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展鵬第三次被押回地牢,是兩個武士擡回來的。
這次,直到次日午後,纔算醒過來!
獨孤展鵬醒來時,發現牢中多了一個面目憔悴的披髮老人,赫然是薊北道上曾見過一面、後又在上次突圍朝陽城時,見過一面且鬥過劍的葛衣人!
葛衣人也被戴上了腳鐐手銬,臉上留有曾遭拷掠的疤痕!
他竟也成了牢中囚!
獨孤展鵬只覺世事變化如夢,不願再去多想,看了葛衣人一眼,又欲昏昏入睡。
葛衣人倒先開了口:“公子這次受的什麼罪?”
獨孤展鵬聞言,不由睜目反問道:“你怎知我上兩次受的罪?”
葛衣人道:“朝陽城接待賓客之房,以《千字文》排列,如‘天’號‘地’號‘玄’號‘黃’號等,而用以囚拘敵手之監牢,乃以天干爲號,你這裡是‘甲’字號,我前些日子關在隔此兩間之‘丁’字號,現下因‘丁’字號移作他用,將老夫也合囚過來了!你第一次押出去受訊,回來時遍體鱗傷,血痂累累,那是遭蟒鞭抽打所致,還受了拶指之刑!皮肉之痛,莫過於此二者!第二次受訊,回來後關了你七天,沒給你滴水粒米,逼你屈服,此爲‘餓刑’!這次受訊,去了七天,又不知受了什麼罪?”
獨孤展鵬望着葛衣人:“這次倒是享福!除了武功不能恢復,軟禁在一個‘軟紅軒’裡,華服玉食,醇酒美人相待。”
葛衣人:“公子福份不淺!想那美人定是伊雲姑娘了?”
獨孤展鵬一怔:“你怎麼知道?”
葛衣人:“這世上還有誰比她更像女人呢?這世上還有誰比她更是女人呢?顛倒雲雨,唯此伊雲!她挑逗男人的功夫可稱天下第一!朝陽城專用這媚人精來降伏、擺佈新來的武林高手的!”
獨孤展鵬苦笑一聲:“僅僅風情挑逗也便罷了,偏還要在我酒菜中下了 ‘赤陽催春散’,偏在我藥性發作之時,還以裸裎天胴來誘惑在下!”
“‘赤陽催春散’是天下最霸道的**之一,據說藥性發作後一個時辰內不得陰陽交媾,發泄元陽,便將爲陽毒之火焚血而亡!除非人在昏過去後,被截阻六陽之脈,輸以九陰真力,方保無虞!——我想公子一定是被這個浪蹄子給擺平了。”
葛衣人說話時,目中閃過一片灼熱之光。
“可惜在下雖給藥性逼得手舞足蹈,但還是沒上她的當!她在我眼中不過是一頭髮情的母狼而已!最多比母豬漂亮些,但還不如母狗呢!”獨孤展鵬笑道。
葛衣人凝目注視獨孤展鵬片刻,隨即衷心嘆道:
“公子有大定力,非老夫所及!老夫便栽在這浪蹄子手裡。不知公子是如何戰勝誘惑的?可是念《金剛經》麼?”
獨孤展鵬道:“那個時候,念《金剛經》怕不濟事。在下是另有妙法的。”
葛衣人:“願聞其詳。”
“在下心裡想,這女人既能這樣事我,也便能這樣事人!焉知她以前如何,今後又如何?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一個女人若不是爲了愛情而獻身,只不過是名、利、權、欲之下的**而已!也許在片刻之前,她還和一個醜八怪的男人在骯髒之地胡天胡地呢!——這樣一想,她的姿色便退化一半了!再加上……”獨孤展鵬說到這裡停了一下,“我心中自有那高潔如冰玉的人兒在,那高華冰玉之人象觀音菩薩一樣妙相**,坐我心頭,用那凜然端莊的目光審視着我,似乎在說:獨孤公子,你也淪入畜生道,作那豬狗不如的東西麼?——這一問不啻當頭棒喝,如醍醐灌頂,頓令我靈臺清明,不爲所惑了!這樣再視那女人,在我眼中不過是妖精、毒蛇、木雞土狗了!我只有討厭她,哪還會有親近之心呢!”
葛衣人聞言擊掌大叫:“好!公子這真叫金科玉律,天下至論矣!”
獨孤展鵬艱澀地舔了一下乾燥的嘴脣,笑了一下:“論雖不錯,苦卻不堪!我被這苦力發作,體膚寸寸欲裂之時,只覺頭嗡地一下,昏了過去。醒來時,他們還不放過我,被‘鬼見愁’柳老魔用他孃的‘搜魂大法’,以‘萬蟻噬心指’和‘蝕骨搜魂手,折騰得我三死三生,死去活來!’
葛衣人點頭道:‘是了!怪不得你被他們擡回來!“鬼見愁”柳闊英的“搜魂大法”,據說天下任何人也經受不住,其苦楚決非人所能受的!但公子竟挺下來了!’
獨孤展鵬啞着嗓子:‘但也和死差不多了!’
葛衣人:‘威武不屈,貧賤不移,富貴不淫,公子可當得起“大丈夫”三字!’
獨孤展鵬:‘這是什麼富貴?便想迷惑也迷惑不起來!“大丈夫”麼?大豆腐而已!我現在只想睡一覺,再睡一覺!也許這一睡便再醒不來了!其實,生生死死,還不是差不多……’
葛衣人大聲道:‘公子你別想左了!人便那麼容易死的麼?’他頓了一下道,‘既然他們什麼手段都用遍了又不能奈何你,在這情況下還不殺你,至少暫時,他們不會殺你的了!’
獨孤展鵬目露疲憊之色:‘他們本欲殺我的,是給一個害過我的人給保救下來的!唉,生死由他,我又要,睡了……’
說畢,目光又變得朦朧了,合上沉重的眼皮,沉沉睡去。
‘“搜魂大法”最傷人的精神,難怪你要睡。’三天後,葛衣人對已醒來,恢復了神智清醒的獨孤展鵬道。
獨孤展鵬幽幽一嘆:‘不久前,你我還掄劍相鬥,今日竟成一牢之囚,人生際遇,變化若斯!而進牢以來,忽飛來吆喝**,備遭拷掠;忽淪入餓殍之列,幾不生還;忽黃雞白酒陳前,醇酒熱炙撲鼻其香,極盡引誘;忽錦衣玉食加身;美女裸袒裼裎於側,綺織豔春!如此種種,儼若一場大夢!’
葛衣人:‘經此一場變故,公子於人情練達,世事沉浮,又增一番見識。’
獨孤展鵬目注葛衣人,語調忽轉冷峻:
‘如我者,獨力逞勇,闖城覓訪,中計墜牢!閣下又何故,竟也鐐銬加身?——如在下猜得不錯,閣下當是擒龍手宮家的人吧?’
葛衣人苦笑一聲:‘我知公子對我有恨,我也委實可恨!公子所料無差,老夫便是摘星手宮百工。’
獨孤展鵬:‘那擒龍手宮百齡是你兄,還是弟?’
葛衣人:‘百齡是兄,我是弟。寒門人丁不旺,便老兄弟倆。’
獨孤展鵬:‘擒龍手宮百齡,在武林中也是響噹噹的人物,宮家的擒龍手、斬龍刀、以劍刺穴也向被目爲武林三絕!但閣下所爲,爲人所不齒!’
葛衣人長嘆一聲,低聲道: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身!’
言下甚是悔恨、感慨!
獨孤展鵬站起,在牢中走動了幾步,忽回過頭來:
‘我家的九龍金鼎可是你盜出來的麼?’
葛衣人宮百工道:‘是。但後來事急,我拋給令師石道人了。’
獨孤展鵬聞言沉默了一下,沉聲道:
‘那你是認識家師的了?你又怎樣和“潛龍門”的人掛上鉤的?這朝陽城是潛龍門總舵麼?你又爲何被下牢的?’
宮百工道:‘公子一下子問這麼多,還是讓我從頭說起吧!’
獨孤展鵬點了點頭:‘那也好。’
宮百工道:‘十一年前,家兄告神秘失蹤,當時我正在“空祖門”內效力。爲免累宮家聲望,我用的是母姓上官,名君。’
‘我聽說“空祖門”是張妙手掌教的,拜空空兒爲始祖的門派,專以盜富濟貧。“空祖門”有四大高手,盜技、武功均是上上之選。其中一人叫雲裡手金流水。’獨孤展鵬道。
‘雲裡手金流水,百巧公孫智,快活漢賈不真,摘星換鬥上官君。’宮百工道,‘誰知摘星手上官君是擒龍手宮百齡的弟弟呢?我得悉家兄失蹤,便向掌教大師兄告假,專以尋訪。後不知怎搞的,我是宮百齡之弟的消息給泄了底。有一日我收到一封信簡,那信簡叫我去玄妙觀,有人將告知我哥哥的消息。’
‘那時你在哪裡?’獨孤展鵬問。
‘蘇州。’宮百工道。
‘蘇州……’獨孤展鵬沉思道。
‘在玄妙觀,一個自稱是霍精劍的四十歲左右的漢子帶我北行,直帶到山東嶗山,在嶗山的一所叫“三清觀”的道觀裡,見着了我哥哥。我哥哥被他們囚在地下石牢的鐵籠子中!可憐哥哥一世英雄,竟落入這種地步!’
宮百工說至此,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擒龍手宮百齡,武功深不可測,被譽爲武林擒拿第一人,擒拿術還在捕王柳闊英之上,他怎會被人所擒。那霍精劍可是太湖五雄中的老大麼?’
獨孤展鵬問。
‘太湖五雄中的老大霍精劍。據我們掌教大師兄張妙手說,是一個白眉老人的棍術高手。但我見的這漢子,雖也是使棍高手,但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或許名字重複也未可知。至於家兄被擒,我初時也難以置信,但等我見到兩個人,我才相信,我哥哥確乎是被擒的了。’
宮百工說到這裡,獨孤展鵬問:‘是兩個什麼樣的人?武功比擒龍手還高得多麼?’
宮百工報出了兩個名字:
‘五毒聖姑呂嬤嬤,捕王鬼見愁柳闊英。’
‘柳闊英也參與其事?’
宮百工點點頭:
‘正是。柳闊英的七十二把小擒拿手與家兄的擒龍手異曲同工,但家兄的功力,高出捕王兩成還多!不過有五毒聖姑這樣施毒高手助那捕王,捕王即使只有家兄一半功力,也能擒得了家兄了!而五毒教中有一種“分金丹”,可抑制人的真力,只能發揮正常功力的三成!’
‘但換了別人,即使家兄只有三成功力,他也能贏敵手,因爲擒龍手講究的是擒拿、截脈、分筋、錯骨、點穴諸法。可惜遇上柳闊英深諳擒拿法,知道該如何破解。因此,家兄只有進鐵籠子這種結局了!’
宮百工談到擒龍手宮百齡,眼中不由泛出了熱情與自豪的光彩:
‘儘管如此,據我所知,家兄在中了“分金丹”的情況下,以他神武勇捷的擒龍手、斬龍刀武功及刺穴劍術,還殺出了柳闊英與呂嬤嬤的合擊,後被嶗山的鐵鈸飛道張玄中的飛鈸所傷,才被擒的!不過,那鐵鈸飛道張玄中也被家兄用獨門手法,點死了“鎖心穴”,命歸黃泉了!’
‘鐵鈸飛道張玄中當年功力之高,雄踞齊魯,曾與左臂花刀左金馬爭雄誰當山東武林盟主!不想在八十七歲份上,被擒龍手宮百齡所殺!’獨孤展鵬嘆道。
宮百工看了一眼獨孤展鵬:‘想不到獨孤公子對張老道知之甚詳。’
獨孤展鵬一嘆道:‘當年我從步雲宮跑出來,尋訪殺父仇敵,遍訪名家高手。山東的武林成名人物,如左家、韓家、佟家、嶗山上清觀觀主、鐵鈸震齊魯孔龍道人,都曾拜訪過。到嶗山,正趕上爲張玄中做“獨孤天大蘸”的法事,始知鐵鈸飛道張老道,已死七年多了!但究竟如何死的,他的徒子徒孫不曾透露!’他一頓之下說,‘當年張玄中與左金馬爭雄擺擂,累及少林俗家弟子一條好漢送了命呢!’
宮百工笑道:‘這老夫倒也聽說過,是鐵臂金剛曹淳風,被關外長白派的暗器高手“多臂熊”鄒長青的暗器打斷了傳種接代的命根子,致使曹淳風憤而自殺!左金馬的妹妹左金花是曹淳風未婚妻子,恨鄒長青所發暗器歹毒、陰損,不按規矩,憤而投四川唐大嫂學藝,十年後用暗器殺掉了鄒長青!這都是上代的故事了。’
獨孤展鵬道:‘你還是再談見到你大哥的事吧!’
宮百工道:‘是。’他接着說了下去——
‘我見到大哥,大哥見我,問道:“你怎麼也來了?”
我說:“他們說你在這裡,我便跟來了!”
大哥怒道:“虧你在空祖門這多年,這些卑鄙伎倆都看不出,這江湖白混了!你來了還想出得去麼?”
我從一見大哥被囚,便知上當了,此時只好沉默。
這時柳闊英在旁笑道:“宮大俠,你別發怒!宮二俠想出去,還不容易?只要他幫我們把一件事辦好,不就出去了?便是你宮大俠出去,也方便得很!只要你答應加入……”
大哥不待柳闊英說完,便叱道:“啐!柳闊英!以前算我擒龍手宮百齡瞎了眼睛,纔拿你當朋友看!誰知你竟是無恥小人,與那賤婢串通來害我!害我不夠,又害我弟弟!”
這時旁邊呂嬤嬤尖笑道:“宮大俠,小妹可不曾虧待你,又給你酒喝,又把人給你抱……”
大哥狠狠地“呸”了一聲:“五毒妖女,待我出去之日,定宰了你!”
呂嬤嬤冷笑一聲:“你出得去麼?便真讓你出去,也恢復不了你武功!便恢復了你武功,你捨得殺我麼?……”
大哥聞言氣極,把鐵籠搖得山響,吼道:“老子能出去,定殺盡你們這幫雲魔小丑、烏龜王八蛋!”’
宮百工說到這裡,一嘆道:
‘從對話看來,大哥竟與那雞皮鳩形的五毒老妖婆還有一腿!想不到大哥英雄蓋世,風流自賞,臨頭來竟成了登徒子之流,對這樣醜陋的老妖婆也有興趣!’
獨孤展鵬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五毒聖姑呂嬤嬤精於易容之術,她年雖已半老,但駐顏有術,風韻猶存!加上媚香**,酒助色心,擺下這脂粉陣勢,難免令擒龍手宮大俠這樣的風流俠客,上當受害了!此即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矣!’
宮百工道:‘想不到公子又熟知呂嬤嬤之事!’
獨孤展鵬道:‘上次我與你鬥劍,便是因我偷聽到她與朱大公子說話被發覺,逃出朝陽城時才引起的!你難道不知她內情?’
宮百工驚道:‘怎麼,她也在朝陽城?’
獨孤展鵬道:‘你不知麼?’
宮百工一嘆道:‘我不知。但我應想到她在這裡了!’
獨孤展鵬:‘你把你大哥與你的事再說下去!’
宮百工續道:
‘大哥罵完後,柳闊英奸笑道:“宮百齡,你已關在這裡四、五年了,還較個什麼勁?乖乖的,勸你弟弟順了我們,你也乾脆入我們門中,否則,不但你與你弟弟保不住,恐怕你那寶貝兒子也……”
大哥見這一說,倒冷靜下來了,靜了半晌,猛擡頭沉聲道:“百工,咱們宮家在武林中雖不算什麼俠義著稱的大俠門第,但道義、武功還是一向受人敬重,名聲不惡!宮家豈可因咱兄弟倆給毀掉名聲?罷,罷,一切由他去吧!咱兄弟倆不能爲一已之私,敗了武林道義!”
大哥說到最後,長笑一聲,高歌道:“人生各有志,終不爲此移!固知埋身劇,心亦有所施。生爲百夫雄,死爲壯士規!”其歌王粲《詠吏》之詩,聲調慷慨,金石鏗鏘!’
獨孤展鵬聞言,擊拳嘆道:‘身雖繫獄,擒龍手誠英雄矣!’
宮百工黯然一嘆:‘家兄雖是英雄,我卻是小人!我被帶出了石牢,那柳闊英說,我只要肯爲他們作一件事,他們便放了我與家兄,並保證我宮家一門平安!柳闊英又說,其實那件事也算不了什麼大事,即使我不去做,他們也會請到其他人去做的!那件事又不怎麼犯武林道義,只是請施展一下妙手空空之技而已!礙於“空祖門”其餘三大神偷,雲遊四海,不太好找,才找上我的’!我想,如果只是這樣,只要不太違背武林道義,不妨答應下來!否則,怕宮門數百年基業,就要斷送在我們手裡了!”
“於是,你便到‘獨孤劍莊’來施展你的‘妙技’了?”獨孤展鵬語含譏誚道。
宮百工老臉赧然,沉默了一下道:“在下當時並不知是到貴莊來盜‘九龍金鼎’,否則,便借我一副膽子,我也不敢到俠名遠播的獨孤大俠莊裡來作此事的!”
“那你什麼時候知道是到‘獨孤劍莊’的呢?”
“直到那事發生的前三天,我被他們帶着一起動身,到了通州燕郊待命。事發前一天,我又被他們帶到一個地方。在那個地方,他們全換上了黑色衣衫,蒙上了臉,一副打家劫舍的陣勢。我情知不妙,尋思脫身之計。那‘鬼見愁’柳闊英也換上了一身青衣,腰繫銀帶,對我喝道:‘宮老二,你現在不想幹也不行了!實話告訴你,咱們去獨孤世尊的獨孤劍莊,你所辦的事便是:乘他們無暇顧及,疏於防範之時,潛入莊內,以最快的時間,找出獨孤世尊藏寶之地,盜出“九龍金鼎”與“金礦圖”二寶!’”
“我聞言跳起道:‘什麼?去盜獨孤大俠的寶物?我不幹!’
柳闊英冷笑道:‘你不幹,這虎跳溝便是你葬身之地!你幹,也不過是看在你在空祖門幹了這麼多年偷兒的份上,能識機關消息、土木結構、藏寶之處和有幾分身手而已!小偷麼,還講什麼道義?你不幹,我們最多多花些時間尋找而已!’
我說:‘柳大捕頭,你也忒小瞧了我們空祖門門人,身爲捕王,竟不聞“盜亦有道”這一規矩麼?再說,便是我願幹,也幹不了!獨孤劍莊,獨孤大俠夫婦,武功之高,江湖經驗之豐富,豈是你我所可比擬的?這無異飛蛾撲燈!’
柳闊英大笑道:‘你以爲就我們這幾人?我們自有好手,絆住獨孤世尊夫婦和莊中其他高手的!’
我說:‘獨孤大俠劍學武功,天下第一,似尊駕這種身手,便擺上十個八個,也難擋獨孤大俠一擊!’
柳闊英低聲道:‘明天,將有一個劍學大高手向獨孤世尊挑戰比劍!你想,一個人具有三甲子以上功力,還鬥不過不敗劍尊獨孤世尊麼?’
我說:‘放眼武林,誰有三甲子以上功力?這不是癡人說夢麼?’
柳闊英道:‘你離開燕郊時,有沒看到一輛四匹不同顏色駿馬拉的黑色篷車?那裡邊的人,就有三甲子以上功力。
他本身修煉了一甲子功力,他兩個師叔各轉註了他六十年功力,豈不是三甲子功力了麼?’
他說到這裡,嘿地一笑道:‘至於那金鈴攝魂女羅女俠,雖功力奇高,但在三門主這樣的高手下,當不致討得了好去!’
後來他請來了一個黑衣蒙面的腰繫金帶的人,告訴我,這便是三門主!那三門主露了一手武功,竟還在家兄之上呢!”
獨孤展鵬聽到這裡,心一動:“那三門主露了一手什麼功夫?”
宮百工:“金剛指!他以金剛指憑虛遙點,以煉氣成質的真力,連點穿了三把鋼刀!”
獨孤展鵬聞言不由“啊”了一聲。
宮百工續道:“我見事已如此,只有打這樣主意:這幫人不是易與之輩,先表面上順從他們,將他們叫盜的寶物盜出,日後再施心計設法盜出。我想這樣既可不吃眼前之虧,保得性命,又能讓獨孤家寶物不落他人之手!而日後我再由他們手上盜回寶物還獨孤大俠,也便可藉機請獨孤大俠出馬,救家兄脫其魔掌了!——獨孤公子,在下這實在是小人之念。”
說完,慚愧地低下了頭。
獨孤展鵬見狀,倒不便對宮百工再加責備、譏誚,不由也陷入了沉默。
這一沉默中忽想起自己強闖魔樓奇陣,被人以一具葛衣木偶加上摹仿的宮百工聲音所算,中計墜入地牢陷阱,受了禁制,武功盡失。這些日子來,受盡磨難!也許,武功永不得恢復,這一輩子怕再也出不去了!
接着想到自己如老死牢中,而云麗瓏遙在千里之外,毫無所知,並不因自己之死而痛苦,心中不由一刺,觸動傷懷,長長嘆了口氣。
宮百工見獨孤展鵬並無責備之意,便又說了下去:
“我就這樣盜到了貴府的‘九龍金鼎’與‘金礦圖’。
等我一出劍莊,兩件寶物全被他們拿走,我也隨即被帶走。等到了晚上,我才知事情真相,他們竟,竟殺害了你一家,把獨孤劍莊給毀掉了!我對他們不由又憤怒又恨,又很懼怕!便設法把‘九龍金鼎’這一寶物又偷了出來,連夜逃走!”
“但我在逃走時,被那三門主發覺,捱了他一記劈空掌!幸而他在惡戰後,功力大打折扣,而我又逃得快,這一掌纔沒挨實,造成重傷。但這一掌饒是如此,也傷得我不輕,我便因這一掌之累,沒能逃脫他們的追趕,被他們終於趕上了,造成一場惡戰!”
獨孤展鵬聽了宮百工講了事情來龍去脈,對“獨孤劍莊”被毀又瞭解得深了一步,點點頭道:
“原來‘鬼見愁’柳闊英也參與了這件事!怪不得通州捕快能被調得動!而我在薊北道上,與你們相遇時,那個白衣文士,大概便是什麼三門主了!”
宮百工道:“正是如此!我因被這三門主逼得無法可施,便將裝有‘九龍金鼎’的包袱扔進了那輛黑篷車。因爲我知道這輛黑篷車的主人是個武學大高手,想讓他與那三門主鬥個兩敗俱傷,阻得三門主一阻,好脫身逃命!同時我想,如黑篷車主人勝了三門主,帶走這包袱,我日後總可找到這輛黑篷車主人的!”
“你的想法不錯。以‘空祖門’之消息靈敏,這輛黑篷車如此招搖,定在‘空祖門’的監視之中,你只要把各地‘空祖門’同門的消息給匯攏來,便知這黑篷車的下落了。”獨孤展鵬道。
宮百工道:“可惜我脫身之後,託同門打聽,那黑篷車竟就此消失了!我這一番心計白費了!我只知這有三甲子功力的人是個白袍道人,姓石,大概就叫石道人吧!而武林中竟不知他的來歷!”
“你不知,後來來了個灰衣客,把石道人的黑篷車打壞了!大概他們後來棄車而行的吧!”獨孤展鵬道。
宮百工道:“我見如此,正尋思何去何從,忽又接老家傳訊,舍侄宮傳香見我尋找大哥久去不歸,也出來踏上了江湖路,尋找我與大哥!我知柳闊英與那幫惡人不會放過我與傳香,便易容在江湖上尋找。後得到消息,傳香在京師露面。我趕到京城,不想傳香與朝陽城朱大公子交上了朋友,是朝陽城客卿的身份。”
“我想既然朝陽城在武林與朝廷中都極有勢力,而柳闊英公開身份是刑衙總捕頭,我得靠朝陽城這一個大靠山方得無虞,同時也待時機成熟,運動朱大公子,以朝陽城之力,救家兄脫難!於是也便進了朝陽城!”
“後來在朝陽城,入了伊雲這女人的脂粉陣圈套,醉後合歡枕上泄露了真實身份,被朱大公子以交我給捕王柳闊英這一點扣住我,叫我爲他做事,用來專以打探大內總管錢夢熊的動靜。我便成了朝陽城中的隱形人,唯一公開露面的便是在你以‘春雷神笑’功制住了金師子與宮傳香,傳香有生命之危時,我出劍相救那一次!”
“那你又如何被下到牢中的呢!”獨孤展鵬問。
“你被平安公主他們接走後的第三天,朱大公子與錢夢熊、柳闊英,還有那個白衣文士在密室定計:八月半,將遠赴蜀中,先把石道人收拾了,然後回京師來,把什麼隨機子、六陽真人、紫衫鏢王、平安公主等一併除去,完成大事!他們這一番密謀,恰被老夫聽到。我才知,那三門主白衣文士叫孫伯玉,是兵部的左侍郎的身份!而朱大公子與捕王柳闊英他們乃是一丘之貉!我與傳香都被他們騙過了!”
“我心中氣急之下,不慎弄出了聲響,被他們發覺擒住,關入了地牢!那孫伯玉見了我,對朱大公子說:獨孤公子既在當年見過宮百工,這次突圍出去又碰見過宮百工,他說不定會再來尋宮百工的,擒獨孤公子之計有了!朱大公子大笑道:‘對!這魔樓之威也該一用了!’唉,也不知這幫惡人,對傳香又預備了何等的毒辣手段!”
獨孤展鵬聞言,閉目沉思了一會,忽睜目一擊掌,恨恨道:“是了!是了!怪不得當年西山大祭典遭到阻撓,秘魔巖比武也不了了之!原來這都是他們陰謀破壞的!”一頓之下又道,“原來踏破鐵鞋覓不得的‘潛龍門’,其總舵便是‘朝陽城’!”
獨孤展鵬說到這裡,忽跌坐在地:
“糟了!糟了!你說他們議定八月十五,中秋節偷襲石門,此時幾時了?怕他們已到蜀地了!師父,師父他們要遭暗算了……”
獨孤展鵬想到這裡,不由心如亂麻,思緒紛紛,許多事涌上心頭,不覺一陣天昏地轉,“咚”地一聲,頭撞牆上,暈了過去!
見獨孤展鵬暈去,宮百工一動不動,只是看着獨孤展鵬,看了一會,搖了一下頭,長嘆一聲,又復看丁一會,忽臉色一整,脫下鞋子,從鞋底裡掏出一根二寸長許的細鐵條來。
他緊緊地握着細鐵條,喃喃自語道——
“摘星手!摘星手!現在就看你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