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盛夏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這句話出自《詩經》,大概意思是農曆七月,由夏入秋,一直要持續到八月末。農曆七月相當於公曆的八月,可現在已是八月中旬了,山城一絲秋意也沒有,有的只是“秋老虎”,溫度高得驚人。

儘管已將空調開到最大,胖子仍不住抱怨,這是什麼鬼天氣,熱死人了。輪到顧小石駕駛,師傅坐在副駕,胖子和兩個師姐擠在後排,汗如雨下。

一個師傅,四個學徒。大師姐已經結婚,歲數最大;顧小石2000年元旦生的,排名老二;小姑娘五月出世,是爲老三;可憐的巨蟹座胖子,生得最晚,屈居老幺。只聽三師姐打趣道:“小師弟,你看你,身上都溼透了,這麼怕熱,該減減肥了!注意,注意,別碰到我,一身臭汗!”

好不容易捱過下午,駕校的最後一堂課結束了,師傅語重心長地說道:“昨天的交規考試,天曉得你們能不能過,不過明天路考,這裡坐的就不是我了,會有一位考官,你們不要緊張,該怎麼開就怎麼開。”

說起昨天的交通規則書面考試,胖子戴上了他那幅特別訂製的眼鏡,再加上顧小石的大力配合,成功“借鑑”到不少,估計過關沒有問題,只等明天通過路考,胖子就可以拿到駕照,成爲一名光榮的駕駛員。

二十年前,申領駕照,甚至都不需要書面考試;十年前,規範了許多,必須書面和路考雙雙通過;時至今日,更是嚴格,容不得半點馬虎。還好交通規則考試不是高考,沒有那種幾個老師監考的陣仗,這才讓胖子有機可乘。

其實嚴格點好,這是對自己和別人的生命財產負責。

君不見,汽車越來越多,交通卻越來越差,這當然和急劇增長的汽車數量密不可分,可是,規範駕駛也很重要。開車這事兒,真是熟能生巧,駕駛員很多,水平卻相去甚遠,參差不齊。可曾遇到過,長長的車流排隊等紅燈,突然發現旁邊車道開始啓動,擡眼一看,怎麼已是綠燈,自己所在的這根車道卻毫無動靜呢?原來前面的某位,還在那裡玩手機呢!於是乎,喇叭聲一片……

還有更可惡的,一到天黑,大燈打開,當然順帶遠光燈,爽嘛,照得那麼遠,多清楚啊!可你考慮過別人嗎?反向的車輛被你的遠光晃得一塌糊塗,要是一個閃失,出點事故怎麼辦?難道說,反正不關我的事?要是人人開車都用遠光燈,不知道交通事故會不會呈幾何倍數增加?

車禍猛於虎,開車千萬小心啊!磕磕碰碰無所謂,甚至把車撞壞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千萬別把自己傷到,又或是傷到別人,世間沒有後悔藥賣的。

閒言少敘,師傅知道,顧小石沒得說,如果自己是考官,滿分都敢給!這小子只要握住方向盤,就像變了個人,眼神犀利,動作嫺熟,變道、轉彎、超車、倒車,無一不好,甚至連新手最難的坡道起步,都做得相當老練,最令師傅感興趣的是,顧小石只用一手控制方向盤,另一隻手總是放在檔位上,這種習慣,是開慣了手動檔的人才會有的,哪裡是個新手啊?明明是個老駕駛員嘛!師傅當然不會知道,在那些記憶中的美好日子裡,坐在養父的車上,養父的談笑聲和一舉一動,深深地鐫刻在顧小石的腦海裡,如何能夠忘懷?

回憶對人們來說,就像是一朵開在井裡的小花,永遠在最深處,只有隨着它的芬芳,才能找到那些屬於你的,深深埋藏着的美好。當你悲傷時,失意時,它激勵着你,不要畏懼,勇敢向前;當你開心時,歡笑時,它把這些當作養份,默默等待,不斷成長,終將化作你人生中最寶貴的東西。

胖子和三師姐也都湊合,過關應該沒什麼問題;唯一就是大師姐,說好聽點是慢條斯理,說不好聽點,一個字:“呆”!單從操作層面上來說,合乎規範,姿勢也標準,可開車光規範不夠啊,必須講究“靈動”,現在不是有個廣告詞叫做“人車合一”嗎?大師姐的動作過於機械,反應不夠,以後應該就是那種給交通“添堵”的類型,不知道考官會不會讓她過……

結果證明,師傅的顧慮是有道理的,大師姐被刷掉了,書面成績有效期一年,必須再學一期,到時重新路考;顧小石等三人順利通過,被告知三天後領證。

胖子那個得意啊,哥也是正規駕駛員了,要不晚上就出去爽幾圈?他老媽有輛白色寶馬X5,之所以選擇SUV,說是坐得高看得遠,安全有保障;他老爸的車也是寶馬,不過卻是轎車,型號740Li,似乎弄反了,都說男士開SUV更有氣勢,可現在偏偏越來越多的女士選擇SUV,原因不詳,難道是不怕撞?

英語課也結束了,顧小石覺得自己的英語水平有了長足的進步,胖子同樣如此,每天都和同學及外教老師在那裡嘰嘰呱呱,說也說了,聽也聽了,從開始的吱吱嗚嗚、吞吞吐吐、斷斷續續,到後來,幾乎可以連貫說出一個長句,顧小石認爲,以現在的水平,到國外生活問題不大,就是不知道上課能不能聽懂,特別是遇到相對專業的英語,看來“革命尚未結束,同志仍需努力。”

在拿到駕照的當天,胖子老爸直接扔出一張銀行卡,讓胖子和顧小石去消費,一是慶祝兩人成爲正式“司機”;二是,再過幾天,胖子便要先行離去,拎着大包小包,向着美利堅進發。胖子老媽當即把胖子和顧小石的駕照給收了起來,準備下午拿去公正。

今天是週一,通常來說,一週之中,週一是最忙碌的,可街上閒逛的人卻不少,顧小石真是佩服這些人,那麼悠然自得,還能把錢賺了,有些人終日奔波勞累,卻只能拿着微薄的工資,每天上下班擠着公交,不知道需要奮鬥多少個年頭,才能這片繁華之地,打拼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胖子拉着顧小石來到市區一間著名的大型商業中心,一看時間還早,兩人先去看了場電影。午飯也是在這裡解決的,選了一家規格頗高的島國料理。一大桌子,從壽司到刺身,從烤鰻魚到牛肉飯,還有顧小石叫不出名字的菜式,除了清酒,基本上料理中有名的都被胖子點了個遍。一頓飯吃下來花掉兩千元,還是折後價,顧小石心中嘆息,這也太奢侈了,就他和胖子兩人,吃頓飯用這麼多,何苦呢?

胖子不由分說,拉着顧小石直奔一家NB專賣店,東挑西選,在徵求了顧小石的意見之後,相中一雙慢跑鞋,574經典款,黑白配色,沒什麼高科技,模樣好看,這廝居然以繼續挑選其它款式爲由,讓顧小石幫忙試穿。顧小石穿上新鞋,在店內走了一圈,不長不短,寬窄合適,又小跑一圈,腳感不錯,挺舒服。胖子見狀,二話不說,直接買單走人,顧小石很是迷惑,買鞋不用親自試穿,有這樣的人嗎?

走出店門,胖子將購物袋遞給顧小石,顧小石愣了愣,問道:“這是幹啥?”

胖子笑道:“不幹啥,買雙鞋送給你啊。”

顧小石搖搖頭,道:“我不要,我自己可以買,不需要你花錢,你拿去退了吧!”

“別啊!”胖子拒絕道:“買都買了,退了幹啥?再說,你不也喜歡嗎?大小合適,穿着又舒服,還別說,這顏色素淨,挺配你的。”

顧小石的臉色暗了下去,瞪着胖子,道:“你看不起我?”

胖子剛纔想笑,這下卻想哭。

“完了,這哥們兒想多了,完全誤會我了!”胖子太瞭解顧小石了,就這樣給他,他一定不會收下,說不定還要和自己慪氣,必須想個辦法才行。

胖子沉默了,兩人就在原地杵着,沒人說話。

突然間,胖子一把將購物袋扔給顧小石,顧小石下意識接住,正想發火,卻聽胖子開口說道:“一分鐘,聽我說完,然後隨便你怎樣!”

顧小石不明所以,但他還是準備聽聽胖子要說些什麼。

胖子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第一,我沒有看不起你,從來沒有,看不起你的是你自己!第二,這雙鞋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再過幾天我先走,然後你也要走了,出門在外,一雙舒服的鞋子有好處。第三,我沒用我爸給我的卡結賬,這錢是我自己的,過年的壓歲錢,所以,這雙鞋是我買給你的,不是我爸。第四,你也看見了,這雙鞋並不貴,我可以給你買再貴幾倍的東西,但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不會講究那些。最後,老子書沒讀好,但還知道‘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這句話,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這一去我們可能很長時間見不到,你穿着這雙鞋,應該會經常想起兄弟我吧?”

這番話雖是即興發揮,但卻句句出自肺腑,一口氣說完,胖子的圓臉漲得通紅,不住喘氣。

精彩啊,不學無術的胖子,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得體的話來,條理清晰,有章有節,用詞得當,鏗鏘有力,這還是胖子嗎?

顧小石凝視着胖子,他很感動,應該慶幸有這麼一個好兄弟,一份禮物不算什麼,顧小石更看重的是這份情誼,兄弟之間的友情,彌足珍貴。

顧小石突然感覺眼角有點溼潤,連忙用手擦了擦,自顧解釋道:“商場裡空調開得太大,有灰塵吹進了眼裡。”他沒把購物袋還給胖子,而是走過去,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說道:“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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