根肋骨,震傷了經脈而已!唉,這傢伙算他命大!”
“鐵槳金菩薩一身的金鐘罩、鐵布衫橫練功夫,實已到了刀槍不入的境界,硬是讓你給震破了,你也當引以爲豪的了!”大弘禪師道。
“當時我見前面的黑衣人已倒下,心中不由一鬆,略一疏忽,只聽背後一聲陰笑:‘你也見閻王去吧!’
向我後背上一掌印來,掌風颯然!
我一聽笑聲,情知不妙,忙向前躍出,但還是避得慢了,捱了半掌,饒是他掌力未得吐實,我當時便覺一陣燥熱噁心,自知已中了毒手,忙長嘯一聲,借他一掌之力,向外躍出,人在空中,兩手齊揮,把兩把喂有麻癢藥的鐵菩提子以‘滿天花雨’打出,頓時把十六個火把全打落,還打倒了幾個人,隨即乘機幾個起伏,衝出包圍而去。
隱約聽到楊大哥傳出半句話:‘賢弟,你跑得好!我……’
接着聽到那擊碎董斌頭顱的黑衣人的聲音:‘莫讓點子跑掉,快追!’
有幾個人同時喊:‘哎喲,這暗青子好癢啊!’
我臉上發麻了!’
‘是喂毒的!喂毒的!’
這時一個聲音陰沉而蒼勁:‘他中了我三陽絕屍手,諒活不了!我們快救人……’
接着又聽到楊大哥的怒吼聲、吆喝聲、刀兵碰撞聲不斷。”
“隨着我飛跑,那些聲音漸小下去,我的‘凌雲箭’輕功心法,是越跑越快的,等我跑到跑不動,再靜下心來聽後面動靜,則已岑寂無聲了!那些黑衣人沒能追上來!我此時內力已呈不繼之象,調息時只覺全身灼燙難過,我明白這是三陽熱毒毒性所發的症狀,勉力辨別所處方位,才知自己已來到靈巖山附近了,前面不遠處便是劉長善送我來路。我便按劉長善告訴我的他家的地址,尋找過去。
等我見到開門的光膀子的劉長善,只說了一句‘快送我回青山寺!’然後眼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再醒來時,已是三天後,在青山寺前殿下面的地窖裡了!”
“當劉長善將你背進寺裡來時,可把我嚇了一跳!一摸你的脈象,才稍安了點心。我發覺師弟中毒症狀,很像是三陽絕屍手,便想到師父說過,用雞蛋清與鹽可以救急,便按法施救,終於使他在三天後醒了過來!”大弘禪師前句話是對胡古月說的,後幾句則是說給羅豪揚聽的,“從師弟的談話中,才知事情的過程,後來就聽人傳出了‘潛龍門’黑衣人夜襲十二連環塢,太湖五雄救援,金老五中了大力金剛掌,陰老二打了黑衣高手一記三陽絕屍手的事。由此我們得到證實:挑了十二連環塢的,是太湖五雄,與二師弟交手的,是陰老二陰麻子與金老五金山燾。”
“如此,也就推出與神拳楊景交手的那身材高大的人,必是紫面天王黨無敵,對付周滄浪的那人可能就是太湖五雄中的老四‘千面人’,而那與董斌交手的出令發號之人,則很可能就是天龍如意長劍王霍精劍!也只有霍精劍纔有此功力,震碎董二俠的頭顱骨!這五人爲了掩飾身份,把他們拿手的兵器都沒有帶上,而且也儘量少用他們本來的真實武功,甚至不惜以三敵一,以二斗一,倚多爲勝,實存了很大的禍心。”清山沉默半晌後。 羅豪揚聽後,靜靜想了一會,道:“以晚輩看來,這事也許正是‘潛龍門’乾的!”見衆人都望着他靜待下文,他便順着自己的思路說下去:
“太湖五雄無疑是十二連環塢一戰的參與者。但太湖五雄沒這個膽子敢冒名‘潛龍門’,他們難道不怕嫁禍‘潛龍門’的後果?以你們所說的陰老二陰文鏗的鐵算盤心計,他豈會計不慮此?難道他們想與‘潛龍門’對着幹一場?陰文鏗在不到時機成熟時,連對十二連環塢也不敢輕舉妄動,怎會貿然向‘潛龍門’挑戰呢?”
“因此,我想,這十二連環塢一戰,也許是‘潛龍門’脅迫他們乾的,這不是說太湖五雄不想幹,而是他們認爲時機還未成熟,而‘潛龍門’出於某種目的,逼太湖五雄提前動手,太湖五雄與‘潛龍門’是同流合污的關係。也許,太湖五雄就是‘潛龍門’的總舵或分舵,它隱着許多未露面的武林高手。——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太湖五雄挑十二連環塢是得到‘潛龍門’的默許或指使的!”
“我也這樣想的,太湖五雄是‘潛龍門’或‘潛龍門’控制的人。”胡簡琴道。
“獨孤公子與簡琴師侄的想法,老衲也有過。但也不排除太湖五雄冒名頂替。按實力,太湖五雄確比十二連環塢強。我看陰文鏗在這之前向楊景祝壽,就已安下禍心。”
大弘禪師道。
“探虛實,兼以麻痹對手,使十二連環塢以爲太湖五雄至少在近兩年內不會動手火併他們。”清山道,“這便是陰老二祝壽的用心。”
“只要消息不漏出去,誰知是太湖五雄冒名‘潛龍門’乾的?讓‘潛龍門’與俠義道去查吧,太湖五雄樂得逍遙自在。”辯識道。
“不!陰文鏗如這樣低估‘潛龍門’,他就不是鐵算子了!”獨孤展鵬反駁道,“如我是‘潛龍門’主,查這冒名‘潛龍門’挑十二連環塢的人,不外兩種:一是仇殺!一是爭名奪利!第一種情況不可能,因爲楊景楊前輩的人緣俠名並不壞,處事爲人也拿捏得很有分寸,並沒得罪過誰,惹下麻煩的對頭!第二種情況,只要看誰事後得到好處最多,就可定了。太湖五雄在挑了十二連環塢之後,接管了十二連環塢的地盤、人馬與生意,這不是明顯的事嗎?又如何瞞得過人?”
“獨孤公子此說有理。”胡古月默然良久後道,“‘潛龍門’或者假手太湖五雄行事,或者太湖五雄就是‘潛龍門’的人!”
“方丈,那些夜襲貴寺的黑衣人身份查清了嗎?”羅豪揚問大弘禪師。 “把他們關在地窖中了。因爲一則白天,寺廟要開門接納信衆香客,不便審訊,二則,他們被石頭拳點穴,非常難解,須待晚上子時後他們自行解脫禁制。”清海道。
“我懷疑這些人是太湖五雄的人。那個與貧僧對掌逃走的黑衣人,竟會使金剛掌、金剛指,方丈、胡大俠,說來這人應是貴同門吧?金剛掌可只有少林一脈!金剛指秘籍被竊,或有人練成,但金剛掌,除了少林派,誰也練不成。”清山道。
大弘禪師沉默了一會,嘆了一口氣:“清山道兄,你說對了,這人是少林派的,而且老衲懷疑這人便是我們已失去聯繫多年的小師弟!”
此語一出,人人心中一震! 清山聳然動容道: “——‘無影鬼掌’高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