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印陽一出書房門,不由心中一震:
原先護衛書房門的兩個衛士,他一手訓練出來身手已和武林中二流好手相頡頏的兩名劍童:朱環,朱珥,俱被人制住要穴!
朱環、朱珥之耳力聰敏、目力明銳,非一般人可比,所練的“亂環劍” “日珥神劍”,兩人聯手,縱橫京城內外,罕遇敵手!但竟給來人無聲無息地掩來,一招之間,便給制住,可見來人身手之高!
朱印陽迅即俯身,拍開兩人被控的穴道,問道:“什麼人來襲?”
朱環道:“我們正在門口守衛,忽聞風聲微然,兩人同時回頭看,見一黃臉青年向我們迎來,我們待要問,他先向我們一笑,把手搖了一下以示噤聲!一笑之間,他人已到眼前,我們發覺不對,才待要示警、出手,只見他又一笑,雙手一送,便點在了我們的‘啞門’穴,又連點了‘將臺’‘神封’兩穴!”
朱印陽聞言道:“來人使的是‘倏忽去來’ ‘一瀉千里’的上乘輕功,難怪你們爲他所乘!來人並沒下絕手,算是你們幸運!快跟我去追敵!”
這時,只聽書房所在的小花園出口處,傳來一個川音的怒雷般連連的吼聲:“先人闆闆的!好扎手的點子!”
另一個聲音沉聲喝道:“朋友,我們在此,還想走麼?”
朱印陽一笑道:“八指真人的大嗓門這一喊,敵人必脫不了身了!有蘆鶴鳴與八指真人守在那裡,當能擋得住他!”
邊說,邊領了朱環、朱珥,向前趕去。
朱印陽趕到花園出口處,只剩下黑披風老人飛龍拳門人蘆鶴鳴與一個叫“快劍”金三的劍客。
蘆鶴鳴臉色灰敗,咳着沉悶的嗽,恨聲不已:
“想不到蘆某的‘鐵衣神功’與‘飛龍拳’竟擋不住這小子的硬闖!這小子!這小子!”
說到這裡,“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石家的‘臥雷大真力’,想不到如此厲害!”
朱印陽見狀,心中已明白了一半,但仍止住步問道:“敵人呢?”
“快劍”金三,劍快,人快,心快,口更快!他聞言忙答言道:“跑掉了!早跑掉了!這小子,好猛的衝勁!好厲害的內功!好快的拳法!蘆老前輩以‘鐵衣神功’拚着受其一拳,以‘飛龍拳’的‘龍戰於野’鎖封他雙肩井穴。哪知蘆老前輩竟給他一掌拍得飛了出去!八指真人以左手‘大悲手’,右手‘無爲拳’和他快拆了九招,被他在八指真人額上抹去了一塊油皮,又被他的飛腿連環,逼得連退十三步!”
“啊,他的腿法簡直絕了!區區不自量力,以師傳的‘白虹劍’從旁插入,和八指真人前後夾攻他,哪知被他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將區區的劍”,他說到這裡發覺自己說漏了嘴,臉皮不由一紅,但還是說了下去,“將區區的劍也奪了去!”
朱印陽凝目道:“你是崆峒派的金飛花金三俠?”
金飛花臉更紅了,第一次說話變得嚅囁起來:“這三俠二字,大公子休再提起了!”
金飛花也是成了名的劍客,一手“白虹快劍”殊爲可觀!但竟給來敵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將劍奪去!
敵人竟能在剎那間,打敗三個高手狙擊!身手已可到一流高手了!
朝陽城驟來勁敵,這會是什麼人呢?
朱印陽心中更是驚疑不定,忙問道:“金三俠,你可知那是什麼人?”
金飛花道:“據蘆老前輩說,敵人的掌功,是石家的臥雷掌!八指真人則對我說,敵人的腿法好像紫衫鏢王的無影神腿,否則不會有這麼快的腿法!但他又說,敵人用的是天下第一名俠不敗劍尊獨孤大俠獨傳的‘獨孤掌’!而區區與他對招,他的‘空手入白刃’的手法中,夾有出自江南‘金刀山莊’謝家的‘掌中刀’刀法!”
朱印陽劍眉一軒,低語道:“不管如何,得把敵人留住!”他旋即又問:“八指真人呢?”
金飛花道:“老道火氣忒大!被敵人逼得連退一十三步,使他覺得大丟其臉、大窩其火!待敵人逼退他轉身飛去,他也緊隨着追去了!還有少林、武當的駐城高手以及家叔金師子等人都追下去了!”
朱印陽沉聲道:“你給我通知聖姑、高總管,往王爺處取令,發‘小金花令’嚴守各道關口,務必把來敵擒下!”
“是!”金飛花飛快而去。
不一會兒,一朵開成金光燦然的金菊花焰火,隨着一聲炮響,五股彩煙,冉冉上升,美麗地散放開花瓣,發出百十隻鴿哨般的鳴聲!
“朝陽城”立城至今,第一次頒佈了強敵入侵,務擒來敵的“小金花令”!
“小金花令”一發,朝陽城所有的武林高手都各按所司,扼守住了各大要關,並打開了各種機關——制敵於死地的機關!
朝陽城一百三十七名武林人物,張開了一張兵器、機關、毒花、暗器、迷香的獨孤網,要捕獲闖城之敵!
這闖來的敵人是誰?他能突得出去麼?
這個驚動了朝陽城發“小金花令”的人,便是獨孤展鵬。
獨孤展鵬在秘魔巖證果寺,有心想瞧瞧這干與石道人有糾葛的人的底細,便束手就擒,也被押進了朝陽城,被關在一處空屋。
他本練有石道人傳的“顛倒經穴”的武學,再加上他修煉獨孤家的獨孤神功,內力精進,那間空屋怎困得住他?
他施展神功出了被關的屋子,又於空人處,點倒了一名武士,拖進假山洞,換上了武士服色,四處巡看,竟給他無巧不巧地看到邱漱梅被帶到長春書屋去。他尾隨而來,在邱漱梅進了書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倒了守在門外的兩個劍童,爾後在門外潛運神功,搜聽室內的一切。當聽到最後,朱大公子與呂月兒燕好之時,已知再無可聽消息了,正待離去,忽瞥見有兩人向書房方向走來,獨孤展鵬忙往一叢花樹背後一閃,哪知這花樹是一處消息機關,頓聞室內金鈴急響!
獨孤展鵬自知形跡已露,不再猶豫,一展身形,向外掠去!
這一掠,雖快如驚鴻,但還是引起了那向書房走來的兩人的警覺,其中一人喝道:“什麼人?”而另一人更是耳尖眼明,已然聽到室內金鈴聲和看清兩劍童被人所制,並不打語,一揚手,打出三支“環形風雷梭”!
那“環形風雷梭”構造奇特,“嗖”地飛過獨孤展鵬身邊,倏地一個巧回身,向獨孤展鵬面門射來,攔在了獨孤展鵬面前!
獨孤展鵬知這“環形風雷梭”是武林中“風雷城”主雷大洪獨傳暗器,內中另有殺傷敵手的奧秘,不可硬接。見三支“風雷梭”帶着厲嘯迴環飛來,攔在面前,頓以“瞬間潛形水銀瀉”的輕功心法,一個貼地低飛,穿了過去!
但他剛躍立身來,只聽背後“滋滋”之聲急至,一陣銳風飛襲而來!獨孤展鵬急“移形換位”讓過,卻是一支發着藍光的大箭飛過!
——“閃電箭”是“風雷城”武功的又一門絕技!
在獨孤展鵬連閃兩次暗器的當兒,背後趕來的另一人一聲厲喝:“看劍!”一劍飛來,其直如矢,直刺獨孤展鵬眉心!
來者是一個灰衣青年,使的劍是華山劍法中的“一線見月”!
獨孤展鵬知形跡已露,不宜在朝陽城中多作滯留,應速速脫身爲上!見那一劍刺來,不閃不避,待其劍式用老,倏地伸手一彈,以一記“彈指神通”“叮”的一聲,彈開來劍,然後轉身跑開!
跑開未及五步,後邊的另一人業已趕上,往前一撲,將手中兵器橫腰掃來,竟是一張黑漆鐵弓!
獨孤展鵬身子縱起,將足尖往鐵弓角上一點,“俊鶻穿雲”,縱出一丈多遠!
獨孤展鵬一縱落地,這時左右忽攻出來一支懷杖、一把五股託天叉!
獨孤展鵬靈機一動,以“獨孤神功”運用“借力打力心法”,將雙手一粘一牽引,讓懷杖與託天叉相撞而去,然後人又飛掠過去!
獨孤展鵬人已掠過去後,才聽到後面“當”的一聲,懷杖與託天叉相撞的巨響!
獨孤展鵬無暇回頭看,等他飛落下來,發現已到了小花園出口處,而那裡正有三個人在等着他!
一個身材魁梧的方臉環眼道人,一個身披黑披風壽星眉的精悍老者,一個蜂腰猿臂的黃衣中年劍客。
這三人正是蘆鶴鳴、八指真人與金飛花!
獨孤展鵬運足內功,猛衝上去,一掌震飛飛龍拳掌門蘆鶴鳴,又同八指真人以快制快,拆了九招,以一招“少林十三抹”的“齊眉抹”,“抹”去了八指真人額角上一塊皮!並以飛腿連環,逼退了怒極之下一頓急攻的八指真人,奪下了從背後出手的金飛花的劍!
獨孤展鵬一奪到劍,身形如大鳥飛起,一掠兩、三丈,飛出了小花園門口,兩三個起伏,已衝到一條通往“城門”的龜背甬道上!
獨孤展鵬人在空中正飛掠間,忽有一道黑色的一丈八尺長的軟鞭鞭影倏地飛起,如秋蛇出草,曼舞多變,射向獨孤展鵬!
獨孤展鵬在空中的身形猛地一頓,隨即飄飄然升高三尺,避過了飛射而去的鞭頭刃尖,又向前如柳絮一樣飄去!
絕頂輕功:柳絮飄!
這時那道長鞭“呼”地一聲,增長至三丈六尺,長長的鞭在空中抖出了一個一個鞭圈,大圈小圈相疊相穿,忽分忽合,一個又一個鞭圈如一個個漩渦,欲把空中的獨孤展鵬那像鴻毛一樣輕盈的身影給“圈”進去,“漩”住他,“卷”進去,“湮沒”他!
軟鞭能使到這樣出神入化,當謂天下軟兵器之一流高手了!
使到這種境地的鞭法,天下只有三人能使:鞭仙、鞭神、鞭精!
鞭仙沙蔓公,浪跡四海,遊戲人間,難得一現!
鞭神丁牧雲,是霍山“閃電堡”的堡主,業已金盆洗手,閉門納福,不問武林中事!
遼西紅馬峪的十三個“窯垛子”的總當家“馬如烈火,鞭如狂風,人不如豬花老虎”的花中君,是沙蔓公、丁牧雲的同門小師妹。
花中君據說“人不如豬”,長得特別醜陋、黑壯。但她最愛惹是非,武功奇高,竟以手中鞭打遍了關外使鞭的高手,並奪下紅馬峪十三個“山”“櫃”,作起“總當家”來!
她的鞭法據說不在丁牧雲之下。
她的名動武林的綽號,便叫“鞭精”!
鞭精花中君,現作爲當年“鞭聖”裴三樂的三大弟子之一,被聘爲朝陽城的“客卿”!
鞭精的鞭法,是另成一家家數的,與她大師兄、二師兄都不同,她的鞭法的名字叫:“情關”!
獨孤展鵬曾聽舅父羅若拙談過關外第一鞭花中君的鞭法,他知道今日碰到的正是這“花老虎”的“情關鞭”!
一入情關,便不足觀!任你大智大勇,大哲大聖,一沾上“情”,便煩惱無窮,笨拙無比了!
“情關鞭”一旦圍上,麻煩便大了!等你擺脫了“情關”,便發現失去了機會了,那到城外面的機會!
因爲“情關鞭”一旦陷入,環環相生,無休無止!
因此,面對這一招“空結多情生死環”,他腦中雖轉過了七、八種破法,但使用的是最簡捷的一種——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欲破“情關”,先挖“情根”——人!
於是獨孤展鵬人在空中,陡地身劍合一,飛射而下,刺向一株茂盛的花——一丈紅!
一丈紅,紅花綠葉,高而多花,葉面呈掌形,又叫蜀葵花,是一種普通的花。
普通的花後有一個不普通的女人!
那女人被這一劍奪天地之威的劍氣所懾,再藏不住身形,長髮披散,飛跳而出!
她手腕一振間,那條長鞭如常山之蛇,擊尾則首應,那鞭頭頓時倏地迴轉,急噬獨孤展鵬!
同時她的鞭身根部幻出六、七道鞭影,攔在獨孤展鵬之前,彷彿每一鞭都要抽斷獨孤展鵬的身子!
然而劍光如匹練!
獨孤展鵬的劍光如一頭攔不住的猛虎下山,一直衝出道道鞭影!
“不,那簡直是一道雪白的閃電!”
事後,鞭精花中君這樣向她的師兄鞭神丁牧雲說,說時心猶餘悸!
獨孤展鵬這一劍的劍光一閃而定,由天下之至動化爲至靜,一動不動,只有微藍的劍光在劍身上游移如水!
那劍定住,穩如泰山!
劍尖,停在這個稱爲“鞭精”的女人咽喉前三分處,只要再往前一送或“鞭精”人稍往前一傾,劍將穿喉而過!從此,武林中便少一個“鞭精”了!
鞭精果然是一個黑壯的女人,黃髮散亂,塌鼻厚脣,形容粗陋!
唯有一雙露着震驚、憤怒、羞愧、畏懾諸種表情的眼睛,黑白分明,甚爲清亮!
獨孤展鵬略一凝目,隨即略露一絲勝利者的笑意,說道:“對不起!”
“起”字剛一出口,劍一收,人已飛起,掠過了“鞭精”,向前方撲去!
獨孤展鵬這次飛掠前行落下來時,等着他的是兩把雞爪鐮倏地掃出,勾向雙足踝骨!
這兩把雞爪鐮來得毫無徵兆,其出如電!
然而這兩把雞爪鐮覷得分明,掃過去的那兩隻腳如光影之一閃,只聽“當”“當”兩聲,兩把雞爪鐮被踢斷在地,發聲清脆!
橫行兩廣的鳳尾幫的兩大高手“奪命雙鐮”歐陽左江、歐陽右江,捂着被踢斷腕骨的手,怔愣在一個面露微笑的黃臉青年的目光之下!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虎吼,一杆虎頭金槍搗出,紅如鮮血的槍纓似一團耀眼的烈火飛散開,形成一朵紅花!
金黃的槍尖,如太陽一道強烈的金芒,奪人雙目!令人魄爲之飛!魂爲之喪!
好快的槍!
好快的槍!!
然而在一聲春雷般的朗喝聲中,一聲大響,槍折,人已栽倒在地!
栽倒在地的人,正是合肥城虎頭幫大護法“虎膽金槍”楊致中!
獨孤展鵬一掌震斷“虎膽金槍”再向前衝出一丈七尺,不由站住了。
因爲前面一個白布纏頭的絡腮鬍子川人,身著青布袍,腰繫一根草繩,斜揹着一柄鐵劍,冷冷地瞅着他!
這個川人劍客,只是隨便地站在那裡,但一種“殺氣”從他的劍上、身上瀰漫開來!
這個川人個子不高,他背的劍也才二尺七寸長!
但他的眼睛特別鎮定,有一種名家氣度!
獨孤展鵬微一擡目,問道:“尊駕是——”
“青城閻惟一。”那個劍客平靜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