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奴僕也可以領糧食?
一開始人人都在笑話安樂公主市恩都市傻了,哪能給奴僕糧食呢?這不是明擺着叫家中有僕人的可以多領嗎?僕人領來了,不還是主人的嗎?
有人以爲這正是安樂公主的高明之處,她在給世家好處呢。但只過了一夜,事情就變得超出所有人的想像了!
奴婢們領來的糧食,主人理所當然的以爲應該歸自己,他們把糧食收走,仍是讓奴婢們忍飢挨餓,如果不是這糧一個月需要領一回,只怕那些奴婢連一口吃的都得不到。
但奴婢們也有家人,也有親友,更別提他們自己肚子還餓呢。給主人吃沒關係,但如果主人一口都不給他們呢?明明是自己領來的糧食,自己的父母孩子餓得動彈不得,主人卻仍是把這一斗糧全都拿走了!
明明是給她們的!
許多奴婢都因此和主人家發生了衝突,爲了一斗糧,爭鬥不休。
但現在不是之前了,街上都是巡邏的士兵,據說是爲了搜查奸細,聽到家裡有爭吵打鬥的聲音就上前敲門,問清原因後,帶隊的小將當即主持公道:從主人手中把糧食搶回來,還給奴婢。
主人驚異,奴婢比主人更吃驚。以奴犯主是死罪,打死不論的!怎麼會把糧還給他們,還把主人帶走鎖拿呢?
就算小將客客氣氣的,還好心地說:“只要交錢就能開釋了,也不貴,你家這一個人是一百金,明天早上帶好錢來城門□□錢吧,交了錢就能把人帶回來了。”
一夜之間城裡就抓了上百人,到了早上沸翻盈天,昨天還想着今天不來了的人全都一大早就進了鳳凰臺求見姜姬。
不料,姜姬起得晚。侍人道公主一路辛苦了,昨晚休息時就說今天早上不要叫她,各位如果有什麼事要做只管自決就是,公主不會在意的。
他們倒是想自決!外面的將軍聽他們的嗎?!
一羣人圍着毛昭,讓他想辦法。
還有人想起安樂公主是魯人,這將軍也必定是魯人!他們之中也有魯人不是嗎?之前還有一位魯國大夫呢!那大夫何在?
毛昭跟他們說,魯國大夫王姻昨天就留下沒走。
一羣人又轉而求見魯國王姻!
結果王姻沒出來,出來的是姜儉。一羣人茫然後又明白了!
“你是晉人!晉與魯歷代交好,所以你又投了魯?”
姜儉笑眯眯的解釋:“我原來就是魯人,只是後來到了晉國,如今只能說是認回舊主而已。”
毛昭還真不知道原來晉國大使原來是魯人。知道後也只能嘆氣又佩服,果然是姜幽。
毛昭再次被公推出來讓外面的將軍放人,不能這麼隨隨便便就登門抓人啊!
以奴告主,主人是可以自辯的,怎麼能只聽奴婢一面之辭就把主人抓走呢?
更別提還要人交錢贖罪!
“一個人一百金!這簡直就是在公然斂財!有辱斯文!”一個留着一把美須的文弱士子一蹦三尺高,氣得哇哇叫。昨天他家裡也發生了一樣的事,不過出面跟奴婢搶糧食的不是他,而是家中的管家,結果管家和幾個家丁就被抓了,一人一百金,童叟無欺,貴死了!可他又不能不去贖,不贖更丟人,家裡的下人就更不服管教了。
毛昭客客氣氣的把事情的原委,大家的訴求都一一說清楚了,姜儉也客客氣氣的全記下來了,當着大家的面又讀了一遍後,記錄,存檔,完了。
一羣人:……
這就完了?!
厲伏山逼問:“不如你現在就隨我等去見那個將軍叫他放人?”
“對對對!”
“現在就去!”
姜儉搖頭,有理有據:“我乃殿上臣,將軍是軍中人,我們不相統屬,我不能去幹涉將軍的行事,更不能讓他放人。這沒有道理。”
“那你現在記下來又有何用?”
姜儉解釋:“自然是要將諸位的意見上呈將軍,將軍看見後,自有定奪。”
總之就是現在肯定不能放人。等將軍看完後放不放,將軍說了算。
一羣人面面相覷後,決定就在姜姬睡覺的殿外靜坐,等她起來後“逼”她解決此事!
毛昭再三勸告都沒用,只能堅持不坐下,站着。
姜儉請侍人給他們送來蒲團,不然坐在光光的地上那不是涼嗎?
一羣人就這麼靜坐着,直到聽到殿內傳來小孩子尖尖的聲音:“娘!爹!”
一羣人都跟屁股底下有針扎一樣蹦起來!在門上、窗上找縫隙想偷看,可惜從這裡到內殿九轉十八彎,不可能看到一丁點。
小孩子的聲音又尖又細,他嘻笑着,奔跑着,似乎被侍人哄着勸着,又似乎聽到了公主的聲音。
一羣人都很擔心那個“爹”是指誰。
——確實有小太子不是皇帝的種這個可能。
——畢竟皇帝是個傻子。
——他們其實也不是很確定小太子是皇帝的種。
——不是的可能性很大。
但這些都在各自的心裡轉,沒有一個人敢說出來。
——誰開口說破此事,就等於說破他們沒有小太子了!
一個公主能頂什麼用呢?重要的還是小太子啊!
反正是不是皇帝的種也不重要,皇帝是傻子,他又不能自己站出來說。
何況皇帝一輩子都住在宮裡沒見過外人,小太子也可以這樣嘛。
當然,公主的情夫一定要找出來!要處理掉!這樣才能保證安全!
毛昭被逼着去找侍人,“請告知公主,我等求見。”
侍人:“諸位稍等,公主起身後還要沐浴用飯。”
也不能逼着一位淑女早上起來不梳洗不吃飯就見客吧?
侍人還是很客氣的:“諸位要不要去偏殿等?”
但他們在這裡是爲了抗議啊!
當然不能進殿裡好好的坐下喝着茶等啊。
所有人都表示他們就在外面不進去!
於是,他們又聞到了香暖的肉湯和醬香味,在初秋的早晨,這個味道又溫暖又香甜,讓人忍不住想起溫暖的室內、榻上鋪的錦氈、烘着小酒的小火爐和侍女愛妾美好的胸脯與柔軟的手臂。
此時侍人又出來了,衆人擡頭挺胸準備再一次拒絕進殿,不料侍人說公主早猜到各位冰清玉潔,堅貞不屈,所以不敢再請各位進殿享用美食,所以就請諸位在這裡吃早飯吧。
侍人們給每一個人送上一案跟殿內一樣的早飯,在寒風中冒着熱騰騰的蒸汽。
毛昭先坐下來了,毫不客氣的端起粥來喝了一口,又挾小菜吃,吃得舒服極了!
其他人也不必再硬抗了,他們是來商量的,不是來吵架的。何況不快點吃這粥就涼了。
吃完喝完,殿裡也沒有了小孩子的聲音,似乎是被侍人帶着出去玩了。
此時侍人出來請各位進去,幾人就圍着毛昭急切的跟他商量,首先今天一定要放人,其次要告訴公主約束那些士兵不能在鳳凰臺隨便抓人!最後一定要讓他們見到小太子!
毛昭:……
聽起來都不容易啊。
衆人進殿,穿門過廊,在後殿的窗下見到了安樂公主。
公主十分閒適,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半點不見拘促。有數人在公主面前聽候吩咐,其中一人就是他們剛纔要找的王姻!
此人手捧一卷書,正在記下公主的話。
“清點人口是第一位的,雲家肯定還有人留在城裡,很可能根本不姓雲,是他們家的舊友姻親,趁着現在剛進城,他們都摸不清咱們的底細時先下手,有阻攔的全都先鎖拿,查清底細後再處置。”姜姬道。
王姻點頭記下。
跟在毛昭身後進來的人都懷疑這話是說給他們聽的,厲伏山一流之前想無論如何也要逼着公主放人的,現在聽了這話都有些退縮了——他們可不想被當成雲賊的內奸。
“各處庫房清查,少了什麼,多了什麼,看庫的人何在?如果還在也全都抓起來,問清口供後送到城外待罪。”姜姬道。
王姻點頭,問:“公主,可要修築防禦工事?”萬一要打起來呢?
姜姬想了想,一年以內打起來的可能性很小了。萬應城已經被毀了,河谷那裡也是一個爛攤子,她把雲青蘭打成半殘放過去就是讓他當一條看門狗的,如果有人從外面過來,肯定要先跟雲青蘭遭遇,等他們咬出個勝負後,她這裡也能反應過來,考慮到對策了。
“暫時不必。市場可以建,官衙先別建,這樣一來大家心裡也都有數。流民暫時在城外棲身,等分辨清楚後,是本城居民的,照舊還讓他們回來。”
王姻點頭,又問:“鳳凰臺下共有十九座小城,要不要注意一下?”
姜姬此時看向毛昭,笑問:“這十九城,毛大人可有教我?”
毛昭突然被點名,人就是一機靈,跟着就明白過來這是要看他到底有多誠習。
他想了想,坐到左側,道:“公主不必爲這十九城中的人擔心,只需一道口令,他們即刻就會來拜見公主。”
姜姬笑道:“這些人這麼忠誠嗎?”
毛昭:“他們對大梁,對公主,對太子,當然是忠心的。”
他暗示公主也該把小太子放出來溜溜了。
不料,姜姬一臉驚喜:“不想陛下還遺下一位太子在國中嗎?速速請來我見!”整個殿裡一片寂靜。
王姻等人全都看向毛昭他們。
毛昭身後的人都在看姜姬,一個個都是一副懷疑耳朵的樣子。
毛昭額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他迎着公主欣喜、期待的目光,結結巴巴地說:“太子……正是公主之子啊。”
姜姬驚訝地問身邊的侍人:“我的孩子?”
侍人忍住笑,跟她一唱一合:“我猜諸位大人指的是三寶小公主。”
毛昭的嘴半張着,顯然已經找不到舌頭了。
他身後的人聽了都像沒聽清。
“他在說什麼?”
“小公主……”
“不是說是……”
姜姬此時笑道:“對啊,我的孩子是個女孩子啊,怎麼會是太子呢?你們搞錯了吧?”
毛昭聲音都變調了,他以爲自己在大叫,事實上他的聲音小的很:“公主!不能以此事戲耍某!”
——就算是女孩也不能當着這麼多人說啊!!
姜姬的目光一一掃過面前這些人,他們大概這輩子沒受過這麼大的驚嚇吧。只看到這一幕就夠值的了!
胸中涌上難以抑制的笑意,她一面大笑,一面讓人叫三寶來:“叫她來,讓諸位大人見一見三寶。”
侍人傳話出去,不多時就聽到一個急切的腳步聲咚咚咚極有力的跑過來了。
毛昭已經是相信了,他發覺這纔是姜幽真正的目的!“小太子”只是一個誘餌,所以根本沒有小太子!
這個誘餌已經釣上來了太多的魚了。鳳凰臺上的他們不過是最後的一羣而已,既然已經連他們都釣上來了,魚餌就該功成身退了。
小孩子這個時候很難分辨清是男是女。更別提三寶的穿着打扮了,爲了怕他跑的時候踩到袍角摔倒,袍子不過膝,只有半截,袖子也小,身上也沒戴什麼飾品,頭髮剔了,光禿禿的,應該正在養髮,因爲常在外面跑,又黑又壯,表情更是沒有小女孩的羞澀,一雙眼睛瞪得很亮,好奇又不怕生的盯着眼前的人看。
一羣人全都啞口無言了。
哪怕他們現在親眼看到這個小孩子,親耳聽到安樂公主承認這是個小公主——他看起來仍然像個小男孩!!
所以,能怪在半年前看到他的人認錯了嗎?
厲伏山此時對身邊的人說:“看長相也不是陛下的。”
身邊那人已經臉色鐵青,搖搖欲墜:“閉嘴。”
厲伏山:“本來就是假的,現在變成小公主也沒什麼。”
“你閉嘴……”
厲伏山摸着鬍子,半開玩笑的說:“既然這樣,就只能請安樂公主再生下一子,立爲太子了。”
身邊的人氣若游絲仍意志堅定:“你看她是能乖乖聽話的人嗎?”
厲伏山:“……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